黍不语作品选

不存在的五个孩子

爸爸， 妈妈， 慈祥的奶奶

是不存在的

米饭， 热水， 御寒的棉衣

是不存在的

秩序和人群， 是不存在的

你们是五

抡起来可以砸掉任何东西

你们是一

在一切的不存在中， 孤零零地倒下

你小小的生命是模糊的

身份不详。 面容不清

11 岁的年纪上着5 岁的学前班

在家无家可归。 星空下

替我们提前回到垃圾， 尘土

河山大好， 给不了一个名分

和屋顶

而童话比此刻更真实

那卖火柴的小女孩， 飞起的瞬间

多么幸福而满足

你们有理由认定

饥寒。 伤疤。 冷漠。 杂乱。 街道。 房屋。 以及所有

这里不属于你们的一切

会因此而改变

你们不存在的飞翔只带走了自己

而冬天， 还远没有结束

吹过章华台的风又吹向我们

这条路上走着那么多的人

开着那么多的花

那么多的湖水， 摇晃着田地， 河柳

白云和天空

麻雀在电线杆上

农人在杂草间

这是似曾相识的夏日

吹过章华台的风， 又吹向我们

这是茕茕孑立的爱人

无尽的喧哗与流逝中只有你

永爱着我的沉默

我因此站在一张黑白照片里

光线明亮， 笑意盈盈

像马上就要去远行

麦子歌

雪已行在途中

落叶

在越来越厚的暮色里

深陷

我心事重重

在拐角前止住了脚步

一年有多长? 三年有多长?

走向一场浩荡清白的雪

又有多长?

我将带着吗?

我的尘土满面。 我的欲辩忘言

我的满。 我的空。 我的世俗。 我的清亮

我该记着吗?

此前我如漠风鼓荡

此前我似云朵飞扬

此前我像高高昂首的麦子

只等那一生一次的

引颈一快

而我也确信在那个瞬间我一定会

看见镰刀

像一个人的脸

鲜血滚落像

一个人在晨雾中热烈

哭泣

而那双手， 那双紧握镰刀的手

在接下来所有的日子

因麦芒满胀的幸福而

从此， 痛不欲生

患 者

车子在湿漉漉的街道行驶

我的女友们， 坐在后座

漂亮， 得体

谈论着礼物， 首饰， 天气， 男人

和即将到来的

Eason 周末演唱会

我趴在车窗上

想起一个孤独症孩子

跟着我很久了

雨水在车窗上自上而下

那低处的一滴

无法流淌， 也无法融汇

就那样悬着， 在阳光照射之前

无处可去

祖 母

很多时候我再没有想起她

在村最后面的位置， 一小间独屋

趴在白杨树和稻田中间

像久无香火的闲寺

她从唯一的门走出来

扶着干枯的墙壁

砖与砖的缝隙间， 是一些干枯的

满是漏洞的， 泥土

干枯的玉米和豆角挂在上面

干枯的铁铲， 簸箕， 在她干枯的手上

落叶般颤抖

在永恒的夕阳后， 与暮色一起， 构成了我的

祖母。 树木的祖母。 稻子的祖母。 所有

踏于其上的， 泥土的祖母

我看着这一切。 意识到， 我在等候的事情

无非死亡。 无非黑夜降临露水生发

某一处脚步徘徊之地， 青草漠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