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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妞

2019-11-14罗俊士

小小说月刊 2019年15期
关键词:老槐树空地校车

罗俊士

村里满眼长头发女人,最为招眼的是那位个头高挑的新媳妇,面庞白皙妩媚靓丽不说,名字也出格:白妞。

这天吃罢午饭,白妞身着纯白色连衣裙登上漳河大堤,溜达着,溜达着,被堤坡那群绵羊看到了,都兴奋得咩咩乱叫。附近池塘里浮着白云,也浮着几对白鹅、白鸭子,呱呱呱呱呱!也在讨好她。

手机冷不丁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短信是她男人从外省发来的,只有七个字:“我想你你想我吗?”她回了九个字:“时间长了你就不想了。”“时间越长越想。”“为什么?”“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女人。”白妞羞赧得直跺高跟鞋。

村头原本有个饲养场,生产队解散后,牲口棚被拆掉,留下一个土台子和百多平方米的空地,成为饭市和男人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的场所。举凡谁家办红白事,都在这里放电影或唱大戏。现下,所有青壮男人外出打工,这片空地被留守女人占领,再也静谧不下来了。

早晨,天刚放亮,土台子上就放起了音乐。“叮咯咙咚呛东呛!叮咯咙咚呛西呛!叮咯咙咚叮咯咙咚叮咯咙咚呛呛呛……”白妞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翩翩起舞,那认真劲儿,活像电视里的舞蹈比赛。好多老人和孩子挤在台下,像在看西洋景。有位老太太模仿白妞,扭腰摆臀甩胳膊踢腿,却合不上节拍,激起一片笑声。白妞手把手指导,不一会儿,那位老太太就有模有样了。“白妞你真好!”老太太说。“白妞哪儿好?”有人问。老太太说:“人长得好,心眼儿也好,善良。”

村里通了公交车,站牌就竖在空地一角的老槐树下。公交车每天停靠一次,时间是中午一点一刻。每天中午一点不到,白妞就和那些接站的人凑在老槐树下叽叽嘎嘎地说笑。车上的人下光,老槐树下的人随之也走光了。

白妞总是不见自己男人下车,这是预料之中的,因为男人没有打电话告诉她说要回来,她是空等复空等,看别人高兴。这次出乎预料,就在那辆公交车即将到来之际,她接到了男人的电话。男人说:“我想回家看看,老想老想了,可工地太忙,工头催工如催命,走不开。”白妞说:“走不开别走呗,我眼里没钉子,落得轻省。”她合上手机,表情明显有点儿失落。突然,瞥见男人嬉皮笑脸地下了车。“死鬼!你……你骗人!”白妞在心里骂道。身子不由自主冲上前,朝宽厚的肩膀抡了一通小拳头,将那张生铁脸庞砸成了绛红色旗面。

回家不一会儿,白妞就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去集上割肉、买菜。从集上回来,见男人正在席梦思床上酣睡,呼噜山响。她呢,又是炖排骨,又是调馅包饺子,忙活得像过大年。男人只住一晚就走了,白妞没问缘由,她早已习惯了男人的突如其来,飘忽而去。

结婚第二年开春,白妞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子女儿满四周岁这年,白妞把他们送进了镇上的幼儿园。那儿校舍好,老师好,饮食好,还车接车送。周一至周五,每天下午五点钟不到,白妞就和其他接孩子的女人齐聚在了老槐树下,笑闹声波滚浪翻。麻雀们躲得远远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明所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校车还没露面,《小苹果》就灌满耳眼。白妞长颈鹿般伸直着脖颈说:“校车咋恁慢,比老黄牛还慢!像只蜗牛!”每次她都这样说,类似于没话找话,也不怕招人烦。

校车把孩子们一一弹射进家长的怀抱,掉头而返,那首歌又开始回放:“……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有你的每天都新鲜,有你阳光更灿烂,有你黑夜不黑暗,你是白云我是蓝天……”白妞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孩子,白脸蛋泛红,美滋滋的。儿子说:“我会走!”女儿也说:“我会走!”“废话!”白妞说,“我知道你俩会走,那会儿蹒跚学步时咋不说这话?我才懒得抱两桶水走路哪!”

太阳还没落山,白妞和她的两个宝贝没有回家,而是去附近地里薅兔草,家里有几只小兔,等着喂呢。两个孩子也学会了薅草。白妞表扬两个小不点儿:“打小勤谨,长大准能干。”

夜里,织机吱扭吱扭地响,白妞是想让自己更累一些,还是为了止住心头那点儿痒痒呢?

五月槐花香,白妞学别家媳妇,也化起了淡妆。

“咯咕呱哫!咯咕呱哫!”一只鹧鸪鸟在空中慢慢飞,边飞边嘀咕鸣叫。白妞的男人爱把鹧鸪鸟称为知更鸟或麦鸟,它们的叫声咋听咋像“光棍儿挂锄!光棍儿挂锄!”挂锄,不就意味着麦熟么?他灵机一动,编了首儿歌:“光棍儿挂锄,麦子就熟;光棍儿挂脚,麦子就割。”

狠心的男人一回来,麦子就熟了。白妞想。

杏子也是,说熟就熟,红丢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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