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奔马
2019-11-13霍聃
霍聃
程恺到达禾木村的时候正是清晨,阳光斜穿过云彩照在雾上的时候,被凉凉的空气染成了银灰色,整个禾木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则镶嵌在琥珀里的童话。
欣赏了一会儿美景,程恺就匆匆下到村子里去,他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找到乌恩其——那个真正精通呼麦的阿尔泰山民间艺人,记录和保护蒙古族这项民族音乐的瑰宝。
在村中没有找到线索的程恺正要离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追上他:“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兒。白音兄弟是老头子的学生,他们知道他住在哪儿。”
驿站老板正巧打这儿经过,说:“这家伙可是有名的酒鬼,小心他喝醉酒半路躺在白桦林里呼呼大睡!”
“别听他的,我是爱喝点儿酒,但绝不会误事。”看程恺在犹豫,男人说。程恺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赌一把,“你得保证好好带路。”
“好嘞!成交!”胡子男人发出一声愉快的呼哨,“我叫阿拉坦仓。”
一个小时以后,阿拉坦仓带着程恺在树林里东拐西绕,一路向阿尔泰山的更深处走去。到白音兄弟的营地时,兄弟俩正好不在,程恺敲敲木屋的门,出来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森。程恺心里火烧火燎,眼看就要找到乌恩其了,两兄弟却不在,那森还是个孩子,路上有哈熊,他不能独自带路……
“我和你们一起去。”说话的人是阿拉坦仓,原本他来到营地就算完成任务,这下又不得不继续带路。乌恩其的毡房就在雪山脚下,距离中俄边境不过几公里,就算脚程快,到那里也要到明天中午了。天一入夜,他们就在沟趟子边的碎石滩上找了块空地休息。
“你跟着爷爷学呼麦吗?”程恺问那森。
“那当然啦。爷爷说,自然就是人类的老师,我们能从它那里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森正说着,突然,马打了个极亮的响鼻,程恺抬头一看,天哪!就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只哈熊!
“发生什么事了?”阿拉坦仓打了个哆嗦,急着想站起来,却在鹅卵石上滑倒了。
“快!枪!”那森大叫着。阿拉坦仓下意识地要拽下挂在脖子上的枪,可他还没醒透,不小心一抖,枪滑进水里,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
阿拉坦仓的举动把哈熊彻底点燃了。它猛地立直身子站起来,浅黄色的尖嘴猛地张开,发出一声响彻整条河流的大吼。
“嗷——呜——嗷——”正是程恺一直想听的呼麦啊!狼嚎扑面而来。低沉、绵长的声音震颤着耳骨,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在向这里靠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程恺会以为声音的主人不是那森,而是一匹威严的狼。
哈熊被震慑住了,它犹豫着来回踱步。
那森又唱起来,可也许是他年纪太小,声音不够洪亮。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跳上巨石,叉开腿,昂起胸。是阿拉坦仓!他竟然也会呼麦,他浑身上下都演奏起来,透着一股子狠劲儿,把哈熊给绕晕了。哈熊顿时显得弱了很多,可哈熊还不肯走,是不甘心吗?很快,程恺就明白过来,不是这只哈熊胆子大,而是因为就在它的右后方,又来了两只哈熊!
这下死定了,程恺心想。后面两只哈熊大步靠近,六只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们,这一次,哈熊志在必得。
“嗷——”从碎石滩远处的几块大石头后面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鸣。那是带着旋风一样的速度,暴风雨般的力量。它像一只傲视群雄的狼王,在石头后指挥着这场战役。三只哈熊听后眨眨眼,一看形势不对,嗖地溜走了。
远处的大石头后钻出一位老人,正是乌恩其。
“我回来了,师父。”阿拉坦仓跪在乌恩其老人脚下,哭得像个孩子,“师父,这些年,我真对不住您……我……”
乌恩其老人轻轻按住阿拉坦仓的嘴唇:“都不重要了,你回来就是喜事。”
是啊,阿拉坦仓又何尝想记起自己这些年的苦楚呢?背着师父下山,本以为可以靠一手呼麦走天下,可谁承想,他那副曾经自以为傲的嗓子离开大自然慢慢变成了日渐荒芜的田地。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借酒浇愁。
程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惊心,见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天地之声,才算真正懂得了呼麦。
秋水长天摘自《读友》
知识小链接:
呼麦是蒙古族的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歌唱方式,一名演唱者的歌喉可以同时唱出两个、三个甚至更多高低不同的旋律,是世界上颇为少见的“喉音艺术”,被誉为“蒙古族民间音乐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