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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吹我回故乡(组诗)

2019-11-13果玉忠彝族

金沙江文艺 2019年11期
关键词:老祖母状物春雷

◎果玉忠(彝族)

回乡

有时候是松林,有时候是竹丛

它们快速倒退,带来影子,晃动

偶尔,一株彩色的花枝闪现

而公路旁一晃而过的村庄

是他乡。更远处,初秋的

群山还携带着夏天的黑绿

途中,客车穿过了几个隧道

我和陌生人一起经历的黑暗

有时候长,有时候短

默默坐在车厢里,我们彼此辨认

相似的乡音,却没说一句话

秋天,一种躁动,让我们不停喝水

一切都像是外出,陌生的旅途

但我们知道,不远处就是家

狭隘

每当我写下“月光”

体内的旧乡,不似这城

月明千里无私心,但我的月光

从不浮动,它只是照着

像没有边境的电影放映机光柱

那里——胡麻地沉默,蜜蜂早已归巢

梨子垂在微黑的剪影里

炉膛里,栗木炭火刚刚生出白灰

一旁的狗,打起了呼噜

多么荒唐,我半夜写下“月光”

却照见我厚此薄彼的狭隘

樱桃

一树小红灯笼翻滚

啄噬灯芯的鸟从对面山梁

飞来。风再大,也不能穿上

树梢间旧衣服的人形——

鸟,闻风而来又顺风而入

风再大,母亲也要绕着

被撕碎的樱桃树荫——

团团打转不停吆喝口干舌燥

风再大,也不能吹我回到故土院落

我无法饮下那透亮的火

祷辞

乌鸦抛出幽闭的薄铁片

罗汉松颤抖着枯死多年的黑枝

神啊!我祈求放过——

放过今天人世间的一个小院落

放过小院落内,鼾声渐起

靠着柴草垛悄然入睡的老祖母

放过老祖母那一头,好不容易才被你

染白的头发——再黑的乌鸦

也无法置换一个老人的白

她一生的雪即将落尽

茫茫乡野,仿佛冬天的遗言

状物之悲

写小庙,十里八乡都在崩塌,残片飞扬

松木易朽,荒草丛里的蝼蚁才是胜利的愚公

祭坛退回到尘土里,让香烛黯淡

写那些壁画,写儿时的鸡首无眼人

或三尊怒目者的铜铃。给它们吹一口气:

来呀!我们饮酒作乐

一坯土里的千军万马,无法喊出

可悲啊,我状物的前半生,偏执于

流水,白云,乡间流窜的冤魂

却只留有半个身子在故乡,像个野鬼

一直以来的誊写,把我自己搬空,写旧

春雷

以春天命名的城市,难抵

冬天数度回访;仿佛雪花的

反刍,倒春寒让黄昏的游子

轻声暗咳。傍晚,雨落下来

银灰色的铁皮屋檐,滴滴答答

一群白光斑,默默打着时光的响指

而天空下坠的凸面鼓上

狼群继续撕咬,春雷辽远且毫无新意

——像隐身巨人随意吐露的一声叹息

你体内的呐喊,似焖锅里炸裂的豌豆

草在长

云朵悬停在高空中

种植棉花的人赋闲隐去

蓝玻璃在增加它的深度

如果有风吹起,铺陈的白

密谋中的雨滴,都将颗粒无收

向下,空气空出更广阔的虚无

再向下,燕子疾飞,捉虫

在半空俯冲,翻转,剪裁出

灰褐色的季节,轮廓和步调

再向下,树叶装点着盛夏

铁青色枝干暗含火焰

如果再向下,是低处的人群:

光着膀子,纳凉抽烟散步聊天

哦,这样一个季节

一切都在上升,拔节

作为人群中的一个

你在低处,打发着一天的日常

身旁更深的草丛里,草还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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