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所未闻的鸟怎样飞越世界(组诗)
2019-11-13陕西
陕西/阎 安
像天空把山河的寂静
给了山顶偶然的白云 孤零零的鸟飞
和一次怅然若失的乌云的远眺
像山脉站住了脚跟 不惜剩下破碎的样子
以几乎等同于山峰本身的巨大的悬石
阴影 以及穿梭其中的危险的空虚
稳定了峡谷和一条河流
像一个小面人 被女主人添上了老虎的胡须
鸟的翼翅 旁边树枝上跃跃欲试的巢
在一场小小的梦中
就可以像精灵一样飞起来
越飞越高 越飞越远
一只闻所未闻的鸟 会突然破空而起
飞过粗喉咙大嗓门的旧世界
也飞过肿脖子肿脸
由于频繁的交通堵塞而显得头很重脚很轻的全
部的旧世界
不会给你说声再见
飞机和鸟
一架飞机像一只大鸟一样
从秦岭上空空虚的蓝中飞下来
一架飞机像一只大鸟一样
从秦岭浓雾缭绕的山上飞下来
当一架飞机以落日般的速度在黄昏的辉煌中
降落
一只大鸟正以落日般的姿态在飞越巅顶
当一只大鸟将要栖息于绝壁和浓雾
一架飞机也将止于大地和它震荡的巢窠
而我 一个同时窥破了大鸟和飞机飞行路线的人
一个把时间火红的心脏攥在手心里的人
我睡眠的地方将是秦岭的深处
一篮子悬挂在梦的高处的水淋淋的乌云
怀揣宝石的人
那人在秦岭以北的旷野里踽踽独行
白昼强调着他灿烂而迷惘的背影
在夏天的远方 在地产商像罪犯一样圈起来的土
地上
他一会儿和草木为伍
一会儿和海边运来的白花花的石头为伍
披荆斩棘的行程充满诡异之美
他走走停停 看样子
早些时候已经练就了一种类似畜生的耐力
被那么多的牛虻和蚊虫热烈地围绕着
和那么多充满肉欲探究的飞撞击着
却不为所动
怀揣宝石的人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也没有人知道是宝石压弯了他的腰
他慢腾腾地在空旷深处行进着
日薄西山 越来越深的黑暗
也不能让他快起来
可以看出他并不害怕黑暗
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是在渴望黑暗
大概到时候他是要与月光为伍
要与星宿的忧伤和光芒为伍
他要在旷野的夜色里
就着天光打开满怀抱的宝石
细细地探究一番
喟然长叹
像住在本地一样住在外地
每天 细小的旅程在继续
我总是在外地
像滚滚的车轮转个不停
一切皆好 只是太忙
在浓雾频频触痛脚踝的海边约会
在一个或另一个郊外的咖啡馆里
仿佛散步一样 和许多陌生人
像熟人一样喋喋不休地闲聊
像住在本地一样
度过又一个外地的周末
我不慎入住的城市里
黑暗就像小偷一样总是躲在暗处
那里 在一场远光灯制造的车祸里
我已看不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等待
视线能够逐渐恢复
就像在北方的星空下
总是有黑暗而清冷的旅程
在黑暗中再一次清晰起来
提示着离乡或者归来的速度
如此广大悠远 如此令人心旌摇荡
就像我爱的人的速度 像居住在外地
居住在郊外经营凋敝的酒店
四周闲置多年的空地和杂草
像猫一样 她独守空房
寂寞重复着寂寞 看看天上
一颗星星落了以后
又一颗星星 像她的眼泪一样
悄悄浮现出来
雪和雾与大海的对话
你喜欢写雾
是,因为我的心里和身体里
住满了雾
你还喜欢写雪
我相信那些雪坠落的坚实、明确、凌厉
在使更多的雾窒息了以后
它把真相和梦的骸骨带给了我们
你还喜欢写什么
沙漠中的菩提树或巨型仙人掌
和它开在梦中的泉水
与红色花蕾
你最近写了什么
贫穷的盐和包围着污泥的岛屿
生活在大海和寂寞之中
你最想写什么
我的爱人和我在寒冷的星光下匆匆分手
而为了赶赴大海的一次约会
我们变成了船的碎片 和紧抓碎片的大海鸥
漂浮在大海上
鱼和水的变身术
我要把我这杯水
全部倒进你的空杯子里
一杯从天上收集来的水
一杯在深井里保存了很久的水
一杯经过深深河流深刻修炼的水
一杯白花花地但明显带有阴郁气质的水
(天知道它经过了多少寂寞和阴影的腐蚀)
我要把它一滴不剩地
倒进你的空杯子里
如果你的杯子恰好是满的
我会微微一笑 并不那么灰心丧气
我会回到一条蓄谋已久的河流上
在它的深水里处心积虑地培养一条鱼
一条综合了我全部气味
全部骨骼和全部性格的鱼
然后选择时辰 筑堤打坝
像开辟南水北调工程一样
像偷天换日一样 一个人偷偷地干
像潜伏起来一样秘密地开山炸石
开出一条直通向你的杯子的
像模像样的水渠
我要我的鱼沿着水渠慢慢地泅游
像夕鸟归巢 像水往低处流
像不慎跌落深谷的云开始往天上升
我不会计较反复碰壁的经历
我要向前 向前 再向前
仿佛赴死般地向前 我要在所不惜地
径直游进你的杯子里
游进那仿佛是再也不可摆脱的陷阱里
我的理想是开一家地下水厂
终生不抛头露面 一辈子秘密地与水打交道
把黑暗之域的鱼和因为黑暗而倍加澄澈的水
秘密地运往世界各地 秘密地
注满你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