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的佛，是千里外的情人（组诗）

辽宁/刘 川

夜

像极了成功的

剖腹产手术

咔嚓一声

一道闪电

把漆黑的夜

划开一道口子

之后

又裂口合拢

像极了伤口缝合手术

一晚上

我看着手术反复进行

我在纸上

冷静、客观、略带忧伤地

记录如下——

古老的黑夜

依旧什么也没有生出来

所谓的名人，你们不用再争吵了

我不反驳你们

但关于人的名字

留在世界上时间的长短

我仍然觉得它完全取决于

该名字刻进墓碑的深浅

通往火葬场的路上

我拦住一套西装

一套中山装、一套牛仔装

一套文雅、漂亮的连衣裙

衣服们，你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去把肉体运到那个火炉里

倒掉

忏 悔

我该如何向佛祖忏悔——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头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头

捉一只蜻蜓，揪下它的头

看没了头，它们居然还能

拼命地飞一阵子

为此，今天我一边流泪

一边看着满大街的人

他们一个个就这样从不思考

没有头脑、没有感受、没有思维

拼命地走一辈子

仿佛我8 岁时伤害的那些蜻蜓托生的

我的心只有拳头般大

我的心只有拳头般大

它也的确是一只拳头

整天在里面

砸我的胸膛

尤其愤怒之时

它会嘭、嘭、嘭，使劲地砸

它要去殴打这个世界

还是要殴打垂着两只手

从来不反抗的我

初访罗平，与友醉饮

怀揣爱情与忧伤，从天而降

瞬间进入花海

举杯，即见明月

碰杯，复将明月撞击成

无数碎片

倾入空茫茫的腹中

而我，一躺下来

明月又一一拼合成

天心的一轮圆满

金鸡峰丛

若干僧人打坐，进入圆寂

或几位仁者

端然抚琴，其实只是伸出手

抚着金色的地平线

令来人一颤一颤

令一地油菜花

一颤一颤

落日凑热闹

也来到虚拟的琴上

大地轰鸣

之后沉入无声

我看见，抚琴者

不知去向

世界堕入无边黑暗

而夜空

满是闪烁的音符

下属请客

四人同饮

一人杯中有月

一人杯中有吊灯

一人杯中有泡沫

一人杯中

有上司头像

其人连连敬酒

并买单

蚊香印象记

我妈买了

一盘又一盘蚊香来烧

熏蚊子

我爸不用买

因为我爸已经死了

从火化场出来

满满一大盒子骨灰

夏夜，我妈烧蚊香

我总是听见

轻微的声音

仿佛我爸

点着了自己

一截一截的骨灰

吧嗒、吧嗒

掉落下来

我心酸无比地问

他人都不在了

辛辛苦苦

忙着熏的

又是什么

直·曲

某某

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是个梗直的人

是个正直的人

是个能够挺直腰杆的人

是个性子直的人

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是个行得直做得正的人

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是个憨直的人

最后当他的心电图

变成了一条直线的时候

人们都弯下腰来

饭后独行罗平山中

举国之乐，举家之乐

孰乐？

举家！

以妻子儿女为乐！

与众乐乐，与少乐乐

孰乐？

与少乐乐

知音二三子足矣！

与人乐乐，独乐乐

孰乐？

不若独乐

譬如此刻，进入群山！

这森森群山中

一具复苏感知与灵魂的肉身

便是自己

便是知音

便是全家

便是全国

我仰望长天

于无边的宁谧中

举一张蚂蚁般朴素的脸

打 坐

在罗平打坐

披苍天为袍

坐花海为席

聆风声为梵呗

内心里的佛

是千里外的情人

月 光

我已回到沈阳

一汪月光

仍然从罗平追来

来到纸上

来到床上

来到身上

缉拿要犯归案

我束手就擒

毫不反抗

决不拒绝

被它捆绑

押回

昨晚

我冒犯她

亲吻她

霸占她的

那座无名山峰

即兴写下

今天看见一辆辆

拉猪进城的车

几十辆

这么多的猪

看上去都是一样

重复的肉体、肉体、肉体

我猜猪看我们

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