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超拔的高原上博取生命的原旨
——论姚辉散文诗集《在高原上》的哲学意蕴
2019-11-13崔国发
◎ 崔国发
姚辉的散文诗,是贵州高原上一道眩目的精神的闪电。他总是能够抓住火焰中的时间,从难以闪避的斑斓与尖锐的光芒中,任由自己富有穿透力的灵感驱遣,雕刻灵魂的深邃,参透时光的悠长,洞悉自然的旨意,彻悟生命的真谛,迅疾地展开丰富而自由的联想,情寄沧桑以远,诗在灵肉之间。他的散文诗作品中充满着玄机、暗示、象征、诗性智慧与神来之笔。诗人将叙事、抒情、幻象、凝思融为一体,生活的近景与远景,内心的灵境与情境,在诗歌语言的风驰电掣下,尽皆内化为苍茫的诺言与激越的华章,并且踅捉出蕴藉而绵邈的诗意。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怀,既洞察入微又磅礴大气,既跌宕起伏又平中见奇,既雄浑深厚又清朗俊逸,是当下散文诗厚植哲学意蕴而难得相见的精品力作--这就是我在读过姚辉的长篇散文诗的结集《在高原上》所获致的总体印象。
切近与融入:在最美的自然中传神
姚辉的散文诗,一方面,潜入自然造化的堂奥,常常在大自然中现身,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葆有一种自然的情趣与灵气;另一方面,诗人领悟山水风物的性灵,在对自然的审美观照、美感体验、艺术表现与传神写照中使人的本质得以确证。他的散文诗融入自然哲学的底蕴与风神,在人与自然的契合、沟通与融会上,建立了亲密的身心关系,做到了灵与肉、形与神、客观与主体、存在与思想、切近自然与切近人生的妙合无垠。诗人把高原、河流、星空、火焰、太阳、落日、蝴蝶、乌鸦、黑蚁、鸟和风等如许动情的意象和感觉糅合诗中,既重视“造化”,又重视“心源”;既强调“接物”,又强调“立意”;既追问“自然如何变成了有意识的智慧”,又追问“智慧如何变成了无意识的自然”。这让我想起哲学家谢林,他视自然为可见之精神、精神为不可见之自然的洞见,激励诗人把生命和精神赋予世界,用充满爱意的同情心来看待世界;自然本身具有感觉和知觉,它是凝结的智慧;自然的所有产物都被一个创造性精神所统摄,在人身上,自然获得了自我意识目标的实现。姚辉眼中的自然,别有灵趣,快然自足,便有谢林所说的属于诗人自己“境随心转”的精神性的呈现,以及一个诗人智慧、知觉与自我意识的结晶。
诗人奔跑在血液中,眺望高原的博大精深,融入内心的知情意理,他的长篇散文诗《在高原上》,通过对置身于高原上的景致与风物如岩石、麦粒、稻禾、谷仓、大蒜、花朵、荆棘、窄雾、颤栗的雪、雨滴、牲畜、巨鸟、苍鹰、野蜂、旗帜、木鼓、泥墙、青铜等的宏大叙事,高度密契地对应诗人心灵深处的思想与精义,灵魂的刻镂与寄寓,意境的相生与阐发,情思的升华与抒写,皆能义贯众象,视境于心,深得其旨,掘发出一种灌注生气于外在形状的意蕴。“我在高原,举着风蜷曲的挚爱--我,让风的暗影,一次次,穿越生涯莽阔的寄寓”、“岩石,在找自我之影”、“有人,在云霓上,寻找高原云一般苍老的承诺”、“高原绕过星盏。灵肉中,有另外的风暴”、“风雨凝重。高原的远,压不碎,我们命定的所有崎岖”、“马穿越过多少沉重的历史?山的灾祸,水的憎恶,岩石忍耐的春天铺展花期--马,超越过多少理当铭记的恨与光芒?”、“谁,在不懈的攀登中,接近我们有限的怀念?”(《在高原上》,诗人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被高原上的岩石、暗影、云霓、星盏、风暴、马匹等物象所激荡,充盈在诗篇中的是诗人“莽阔的寄寓”、“自我之影”、“沉重”或“凝重”的情怀,以及所洋溢着的哲思意味。这种“自我之影”或可称之为“自我存在”,亦即海德格尔的“亲在”,亲在不是孤立的主体,亲在就是人生在世,是“在世界中存在”。呈现于作品之中的,就是人生的一种最本真的状态,高远的情思,苍茫的诺言,“文字从岩石与甲骨上浮现,带着浪与山势参差的璀璨的呼啸”(姚辉语),以及辽阔与命定的崎岖与陡峭、有棱有角的挚爱与憎恶。散文诗的审美意蕴由此亦上升为形上之道,闪烁着一缕缕理性的光亮。诗人行吟南高原,谛视这片山地--“比目光遥远比脚印狭窄”、“比生命更短比岁月更长”的山地,它“堆满了百年古旧的风俗与希冀”,诗人于复杂的山势与粗山野水之中,感悟人生真味,还原生活真实,放飞思想光芒,牵绕生存诗意,烙印精神美色。一个诗人静静地坐在高原上,仰望天空的阔大,咏叹道路的陡立,守望大河的浩荡,拨开岁月的迷雾,“浪迹高原,我的路崎岖漫长,我的梦,只是一盏油灯所能倾吐的全部谣曲。”(《南高原行吟》),南高原之美乃是造化的恩赐,“造化为了愉悦人,在自然美景的安排上,用心最多,希望用美丽的景色来教化我们,并和我们对话。”(约翰˙拉斯金语),南高原的教化功能潜移默化,诗人从我的路、我的梦、我的灯、我的谣曲中,让我们不仅获得自然美的愉悦,更有着精神的启示,一种象征暗示的深刻内蕴。“用谣曲祭奠山势--你固守的灵肉留下阴影,留下,歌谣业已翻越的种种迟疑。/歌,或者泪水:历史是一种脸色,岁月,是另一种脸色”、“我比歌谣触碰的沧桑更为疼痛--/你的咏叹,我的遗忘--/星光漫长--哦,我的歌谣,你的距离。”(《山歌》),歌者的遗忘与记忆,或许像历史的星光一样,已经久远而漫长;而岁月的沧桑变幻虽也像人的“脸色”一般丰富,人与人之间虽亦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不变的却是山歌的咏叹或谣曲不变的寄寓:“我,将见证你和谁不朽的艰难?/歌谣绕过巨石。/千百种值得忘却的未来依次闪现--谁,将见证你和我们不变的寄寓?”作为谛听者,诗人于祖祖辈辈的歌谣里,唱出了大山的苍茫与绵延、斑驳与苦痛、冀望与夙愿、梦想与信念……诚如诗人自己所言:诗意常常因“陈旧”而恒久、绵长,充满着神示的力量;诗意,常常能在这旧与新的角逐、砥砺中,唤醒我们艰难的孤寂。
姚辉散文诗的诗美建构,之所以“传神”,是因为她不仅具有高原与山峦的阳刚美,也有关于河流的阴柔美。他的传神之笔,体现于“山河”的内在精神、气韵以及诗人对山河作审美观照时独特的审美感悟。“一滴水,拥有比季节更为繁复的辽阔。/一滴水醒在我们疼痛过的晨昏里,这不是唯一试图呐喊的水滴,它站得比星辰更远,更孤独,它有属于悠远的所有光芒。”“我懂得一滴水失败的理由,懂得一条河辛酸的幸福--我懂得水滴经历的启示,以及静寂。/我已经忍受过大河重复的炽烈。在族谱与风声间,在忧郁和暮色之侧,我已让凛冽的毛羽,承受过大河不懈汹涌的爱恨。/我懂得一条河持续的艰辛,懂得水滴拼接而成的所有梦想。我懂得,面对一条河流,该如何正确地,学会失败。”“一滴水,便是血肉中最为陡峭的挚爱。一滴水,便是整条大河始终延续不断的警策与勇气。”(《关于河流》),滴水见大千,滴水也有着“繁复的辽阔”,有着河流一样蜿蜒的曲折与艰辛、失败与幸福、忧郁与快乐、静寂与汹涌。在此,我想引用诗人在《诗意之外的断想》中的这样一段话,或可作为这章散文诗的注脚。他说:“一个洁净的诗写者可以成为某种独立的‘他者’。/他远离命定的种种孤寂,回望--他让凛冽的文字重新回到事物坚硬的轮廓中--这样的轮廓或许也会成为某种繁复的辽阔--他愿意写下我们曾经的苦辛,颤栗,追悔……”,水至柔,亦至坚,这从它的抗挫能力与滴水穿石之功可以见得,陆机《文赋》云:“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注:同“旨”)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所以诗人澄怀味象,含道应物,于滴水的清音灵韵中求诸神理,任由玄远幽深的哲学意味渗透其间,用滴水之道去“教化”人们,为此他写道:“一滴水,便是整条大河始终延续不断的警策与勇气。”读了姚辉的散文诗,我们不禁想起诗人但丁的话:“研究哲学的大师大概都知道:自然取法乎神智和神意。艺术取法乎自然,好比学生之于老师。所以你可以说:艺术是上帝的孙儿。”自然,万物最美的姿态。姚辉散文诗中的高原之书、山河之书,正是沉潜自然、体悟自然、审视自然,亲切坦率地予以河流以人文情怀,使人之身心切近天籁,进入永恒。
回望与追忆:在邈远的沧桑里寄情
姚辉的散文诗,随物宛转,寓情于物,与心徘徊时物兴,于物色之动中心摇,在邈远的沧桑里神遇,作品融入了个人的生活体验,表达着诗人对于生命、岁月、乡愁与爱情的绵长体味与深切理解。万物皆有欢喜处,情到深处人孤独,独立苍茫自咏诗。他的及物与抒情散文诗,时常回溯于时光的幽远,于饱经沧桑的生命与现实人生之间寄慨,不愧为缘情而歌、气韵生动而情采飞扬的艺术佳构。有感于此,诗人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曾经说过:“为什么,我们必须艰难地,处于一个越来越背离诗意和宁静的时代?这样的时代,容不下月异日新的种种遐想--许多人从沧桑边缘醒来,又只能无辜地,滑入油腻的另一轮沧桑深处……”诗人有时“随稀有的诗意回溯岁月虚构的种种际遇”,有时“远离或复制我们生命中最为刻骨的追忆,欣慰”,有时又固执地守护那一种艰涩的梦想,祈愿自己的诗行中有灿烂不息的光芒,并且长出“覆盖远方和幸福的可能”。诗人见证历史的瞬间,追忆与回溯往昔的纯粹,耽于眼前的欢愉而不忘既往的沧桑,使自己的散文诗成为“在时间中发出的声音。”(莱辛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诗),面对时间的流逝,诗人慨叹天地的久远与人生之沧桑,通过散文诗抒发着对人间变迁、世态炎凉的感怀,也表达着诗人的人生体验与生命情调,如著名评论家杨匡汉在《中国新诗学》中所说的:“诗情的喜怒哀乐和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脱化浑融,腾挪流转,铸成生命运动状态的符号以率真的呈现。”沧桑感一旦与生命感受联系起来,就成为一种“象征着人类生命力自然消长兴衰的时间意识。”(同上),姚辉为何热衷于“时间属和生命感”,并且把他出版的散文诗集命名为《对时间有所警觉》,把诗集命名为《火焰中的时间》与《苍茫的诺言》,其奥秘或许就在于此吧。
打开姚辉先生的书,在他的抒情文字中,总是叹喟着“沧桑以远”,且看:“也许晦涩的爱,已触及了沧桑,时辰在丝绸上,藏满意外的遭遇。”(《南高原行吟》);“风,在自己的苦痛里,挑选可以影响沧桑的唯一奇遇。”(《风》);“秋天消失之前,谁锻打沧桑的手失去梦想?”(《山歌》);“但你必须找回真正属于阳光的勇气,必须将温暖一滴滴塑在起伏的血肉中,让你的愧疚,拥有另一种导引沧桑的光芒。”(《太阳》);“火焰代替着怎样险峻的沧桑?”“一种凝望昭示沧桑,背负火焰前行的虫豸,又一次,成为诺言深处闪烁的震惊。”(《火焰变奏曲》);“有人仍把向日葵当作过时的沧桑”(《落日谣》);“蜻蜓的沧桑还会带来怎样的沧桑与救赎?/星空辜负的守望者,让历史重复记忆。”(《星空叙事曲》);“我想指给他看鸟巢中吱呀的各种天色--鸟翻越的沧桑低于回望。”(《鸟》);“翅翼上,我坚守的颂唱没有尽头,我的生涯,涉及,谁沧桑的全部隐秘?”(《乌鸦》);“乡土大于回望,大于你筋络里蜿蜒的沧桑,大于你颂歌中辘动的追忆--”(《当湾》);“我们,有坎坷前密集的沧桑,有一把火染红的恨与忆念。”(《我们》);“因一种共同的感召,我们肩负起各自的沧桑”“谁把礼物递到沧桑遍染的手中?”“红消绿殒,只是眨眼间的沧桑!”(《我对你说》)……从以上所引大量的诗句,我们可以发现,几乎在姚辉的每一章散文诗中都写到了邈远的“沧桑”,或者换句话说,“沧桑”这个词,在姚辉的作品中运用的频度非常之高,足以想见诗人对于书写人生沧桑感的格外看重--无论是写高原、天上的太阳、星空、落日、风与火焰,还是写飞鸟、乌鸦、蝴蝶、黑蚁,抑或是写乡愁的《当湾》和写爱情的《我对你说》,诗人无不在自己文字中,深深地打上了“沧桑”的烙印,而“沧桑以远”,则与人生的深刻体验息息相关,对时间的这种哲人式的说辞,或如德国诗哲席勒所说的“时间的步伐有三种: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般飞逝,过去高远静立不动。”“从一滴水开始,时间卷忍--缩在凝望中的时间,又一次,攥紧我们所剩无几的追忆。”(《关于河流》),姚辉诗篇中的浓郁情思,受到时间流水的洗礼,沧海桑田,诗人感时伤昔,壮声英概,由审美想象所构成的艺术时空,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这,或许就是诗人姚辉所说的“源自骨髓及灵肉的陈旧--累积着积淀年年的苦乐、苍凉,以及沧桑深处传承不息的颖悟”吧。
化育与浑合:在灵肉的触磕间会意
姚辉的散文诗,还关乎“灵肉之境”这个哲学命题。他说:“诗句可以倾斜,可以触及灵肉间最为辽远的眺望”、“而这一次,我们的灵肉,依旧可以替换一部分源自艰辛生存的麻木与锋利。”灵(灵魂)与肉(身体)的关系,按柏拉图的说法,就是灵魂内部理性与欲望的关系。他认为,灵魂是为人或使人成为人的根本,是规划实现人的功用的主体,而肉体只是灵魂的仆从,服从它的指令,是构成生活或现实景观的“表面”。灵魂的存在使肉体的存在成为可能。柏拉图还认为,灵魂优于肉体,后者只是接受驱动的对象,而前者是驱使或驱动的力源。灵魂与肉体是“源”与“流”的关系,但肉体之流可以枯竭,灵魂之源常在,灵魂不灭。可以这么说,灵与肉的化育,理性与欲望的浑合,使姚辉的散文诗获得了哲学意义上的超拔,同时也大大提升了其作品的诗性智慧、思想含量和形上品质。
散文诗既是现实的,也是哲学的。现实的肉身与哲学的灵魂相互渗透乃至浑一,散文诗的精神构建便有了形上之道,即察天地之变,洞万化之原,由万物阴阳化育的美学法则自当在灵肉的触磕之间,借助于文学形象进行会意通灵,从而丰富其作品的哲学意蕴,终会令万物脱去俗世的遮蔽,而将本真展现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真正优秀的散文诗人,应是思想的炼金者、万物的通灵者和诗人哲学家。我们不妨来看姚辉的散文诗是怎样在灵肉之间化合而通灵会意的:“而灵肉中的岩石,重新逼近无怨的沧桑--/高原起伏--/不倦的高原,正激荡成那滴一望无际的蔚蓝之雨。”(《在高原上》),岩石,本是“起伏的高原”上司空见惯的寻常之物,我们在现实世界中触目可见,但当这“岩石”的肉身一旦作用于诗人的心灵,岩石在其精神世界中顿时获得了灵性,与激荡的灵魂相互应和,神灵附体,那表面上看起来似已“逼近无怨的沧桑”而显得格外冷静、貌似不动声色的岩石,在通灵者的眼中,一下子便有了冷藏的情热与诗者的体温。岩石之“冷”与内心之“热”的矛盾得以化解,诗人快意于情热的重新燃烧。相信只要你以心击石,那岩石定会迸溅出真理的火星,而诗人的灵感,仿佛亦使得“不倦的高原”激荡成一望无际的“蔚蓝之雨”,乃是被“灵肉中的岩石”所激活的空山灵雨,于是岩石与蔚蓝之雨,便成了诗人内心存在的生命哲学的一种象征符码。记得法国诗人、通灵者阿尔蒂尔˙兰波曾对“通灵者”作过这样的描述:“必须使各种感觉经历长期的、广泛的、有意识的错轨,各种形式的情爱、痛苦和疯狂,诗人才能成为一个通灵者。”作为通灵者的诗人,往往能够将伤痛、沧桑化为美,让酒神与日神干杯,使灵魂在散文诗中找到“光辉的肉体”,“我”已非“我”,“我”是另一个“我”,“我”是一个自由的肉体附着自由的灵魂的“我”,“我”在“有我”与“无我”之间通灵会意,直到灵肉相通,心诗互联,“我”便把自己展现为一种真正解放性的力量--乃是一种哲学的洞察力与美学的穿透力。
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姚辉的散文诗集《在高原上》,像这样灵肉触磕而生发出令人感慨万千的诗意之作比比皆是。“我让河流,成为我们灵肉中反复升腾的某种隐秘。”(《关于河流》);“鸟割伤过什么?这样的刀子,用最好的灵肉锻造;这样的刀子,正嗤然伸向值得被反复切割的灵肉。”“太阳,将毛羽插在千百种姓氏上--我们的骨肉里,又将升起,鸟与黎明不朽的光明。”(《鸟》);“请说出火焰的症结与爱--/嶙峋的火焰,正划出,灵与肉不朽的疆域。”(《火焰变奏曲》);“我们在云的冠冕上加上一道额外的光芒,让落日不再仓促,不再只守着自己的灵肉。让落日,有值得坠落的壮美,有揭示远方的旖旎。”(《落日谣》);“别让星光翻越太多的灵肉。”(《星空叙事曲》);“青黛的怀想属于风土,属于草药与救赎的灵肉。”(《山歌》);“乡土,是藏在谁灵肉深处的那次省悟?”(《当湾》);“我们被自己的未来划伤。而我们的灯盏中,还存留着往事凌乱的累累刻痕--在灵肉之间,我们,还保留着种种失败或反复失败的爱与勇气。”(《我们》)……河流、火焰、落日、鸟、草药、乡土、灯盏这些物象或肉身,与诗者的灵魂构成了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物性”仿佛被赋予了“神性”或“人性”,物我化一,心物相浑,让我们不仅仅感受到了“物”的肉身,更有活生生的精神,这让我想起司各特和斯宾诺莎的“泛神论”或“泛灵论”,也让我想起了勒奈˙笛卡尔的“身心关系”说,身即“肉”,心即“灵”,身心关系亦即灵肉关系,诗人所倾吐的皆是真性灵之言。姚辉正是于万物的肉身中发现自我的灵魂,化育其散文诗的创作根脉,实现了灵魂与万物在“泛神”意义维度或“泛灵”视角上的对话与会通,并以富有艺术表现力的语言出之,从而使其作品丰富了寓意深警而诗意盎然的哲学意蕴。
姚辉是一个有着精神活力与思想深度的诗人,是用散文诗来表达他的生命哲学的诗人。他的散文诗既是现实的诗、艺术的诗,也是思想的诗,哲学的诗。我一直主张,让散文诗与哲学相遇,与精神性互融。现在,我再一次欣喜地看到了,一位诗人与思想者--姚辉先生正立足贵州大地,放眼思想的高原,寻找到了一种高迈而深远地看世界的方式,并且在他的散文诗中,凸显出全新的现代性生命体验、现代审美与哲思,他的探索是成功的,也是富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