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塞宁诗歌中的文化预设
2019-11-13朱劲松
朱劲松
谢尔盖•叶赛宁很早就被认为是具有世界声誉的俄罗斯民族诗人,他的诗歌是俄罗斯白银时代众多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的诗作中的精品。叶塞宁的抒情作品是如此贴近俄罗斯人的心灵,以至于在俄罗斯,甚至是一些并不具有很高文学素养的普通农民都对他的诗歌如数家珍。并不是所有的俄罗斯人都能感受到蔚蓝意象的深邃,仅仅是描绘俄罗斯大自然和农舍的诗句就足以建构起亲切的语境。可以说,叶塞宁的全部创作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在叶塞宁诗歌分体中,抒情、叙事与意象都蕴含着俄罗斯民族文化的深层预设。
叶赛宁早期的抒情诗中尽管还未见意象主义的萌芽,却已经投射出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因素。让我们先来看叶赛宁早期的一首诗《在农舍》的片段:
酥脆的烘饼散发喷香,
克瓦斯面桶放在门旁
炉壁的小凹陷处顶上。
从板缝钻进几只蟑螂。
……
不安的母鸡咯咯叫着,
站在木犁的辕木上头,
公鸡在院子里唱起歌。
像给和谐的弥撒伴奏。
……
在这首对俄罗斯乡村生活进行细致描绘的诗中,许多语词都富含俄罗斯独特的文化内涵,具有生活体验的解读者才能生动地构建起全部真实的语境。在诗人的笔下,“烘饼”是用鸡蛋、牛奶、面粉(或土豆泥)等烘烤而成的俄式薄饼;而“克瓦斯”是俄罗斯人钟爱的一种清凉饮料;至于“炉壁的小凹陷处”更是详尽地描绘出乡村农舍的细微之处。如果说面桶、盐罐子和装牛奶的陶罐还只是静物的素描,那么院子里公鸡的鸣叫则被赋予了如弥撒一般庄严的审美体验。对于俄罗斯民族而言,这些细致入微的情节符合他们的审美期待。
在对诗歌语篇的解读中,审美活动的主体是同使用语言的主体统一的读者。在接受主义美学的代表人物姚斯看来,作品的理解过程就是读者的期待视域对象化的过程。姚斯的期待视域主要有两大形态:其一是在既往的审美经验基础上形成的较为狭窄的文学期待视域;其二是在既往的生活经验基础上形成的更为广阔的生活期待视域。这两种经验在认知心理上往往都来自于共同的民族心理体验和民族文化精神的沉淀,构成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文化预设。
在对叶赛宁诗歌解读时,姚斯的期待视域可以理解为文化的预设。所谓预设是语言中词和结构意义的规约化成分,广义地被视作受话人与说话人的共同的知识。在对诗学抒情和文学叙事进行解读时,文化预设是审美观照的重要成素。
哲学家别尔嘉耶夫指出,二律背反的双重性是俄罗斯精神文化深层结构的本质特征。叶赛宁在1918 年完成的长篇论文《玛丽娅的钥匙》中,阐述了对俄罗斯民间诗文化的特殊理解,在此基础之上总结了自己的美学原则。诗人用“大地和天空联姻”的神话来解释天空和大地这两个世界的艺术上哲学上的统一。在叶赛宁著名的《无赖汉》一诗中有这样的诗节:
我的罗斯,木头的罗斯啊!
我是你唯一的代言人和歌手。
我用木犀草和薄荷喂养过
我那兽性的诗篇中的烦忧。
……
诗人把对俄罗斯历史文化的深沉的眷恋幻化为乡村歌者的低吟浅诉,在温情脉脉的挚爱里展现狂野的内心:让我们看到,《致母亲的信》中的温柔少年,《你多美,我亲爱的罗斯》中远道的朝圣者、在《波斯抒情》中爱哭爱笑的孩子,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如草原的盗马贼。源自双重二律背反的俄罗斯民族心理是其文化预设的最为深层的基因。正如别尔嘉耶夫所言,关于俄罗斯的一个论题就是这样,提出这个论题是有理由的。但是,也有一个同样可以论证的反命题。许多文化的潜台词是由整首诗乃至叶赛宁的所有作品所提供的。就如《无赖汉》一诗的题目本身就暗含了俄罗斯民族温柔谦逊而同时又不羁、豪迈、率直的性格。
在叶塞宁的抒情诗中,大量的意象描写也蕴含着俄罗斯文化的预设。例如:
有关植物的许多词语也渗透或内隐着文化意味。白桦的形象就几乎贯穿了叶赛宁的整个创作过程。从早期的《白桦》、《我踏着初雪信步前行……》《我离别了可爱的家园……》,再到以后的《我是乡村最后一个诗人……》、《金色的丛林不再说话了……》以及《我凋零的枫树,挂满冰花的枫树……》等等,这些诗篇都有白桦树的形象。挺秀、洁白而略显忧郁的白桦树已经溶入了独特的俄罗斯文化语境,在俄罗斯文化预设中,她象征着深爱的祖国、依恋的故乡、纯洁的爱情和坚守的民族精神,成为俄语世界图景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综上所述,叶赛宁诗学意象世界所蕴含的俄罗斯民族文化预设浸润着对祖国和自然的热爱与眷恋,虽历尽沧桑,惟愿俄罗斯被温柔以待。正因如此,万申金称叶赛宁具有“惊人的俄罗斯气派”,把他誉为“俄罗斯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