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靠什么赞美(组诗)
2019-11-13
[赞 美]
大地靠什么赞美?当它用沉默回应
寒冷冻住的闪电,不再从那里出来
它们曾经拥有黄金的嗓子,但现在
还不如一阵风拉响的树枝
我们无法不屏住呼吸,用舌头含紧词语
去捕捉那些在大地深处,回响着的声音
就像我们曾经在蜜蜂身上寻找乐器
在万物身上发现琴弓、拨片,和鼓槌
有一年我们上山,并且背上灵魂
[在码头]
在码头,你要做好迎接星光的准备
从童年时代就开始的惊讶和友谊,现在
它们已经把远处的苍山,送上高空
满天细沙一样的寒霜,加厚山顶的积雪
在我逃离的城市里,雾霾把它们丢失
就像我把自己丢失,把青年丢失
但它们依然闪烁在那里,比所有承诺都可靠
波浪打字机敲着岸边石头,码头周围
拆除的废墟像采矿场,冰冷海水里的裸树
远离镇子放大的阴影,在夜间事物的舞台上
风一直呼啸的合唱队,像越来越多的星星
朝我涌来,没有道路在夜里环绕海边
海鸥在洱海中间的白点,连一点微弱反亮
都不呈现,白天,它们全部在天上,此刻
它们像熟睡的码头,从西伯利亚航行过来
就像那些星星的迁徙,将我身体里的指针唤醒
仿佛我命运的部分一直在追随它们
直到那些光,变成道路和向上的斜坡,一直
那么给我信任,从不怀疑和失望
整个夜空都被扛在这些肩膀上,仿佛只有
这些星星可以承担我们无力举起的重量
它们发出时间的轰鸣,在一切之上赞美
[建 筑]
乡下的泥瓦匠,我的堂兄们
模样比房屋还苍老,他们劳动时
像活动泥塑,凸起的楞骨塞满沉默
红砂石的山坡被凿开,他们把实心砖
填进基脚,钢筋和水泥的圈梁
围成格子,他们从秋天开始这个工程
现在已经入冬,荒草舞动着黄铜的钥匙
涵洞里涌出溪流,他们用黑胶皮桶提水
拌匀河沙和水泥,把空心砖砌进墙体
把水泥抹上外墙,整个房子
削切得如同一块奶油蛋糕,他们显然
非常满意自己的手艺,年轻时
他们曾经建筑许多新的城市,但现在
他们继续建筑一个乡村,正如某种定律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给外墙刷上的白灰
给房顶加上的三角形椽梁、黑灰色的瓦片
与艺术家一样的标准,传统和秩序的工匠
有人曾从上面失足跌下,命运钢琴曲
突然按下的一个重音,他们继续
不厌其烦地用瓦刀敲打砖块,像琴键
我怀疑他们真的懂得音乐,但他们
每天制造的节奏和旋律,如同人类的劳动
是同一种语言的诗,尽管如此机械、繁复
他们现在已经把房子修建到老年
而年轻人不会回去,那些山坡上的房子
或许没有意义,像地图上仅剩的名字
大地已经被遗忘太久的孤独,许多
空荡荡的独眼,他们的建筑表明某些存在
“为居住而建立居住”,我从没有
在那里真正生活过,但那里仍是
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停下来
休息的泥瓦匠,他们还会用目光赞美
像圣诗发出的亮
[休息日早晨]
来自静物画的休息日早晨
蓝色小货车颠簸着,离开省级公路
消失进分叉的田间小路,麦子正在变黄
庄稼干燥的气息四处弥散,灰色矮砖房
让还在休眠的寂静显露彻底的透明
黑羽毛鸟背上闪烁着晨光,稻草人
只剩下最后一个,似乎只有它才配拥有
守护那里的天职,大地的重量
从它平行张开的双臂开始,仿佛某些命运
一直在那对称的地平线上站着,永恒般
不知疲倦,这是大地不会休息的一日
哦,听吧,远处传来柔软的赞美
——看不见的炊烟,像一只手
不止一次带领它,穿过那片辽远的田野
那个休息日,它是这片土地的神
[收 割]
气温持续变冷。像重新被磨锋利的镰刀
倒下的秸秆也曾收割光阴,词语的声音
你每天从郊区乘车去城里,经过的
每个街区和田野都像诗歌的一个章节
但现在,一些词语正在被收走,如同
去往一个储藏库里,等待冬眠
细雨不失时机地敲打出一些声音
就像歌剧开始时的前奏,但我
无法加入这样的赞美
一只雀鸟在收割尽的田野里饥饿
钉着锈钉子的槐树更加漆黑,更加黑暗的
下午,一辆货车熄火,街上
人影渐渐稀少,仿佛为接受某种到来
腾出空间,更加困难的时光
这些都让我感到彻底的羞愧,我没有
及时为它们配上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