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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永生不朽
——评普飞新著《灵魂鸟》

2019-11-13普显宏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9年2期
关键词:彝族儿童文学灵魂

普显宏

84岁的彝族老作家普飞出版儿童文学新著《灵魂鸟》,他签名后快递一本送我。手拿新书,甚喜,感慨,打电话祝贺!无奈老前辈年事已高,耳背,听不清我说些什么,话还没讲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我当日写博文一篇配图发于网络,老作家第一时间过来看,并把文章转发在自己的新浪博客里。

“他是一位能说苏尼话的彝族作家,他的名字像远飞的大鸟,很早就响遍海内外。”儿童文学曾经是云南文学的骄傲!普飞是20世纪云南儿童文学鼎盛时期曾影响全国的“太阳鸟”儿童文学作家群代表作家之一,出版过多部儿童文学作品集《蓝宝石少女》《普飞儿童文学作品选》,儿童文学单行本《猎村的孩子》《打豪猪》《迷人的火把节》《爱听音乐的小野兔》等。荣获全国第五届冰心儿童图书新作奖,上海市第七届儿童文学园丁奖。曾引起老一辈儿童文学作家冰心、陈伯吹、李乔、茅盾等大家的关注和评论。其中《爱听音乐的小野兔》(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印行达400多万册。

普飞新著《灵魂鸟》(花开云南·中国梦原创儿童文学精品书系)由晨光出版社出版,其创作素材源于峨山县民国40年发生的一个真实故事:少年大苏在峨山迤南大路“挑脚”的时候,拾到“走夷方”的马帮遭遇土匪抢劫时藏匿的一千块银元。由一袋银元引发一家三人分争,结果大苏失手将父亲误杀。按照这里代代相传的古训——儿子杀老子,五马分尸,改州换县。在把大苏押回路脚寨行刑“五马分尸”的时候,机灵的大苏得予发力逃脱,从此沿茶马古道随马帮流浪到缅甸。灵魂深受折磨的大苏第二次投案自首,想以自杀方式向父亲谢罪,却被清水县长调查得知大苏未满十六周岁,按古代法律免除刑罚。逐渐开阔眼界的大苏这时心中有一个远方的梦想,他先后跟着弹棉花、打铁的手艺人浪迹天涯,但都嫌他们走不远而放弃。最终,大苏跟了一队头戴五角帽缀红五星徽章的人,坚信跟着他们自己会走很多地方。由此大苏终于找到了自己梦中的“掘金人”——红军,并为中国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普飞笔下的大苏,是一位身材高大健壮的十六岁彝族少年,他在彝山长大,手粗脚壮力气大,心地善良,孝顺父母,有着靠双脚撵到麂子野兔的本领。在山里遇到大黑蛇,勇敢机智的大苏用使惯了斧头锄头而显得很有力气的一只手用力捏住大黑蛇的七寸,大黑蛇翘起尾巴就要缠住大苏,大苏的另一只手迅速拔出腰间的短刀,立刻就让蛇头和蛇身分了家。

在旧中国吸食鸦片的人总会让人厌恶害怕,特别是对哪些刚懂事的少年。但普飞描写的鸦片老汉却和蔼可亲,善良大义,写出了人性中复杂的一面,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觉。还有那位执法严明,下乡不坐滑竿,对老百姓很有礼貌,不贪不恶的清水县长,也给人印象深刻。普飞的长篇儿童小说《灵魂鸟》贴近彝族儿童的生活和心理,反映彝族儿童的现实成长和理想世界,表达了彝族儿童的情感、梦想和愿望。成功塑造了大苏、龚桃珍、鸦片老汉、清水县长等一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写出了旧中国物质极度贫穷状况下一位彝族少年的梦想和精神追求。体现了儿童文学的趣味性和艺术手法的多样性。

《灵魂鸟》充满了普飞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作家开篇从峨山县的棚租寨大苏一家三口的耕田种地写起:播下的种子不等发芽就被洪水冲到山脚;嫩绿的苗儿还没有长旺,就被林中的麂子兔子盯上,金黄季节还没来得及分享收割的喜悦,疯狂的野兽就把地里的粮食糟蹋

光。野猪拱红薯,猴子掰苞谷,麻雀吃麦粒,还有那些自然界无法预测的旱灾、水灾、风灾、雹灾……为此,作家写了一首悯农的儿歌。这首充满悲悯的儿歌,既有童趣又有反抗的思想精神。

农民的苦呀开始就苦

才种下种子呀山洪就来冲

山洪就来冲

农民的苦呀接着的苦

长出的禾苗呀麂子要啃吃

麂子要啃吃

农民的苦呀没完的苦

结出的果子呀鸟雀来啄吃

鸟雀来啄吃

农民的苦呀没个头

收回的粮食呀地主要来收

地主要来收。

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是对人物心灵层面的深度挖掘。普飞的少儿文学作品从彝族民间文学和地方历史文化中汲取营养,他将民间传说、地方习俗和彝族传统道德观念融入作品,将彝族人民百折不挠的反抗精神,子从父命的孝道文化展示给世人,使《灵魂鸟》具有色彩绚丽、风情浓郁的民族风格和传奇色彩,使作品蕴藏了不可低估的社会价值和精神价值。

普飞出生于民国三十五年,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对故乡峨山的历史文化和民族文化有着深厚的爱恋和丰富的创作积累。他熟悉彝族山区幼儿成长的社会生活环境,深谙农村儿童日常生活中的心理活动及幼儿的思维习惯,善于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鲜活情节来铺垫故事,营造气氛,并应用各种艺术手段把它们发挥到极致。《灵魂鸟》写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幼儿文学故事,它们对整部作品思想内核的升华,人物形象的深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故事一,阿坚摘橄榄。这是大苏一家三口在逃荒路上所讲故事:阿坚听说他的奶奶很想吃橄榄,就爬到高山上想摘橄榄给奶奶吃。哪知由于连年大旱,附近山头上的橄榄树都不结橄榄。小男孩阿坚就带上干粮,爬了很多山,历尽千辛万苦,从很远的一座山上给他的奶奶摘来了橄榄。在这里,他们一家三口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大苏:“妈妈,你说吃橄榄的时候,那味道先是苦的,可接下来就是甜蜜蜜的味道了。”

妈妈:“是的,是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个先苦后甜的过程。阿坚给奶奶摘橄榄,历尽了辛苦,可是当奶奶吃到橄榄时,他心里也是甜蜜蜜的了。”

爸爸插进话来:“今天我就是要带你们母子找到一个甜蜜的地方。”

作家以事物喻人,把吃橄榄时的先苦后甜引申到哲学层面上苦与甜之辩证,立意深远,表达含蓄,写出了人的品格。儿童文学是一种让青少年快乐的文学;让人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文学;让人在绝望中能看到希望的文学。普飞的《灵魂鸟》暗藏美好与梦想,给人以勇气和力量。

故事二,卖身葬父阿哥神像故事。这是大苏到化念“挑脚”时在路边山神庙里看到一个年轻小伙的塑像,此为卖身阿哥的神像。

阿哥的妈妈死后,家里欠下了很多债务。几年后阿哥的父亲也死了。为了对得起死去的父亲,阿哥把自己卖了,就是终身到买主家做工,直到死去。阿哥将卖得的钱给父亲买坟地买棺材举办葬礼。为了纪念这位阿哥,后人就在山上建盖了这间小庙。

大苏一面赶路一面想:将来如果我的妈妈先走了,剩下爸爸和我,生活越来越贫困,终于一无所有了,爸爸走时我也会卖身葬父的。反过来,爸爸先走了,留下妈妈和我生活过不下去了,妈妈走时我也会卖身葬母。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说,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必须善于“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耳朵去听,以儿童的眼睛去看,特别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普飞善于把自己移植到少年儿童的位置上来观察和审视生活,并把自己内在的感情投射到表现对象上。在彝族传统道德观念里,万事孝为先。作家念念不忘弘扬彝族传统孝道文化,时时体恤天下为人父母之情怀。

故事三,琼妈和飞儿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比大苏小的彝族少女龚桃珍讲给大苏听的,是少女心中向往的一个美好大同世界。琼妈是只老虎,飞儿是一只狗,二者是至亲至爱的母子关系。童话里,虎与狗竟然如此亲密无间,违背常理却温馨感人。

“飞儿!飞儿!我的儿子!再危险也不要怕,只要琼妈还活着,我就保护我的儿子没危险。”

“妈妈!妈妈!我的好妈妈!儿子说一句要吃那红果子,妈就一次又一次,最终把果子摘给了儿子。飞儿爱你真爱你……”

“妈妈你若病十年,我就侍候你十年。妈妈如果要输血,飞儿就是第一个献血者。妈妈如果要换肾,飞儿就献出我的肾脏……”

普飞的儿童文学特别注重开掘人性美与性格美,从而使他的作品散发着一种善良和同情的芬芳。琼妈与飞儿,是《灵魂鸟》中最具人性美、让人看了眼前一亮的童话故事。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普飞非常善于编织儿童故事。《灵魂鸟》的故事天真烂漫,充满童趣,起承转合安排自自然然。每一个故事从立意、语言、场景、叙述、描写无一不是精雕细刻。而且,每一个故事,作家一定会在其中蕴含着美妙而深刻的寓意。

普飞的家乡峨山彝族自治县,成立于1951年5月12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彝族自治县,旧名嶍峨,有“临郡岩邑,省会南藩”之称。在《灵魂鸟》一书中,普飞把峨山深厚的历史文化和民族文化融为一体,如一串串珍珠,通过各种艺术手法,一一描绘于书中,把历史告诉给那些成长中的后代,达到了寓教于乐的目的。

彝族自古崇拜祖先,信奉万物有灵,坚信人的灵魂永生不死。人死只不过是灵魂暂时脱离了肉体。彝族认为一个人有三个灵魂,人死之后,一魂到祖先发祥地,一魂守坟,一魂在家接受供奉。到祖先发祥地之魂最后升天转世,守坟之魂保佑子孙平安发达,在家之魂保佑家人家业兴旺。在《灵魂鸟》的结尾部分,彝族传统文化中的这一宗教信仰,也被老作家普飞发挥得淋漓尽致。普飞应用意识流和象征的手法,把大苏牺牲后的灵魂化为传说中的一只白鸽,这只白鸽每年沿着大苏当年逃荒、流浪的足迹,回到他的故乡棚租寨和路脚寨,于是就看到了故乡峨山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看到了自己少年时期的梦想一步步变成了现实。作家从过去的茶马古道写到今天的高铁、高速公路;从过去茅草房、土掌房一直写到今天的精准脱贫和新农村建设,写出了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和山乡巨变,其文学意义深刻而悠远。

文学本质上是一门语言艺术,儿童文学也不例外。细读普飞的《灵魂鸟》,语言除通俗易懂,生动活泼,充满儿童情感和少数民族趣味之外,我们还能感受得到他的汉语写作中,仍然遗留有彝族母语的某些表述特征,就是他在表达一件事物时,彝话译成汉话表述时的语序仍然是颠倒的,他把这种习惯无意识地带到了汉语写作中。在《灵魂鸟》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语句的谓语与宾语是倒置的,这使得作品显示出一种少有的原始、朴拙、本真的语言艺术魅力。

俄罗斯哲学家、文学批评家别林斯基曾向儿童文学写作者发出过呼吁:“写吧,为儿童写作吧。不过要写得让成人也乐于读它,使他们读过之后,能怀着轻快的幻想飞回童年的快乐岁月……”彝族作家普飞既写成人文学、少儿文学,也写幼儿文学,是云南儿童文学创作的一面旗帜。到2018年止,普飞创作的文学作品被选入各种选集已达121种,其中69种是儿童文学选集。《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金色的海螺-当代儿童文学选》《中国当代优秀童话选》《中国幼儿文学精选》《中国新时期幼儿文学大系》、中国儿童文学60周年典藏散文卷《遥远的歌溪》、人民教育出版社幼儿师范学校语文教科书《幼儿文学作品选读》、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小学语文课内增量阅读丛书》、语文出版社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二年级下册(入选《小牛的铃声》)都选有普飞的儿童文学作品。普飞的文学创作,从幼儿,儿童、少年、青壮年、老年,各年龄段均有,观念虽谈不上前卫,却有自己的精彩,老少妇孺皆宜。

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生活在大城市的作家有条件四处采风开阔视野撷取丰富多彩的创作素材。而普飞一辈子蜗居在故乡峨山这口井里掘金,源源不断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获得写作素材,却写出了比那些作家多得多的优秀作品,这种现象令人深思。仅最近十年,普飞的儿童文学创作成绩斐然,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了《山妞早到》《小牛踢踏》《掉金银和不掉金银的小树》《梨子娃找县长》《魔帽》《捕鱼具的妙用》《彝族孩子骑老虎》《狐狸也睡一窝儿》《叮当找女友》《喵憨过年》《鸡蛋发芽》《飞车少年的故事》《铜佛》《老师邀请我出席婚礼》《金子换哨子》《猴子把我搔得死去活来》《牧鸡记》《为小马过河辩护》等儿童文学作品。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各方面创作条件优越的作家,他们对文学创作的热情及投入,远没有普飞那样虔诚。

我们纵观普飞一生的文学创作,儿童文学占了他发表作品中很大的比例,直到他耄耋之年,仍然十分偏爱儿童文学写作。相对于他的成人文学,成就较大影响很大的也是儿童文学。普飞的文学创作有两个显著特征:一、几乎所有文学作品的写作素材均出自生他养他的峨山彝族乡村,或者说框定在彝区彝人生活背景之下,隐藏着他自己的影子,即具有显著的彝族地域特色。二、普飞的文学创作,不论是儿童文学还是成人作品,走的是一条少数民族文学之路,几乎所有文学作品反映的都是本民族人民的生活与命运,即具有浓郁的彝族风情色彩。

三十多年前,普飞就已经是全国知名作家了。当时有文学批评家妄言,彝族作家普飞的写作只能在一座“高山”下仰为观止,无法超越,这给了他很大压力并造成严重的心理负担。但普飞对文学创作执着、真诚,有着最淳朴的追求。他认为自己从事文学创作的动机不是为了超越哪一个作家,坚信“普飞有普飞的火花!”。过往再辉煌的文学成就,也会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而变得渺小,总会被后来者居上。这位性格耿直、倔强、固执、爱较真的彝族老作家普飞,虽然只是个读了小学四年级的农民作家,却什么都不甘落后,二十年前就用竹篮把电脑背回家,用他曾经摸过枪、握过镰刀的粗糙大手,敲击起键盘。先后创作出了张扬睿智的自传体纪实文学《笔杆儿童话》,彝族风情浓郁的长篇爱情小说《红腰带》。如今84岁高龄的普飞,仍然勤奋好学,笔耕不辍,自称“宝刀不老,人也不老;要活到老,写到老”。写出了这本高品质、富有时代气息的儿童文学精品《灵魂鸟》。

著名彝族作家普飞总能时常给我们惊喜,并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生活的无比热爱及旺盛的文学创作热情。每天清晨,普飞从离城十公里的乡下万和村坐公交车进城,来到自己在城里的书屋,开始一天的读书、写作、上网。等到傍晚日落西山时,再坐着公交车回到小山村,这已经成为老作家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看到,一位彝族著名作家,因为投身文学,因为写作而快乐幸福地生活在峨山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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