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时期的辞赋概况
2019-11-13李牧童
文|李牧童
先秦时期是辞赋的形成阶段,或者叫发轫阶段。根据史书记载,这一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辞赋家有屈原、荀卿、宋玉、唐勒、景差等人。《史记·屈原列传》中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汉书·艺文志》则记载了屈原有二十五篇赋,唐勒有四篇,宋玉十六篇,荀卿十篇。其中,宋玉、唐勒、景差等大抵同时代,唐、景二人赋作至今已不可见,或曰《楚辞》中的《大招》一篇,疑为景差所作,未能决。1972年山东银雀山汉墓出土了一些竹简,其中有26枚残简,因为首简之后刻有“唐革”等字,被不少考古工作者和学者认定为唐勒赋,但是此说有争议,李学勤、饶宗颐等一些学者认为应当是宋玉的作品。
需要注意的是,这几位赋家中,除了荀卿外,其他都是楚人,而荀卿虽然是赵国人,但是曾为楚兰陵令,晚年主要在楚地生活。因此,先秦时期的辞赋是带有强烈的楚文化地域特征的,诚如宋代的黄伯思所言:“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词。”(《东观余论·校定楚词序》)而信鬼好巫的楚文化赋予了先秦辞赋作品浓厚的神话色彩与浪漫气息。
至于谁才是真正的辞赋之祖,说法不一。有推崇屈原的,因为他的《离骚》开创了浪漫主义文学之先河,并且对后世影响深远,比如宋祁说:“老子《道德篇》为玄言之祖,屈宋《离骚》为辞赋之祖,司马迁《史记》为纪传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矣。”(《宋景文公笔记·考古》)孙梅说:“屈子之词,其殆《诗》之流,赋之祖,古文之极致,俪体之先声乎!”(《四六丛话·赋话》)刘熙载也说:“《骚》为赋之祖。”(《艺概·赋概》)也有尊奉荀卿的,因为他的《赋篇》最早以赋来命名,比如康熙就说:“其始创自荀况,宦游于楚,作为五赋。”(《历代赋汇序》)也有说是宋玉的,他们认为《赋篇》的命名是后来的编者所为,首次以赋来命篇的应该要属宋玉的《风赋》等,程廷祚就说道:“赋何始乎?曰:宋玉。”(《骚赋论》)当然,也有屈、荀并举的,比如王芑孙就讲道:“单行之始,椎轮晚周。别子为祖,荀况、屈平是也。”(《读赋卮言》)也有将荀、宋并举的,如李元度说:“赋者,古诗之流,其体肇于荀卿、宋玉。”(《赋学正鹄》)
屈原的代表作《离骚》堪称千古绝唱,篇中大量运用香草、美人等象征比喻之手法,构建出一个融历史、现实与神话为一体的瑰丽奇特的幻想世界,在其中表达出了自己深切浓烈的家国情怀和对美好道德情操的执着追求,含蓄蕴藉,筋节隐而不露,回环咏叹,曲尽其妙。其中大量精句广为后世传诵,如“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等等。刘熙载评价道:“《离骚》东一句,西一句,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极开阖抑扬之变,而其中自有不变者存。……顿挫莫善于《离骚》,自一篇以至一章及一两句,皆有之,此传所谓‘反覆致意’者。”(《艺概·赋概》)
宋玉的个别赋作真伪有争议。其《九辩》为骚体,陈道德而以变说君,句式虽长短错落,也不乏骈偶之句。《风赋》为问答体,描绘了“大王之雄风”与“庶人之雌风”的区别,虽有讽谏之义,但因过于隐晦,恐很难被楚襄王所觉察。《高唐》《神女》二赋是姊妹篇,不妨合二为一,开了汉代京殿苑猎题材赋作的先声。《登徒子好色赋》则颇具诙谐色彩,通过自辩的口吻展开对女性体貌的铺陈,其拿自身与登徒子作比较,反差强烈,对比明显,形容登徒子妻之句,尤为幽默。而其中描述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白,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等句,脍炙人口,堪称经典。末尾“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之句,颇有“发乎情,止乎礼”的讽谏之意味。
荀卿的《赋篇》包括《礼》《知》《云》《蚕》《箴》等五篇短赋,每篇均采用臣问君答的隐语形式,臣问的一段铺陈谜面,君答的一段前面采用疑问句式扩充谜面,末句说出谜底。五篇之外,还有《佹诗》作为全篇的结语。荀卿的赋重哲思,以说理取胜。所以王芑孙说:“荀卿五首,乃学道之余言。”“《礼》《知》之篇,义征载道;《箴》《蚕》之作,理在前民,附庸六义者也。”(《读赋卮言》)
从后世对于屈、荀、宋三人的风格评论来看,大都扬屈、荀,而抑宋。比如扬雄说“赋莫深于《离骚》”,而对宋玉、唐勒、景差等的辞赋颇为不屑,视为“丽以淫”的词人之赋,而屈、荀之作毫无疑问是“丽以则”的诗人之赋。这个则,就是一个中庸之“度”的问题,就如司马迁所评价的:“《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后来的虞挚、祝尧、李调元等均认同扬雄之说,虞挚说:“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文章流别志论》)李调元道:“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讽谕,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语,没其讽谕之义。”(《赋话》)总的说来,屈子的赋是文质兼得的,而景、宋等则各失之一偏。当然,也有将宋玉推崇为“赋家之圣”的,比如程廷祚在肯定宋玉肇兴了词人之赋的同时,也肯定了他作品的艺术性,认为宋玉有瑰伟之才,他的赋作“可谓穷造化之精神,尽万类之变态,瑰丽窈冥,无可端倪”(《骚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