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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妈妈(外一篇)

2019-11-13解小邪

青年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男孩医生医院

⊙ 文 / 解小邪

我怀孕的时候心情波动很大,很多时候是因为去医院检查造成的。而那一次,我几乎崩溃,我说,我第一次怀孕,我不太了解相关的情况,虽然我查了一些资料,您能不能说具体点……我话还没说完,医生的喝斥就抛过来:来这儿的多数是第一次怀孕,谁有多少经验?我跟你说孩子看不到心脏的具体情况,我们也说不好是什么情况,也可能很正常也可能有问题,所以请你去其他医院检查看看,检查单子上有我们建议的几个专业医院,你去查查看吧。后面还有人等着检查呢!

她在逐客了。我纵使有一千一万个问题想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走出了检查室。孩子的爹在门口等我,问我怎么了?我把单子给了他。他看过,说医院就会小题大做,也许没什么事。我心情很差,什么都不想说。上了出租车,我在手机里查相关信息,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孩子爹安慰我,要是不放心,咱去找大医院查查。我说当然得查。说着,眼泪哗哗地流。孩子爹打了一圈医院的电话,最快能挂上的号也要半个多月以后。

回到家,我坐立不安。最后,不得不给一个熟人打了个电话,她认识医院的人。她说,你别急,我这就帮你问。她回了电话,定了去检查的时间。我再三感谢。她说,马上就要过五一了,要是放假前不检查利落了,你这五一还指不定在家哭成什么样呢!她说得真准,我已经在家哭了好几回了。托她的福,我们到了一所权威的检查心脏的医院。医生边看边跟旁边的年轻医生说,你看,他,是不是,啊,不一样吧。年轻医生说,是不一样,跟咱们不一样。这个年轻医生是个女孩。我躺在床上问医生,是不是能看出男孩女孩了?医生说,男孩女孩有区别吗?我说不管男孩女孩我们都要。医生笑着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跟我们不一样,还不明白?我立刻就明白了。

我又紧张地问,孩子的心脏?

医生说,你跟我来。她带我来到办公室,给我画了一张心脏各个部位的图,告诉我左心房右心室什么的。她讲,我就听着。最后她说,没事,你们做产检的医院不是专业研究心脏的,所以他们做B超时看不清楚心脏的详情,为了保险起见,才让你们到专业医院检查的。放心吧,我看了,没事。

没事了。我心里那个高兴啊,对医生千恩万谢。

我之所以对胎儿健康状况这么紧张,是有原因的。

每天傍晚,如果天气很好,我会和我妈到小区不远处的公园散步。公园里有个小水池,围着水池有一圈鹅卵石铺成的路,很多人在上面走了一圈又一圈,说是鹅卵石硌脚,踩在上面的功能跟足疗差不多。不知哪天起,公园里多了两个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看着像是母子。那个孩子膝盖上绑着胶皮,跪在鹅卵石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蹭。那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跟在他后面,总是催促他这样锻炼。人们开始议论,这孩子是不是身体有毛病?开始,走圈的人路过他时就往旁边拐一下。没几天,人们像是约好似的,都不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走圈了。那路上就只剩下男孩和那个女人。男孩经常蹭蹭停停,看天空,看周围的孩子跑啊跳啊。我很想知道这男孩怎么了,但怕问到那女人的伤心处。

我问我妈,那个男孩真可怜,将来可怎么办?他妈也真是操碎了心。

我妈说,不操心怎么办,碰上了这么个孩子,当妈的再不管他,谁还会管他?!

我妈又说,小区里还有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到了小卖部看到饮料就拿着喝,到了饮食店看到好吃的就抓过来吃。他妈天天跟在他后面给他付账。

我问,能不能跟周围的小商贩说一下,不给他东西吃喝。

我妈说,不给他,他就吵就闹不走了。人家也没办法,他妈也没办法,就只能跟着他。为了他,他妈一直没上班。这男孩还有个姐姐,他妈说将来她老了,希望这个姐姐能照顾弟弟,给他口饭吃。

我说,我真希望我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我妈说,每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一块肉,我们做父母的都要一样疼爱他。

我回想我的成长路上,不也一样让父母操碎了心吗?

我曾经是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小时候性格像男孩,玩起来很疯,和男孩们一块儿玩“甩宝”,甩得第二天胳膊抬不起来。我还喜欢放鞭炮、烟花。七岁那年春节刚过,姐姐的好多同学挤到我家看电视。那时候电视机还未普及,我家那台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可是农场一景。我姐和同学们看着电视聊着闲天,我来了精神,说,你们听着啊,我放一个炮仗,保证最响。说完我就拿点燃的香跑出去了。砰,炮仗响了。我回屋里问,听见炮仗响没?他们都说声音太小,听不到。我说,等着啊,我放个大的。我从炮仗堆里找了一个最大的,用香点着了,看着冒了一串白烟,可左等右等,怎么不响呢。我等得不耐烦,走上前去,结果,砰一声,炮仗炸了,我的脸也炸开了花。我妈赶紧送我去胶河农场医院。医生说,可了不得,鞭炮的纸屑都崩进皮肤里去了,不留疤就算好的。医生给我消毒、清理伤口、抹药。我在家趴了半个多月,直到正月十六七上学,我才敢出门见人。

类似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太司空见惯了。九岁那年,有一天放学,我故意闭着眼走路,结果撞到一个水泥台子上。我的脑门哪能有水泥台子硬,额头顿时开了个口,鲜血直流。当时正值饭点,大人们都到伙房打饭,而那个水泥台子就在伙房前面。我爸下班往家走,路上有人对他说,老解,快看你小闺女吧,在水泥台子那儿。我爸见我满脸的血,一把拎起我就往医院送。我爸埋怨,你怎么能闭着眼就往石头上撞呢?

大概九岁或者十岁那年,夏天,外面下着小雨,我用洗发水吹泡泡,在雨里欢快地吹啊吹,后来想要用压井压点井水上来。我的手上沾满泡泡水,滑得很,结果压了没两下,压井把儿往上弹时我没握住,它狠狠地打到我的下巴上,下巴疼得钻心。我妈正在南屋忙着什么,听到我鬼哭狼嚎,以为被电电着了。她心急火燎地跑过来,见我下巴在流血,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怎么又是你,缝针吧。这一次,缝了好几针。多少年过去了,我下巴上的疤还在。

对于我这样调皮的孩子来说,大人们每天都担惊受怕,每天都祈祷别摊上事,可我照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爸经常不让我出去玩,尤其夏天,河里的水涨了,经常淹死人。我爸怕我出事,周末或者暑假干脆把我锁起来。他哪知道锁了大门根本难不倒我,我可以爬墙出去,赶在他们下班回来前到河里去玩,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上了初中,我又因为物理成绩不及格老师对我进行罚站、游班而对学习失去了兴趣,十六岁就退了学。我爸妈最担心的是我以后的人生路可怎么走。想想这一切,我的顽皮,还有任性,父母为我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操过多少心!

这些年,媒体上经常报道某个女孩生下孩子后,把孩子扔到垃圾箱了;哪哪哪,有个刚出生的小孩又被妈妈打伤了……每每这时候,我就想到自己的父母,从小到大,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一直那么疼爱我,我是幸运的。

如今,我也要当妈妈了。我不再是那个鲁莽的不知道轻重的小孩,不再是那个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的“愣丫头”,不再是那个做事没有条理的冒失鬼,我把生活打理得好好的,把时间安排得好好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体验到了做妈妈的操心,甚至担惊受怕。当然,我也体验到了做妈妈的幸福感。我愿意做一个像我妈妈那样的妈妈,做一个善良的、坚强的妈妈。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这样的好妈妈,她们分布在各个角落,为她们的孩子默默地付出着。

不再拒绝父母的爱

二〇〇四年,我离开家乡七年之后,终于在北京买了房子。父母满心欢喜地来了北京。接站那天,刮着大风,室外零下十摄氏度,我看到父亲背了两个大大的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妈妈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重重的。

“太多了太多了,你们拿这么多东西来干吗?”我埋怨起来。

“这是自己家产的,才给你带的嘛。”母亲说。

我在出站口打了车。往后备箱里放东西的时候,司机咕嚷着什么。他一定是笑话我父母太老土。看到司机的样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到了家,我又抱怨起来:“你们拿这么多东西,挤车多麻烦啊,你俩又不是年轻人,还买的座位票,为什么不买卧铺!”“我们身体都好着呢,座位票挺好的,不就十个小时嘛。”父亲勉强笑着说。“十个小时,我都累得够呛。”我没好气地说。母亲只顾着把东西往外拿,一边拿一边说:“这是找人榨的花生油;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棉背心;我还给你缝了条新被子……”

就这样,父母背着大包小包走入了我在北京的生活。我的房子很小,只有四十平米,一室一厅,卧室一张床,客厅一张床垫。为了不吵到我,我住里面的卧室,父母住客厅。我每天要写新闻稿,还要写小说,忙到很晚。有时,母亲会悄悄地推开我房门,问我渴不渴?我无须回答,因为她手里已经端了一杯水。我喝了那杯水,温度刚刚好。但我正写得兴起,母亲的突然闯入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有时会稍有不悦地说:“您歇着吧,渴了我会倒的。”母亲转过身,愣了一下,答了声“好”。

第二天是周二。每周二,我都要赶在八点半到单位签到。我起床时,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帮我热了豆浆,煎了鸡蛋。我幸福地吃着,却心疼她一大早起来忙活实在辛苦。于是,父母来后的第二个星期二,我就沉不住气了:“妈,你就不能安稳地睡觉吗,我六点起床刚刚好,自己弄点吃的,洗漱一下就可以出门,不耽误上班。”“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多觉。”母亲解释道。

第三个星期一的晚上,我语气坚定地跟母亲说,明天我自己起床做早餐。为了让母亲没有机会起床做早饭,第二天我故意起得很早,把煎好的鸡蛋放在两片面包中间,里面夹点橄榄菜,再热杯牛奶,也就十分钟的事。独立生活很多年,我做这些事并不觉得麻烦。我吃完早饭就出了门,下了楼,却发现忘记带单位的钥匙,于是返回家。人未进门,就听到父母的谈话。母亲说:“我想给孩子做早饭,她硬是不让我做,不让我做我也睡不着,我这心啊。”父亲安慰她:“孩子可能是不想让你太累。”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四个星期一的晚上,为了消除母亲心里的疙瘩,我索性说单位现在供应早餐了,很不错。

母亲说:“你到单位的时候,早饭不会凉了吧?”

我说:“不会。”

父亲说:“不会没有营养吧?”

我说:“一星期只在外面吃一次早餐,即使没有营养也没什么影响。”

母亲不再说话,父亲喝了口水,继续看电视。过了一小会儿,父亲突然说:“今天来收煤气费的了,明天我们去交吧。”

我说:“你都不知道银行在哪儿,算了。”

父亲应了一声:“哦。”

“对了,电话局已经来两次电话,提醒要交电话费了。明天我们——”母亲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下去。

我说:“这事我办吧。”

父母都不再作声,屋里空气有些沉闷。我回到卧室,禁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能这个态度跟父母说话。

圣诞节那天,我忙完单位的工作,回得早。路过花店时给母亲买了束鲜花,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悄悄地打开家门,听到父母在卧室说着什么。

“孩子大了,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过两天就回去吧。”父亲说。

“也好,帮不上忙,还总是添乱。”母亲说。那声音里充满着无奈。

“我回来啦!”我把门使劲地关上,故做开心地嚷着。

“回来啦!”父亲和母亲都从里屋走了出来。

“妈,我买了束鲜花给你。”我把花送到母亲手里。母亲接过花,高兴地转过身找花瓶插起来。

母亲插花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我说我有点事要忙,然后,把房门关上,开了电脑。

我的心不在工作上,刚刚父母的谈话在我耳边响起。一想到父母想要为我做点小事时,我的态度是那么严肃,父母脸上是那么的尴尬,我心里内疚极了。原来我对父母心甘情愿为我做点小事的拒绝,已经伤害到了他们,使他们觉得在我身边已是多余的人。

晚上,我一直在忙工作。父母在客厅看电视。

我突然大声叫道:“爸,我渴了,我要喝水。”

父亲像接了圣旨一样,给我倒了热水,然后兑了凉白开,端了进来。

“嗯,温度正好。”我喝完,把杯子还给父亲。

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欢喜地走了。

第五个周一的晚上,我坐在妈妈身边看电视,我说:“妈,我这两天有点累,明天早上你给我做早饭吃,好不好?”

母亲一听,来了精神:“你想吃什么?”

“鸡蛋摊饼,放点葱花的。”

母亲说:“吃了多少年了,总吃也吃不够。”

我看到,母亲的脸上写满了笑。

知道了父母的心理,我就会说:“妈,夏天我买的睡衣,穿着不舒服,我还是喜欢你给我做的人造棉的长短裤和背心。”

母亲说:“好啊,这还不简单,我明天就去市场上买布,给你做几身。”

我说:“这个不急,你慢慢做,反正夏天还早。”

我经常给父母“派活干”,比如,电话费、煤气费、有线电视费都该交了,花盆里的花该换土了。他们乐呵呵地笑,说是这几天把事情都办了。

父母没有再提要回老家的事。

我知道,他们爱我,希望为我做一点事情,如果不做,他们会觉得自己没用,觉得心不安,觉得拖累我。所以,长大后的我,虽然在北京扎下根,能自如地应对生活,当父母提出为我做点什么事的时候,不再轻易拒绝。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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