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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彼岸离我有多远

2019-11-12雨桦

北极光 2019年10期
关键词:爸爸妈妈

⊙雨桦

最蠢的行为

自从秦紫艺出现以后,阿正的生活就开始乱套了。

与沈可这么多年在一起,他都没有想起过秦紫艺,也从来没有把她和秦紫艺有半点的比较,他是想用另外一个理论证明——没有秦紫艺,他一样是幸福的。

的确,他做到,也感受到了,沈可是一个好妻子,阿正找不出她任何的不是。她给他生了一个如此聪明帅气的儿子,对公婆如同自家父母。这一点让阿正很是欣慰,现在多少家庭都因婆媳不和,因一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宁。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爱她,爱儿子,爱这个家。

他答应过她,好好爱她,一生一世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不一样。

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是一个蹩脚的演员,原来,他一直在演戏。

身体治愈以后,给他和沈可的夫妻生活带来很多快乐,近来,阿正怕和她在一起亲近缠绵,他怕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神……

有多久他和她没有在一起了?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现在,阿正只要回家看见沈可,他的脑中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他与秦紫艺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晚上,缠绵时,他会想到,搂她入怀时,他也觉得怀中的女人不是沈可,他害怕自己不小心暴露心迹,而以前的烦恼也不过是心情的郁闷而已,现在是不得不逃离,卷起被子跑到书房……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妻子。

沈可望着阿正的脸,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答案,而不是这样躲着她。

“你……不舒服吗?”

尽管心里很不愉快,但沈可还是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妻子应有的柔情与关心,而不是怀疑与质问。

“有些累。”

阿正不敢看沈可,匆忙地进了书房。

多年夫妻生活的默契使沈可感觉到阿正这是撒谎。

丈夫对妻子撒谎,并拒绝和她同床共枕,这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妻子心里都一清二楚。他开始讨厌和她在一起,拒绝和她亲密无间,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开始晚归,他总有“应酬”。

这是一个男人“不正常”的开始。

沈可也想同阿正好好谈谈,但阿正并没有与自己“和谈”的意思,尽管事情正朝着自己不利的方向前发展,她并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去质问,而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公司里,也有同事闹离婚的,这事,沈可冷静想了许多次,吵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情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天对于沈可来说,是很高兴的一天,一百万订单顺利签约,这是她努力了半年的结果,还好,王总没有为难她,所以,她请王总去香格里拉饭店吃饭,趁王总去洗手间的功夫,打电话给阿正,希望他能跟她一起分享,有很久,他没有在家和她们在一起吃饭了,有些想他。

响了半天无人接听,就在沈可失望得快要放下电话时,那边传来阿正疲惫的声音。

“我在香格里拉,要不你过来,我们一起吃饭吧。”沈可温柔地说道。

“哦……我正忙呢,不去了。”阿正对于沈可的邀请并不感兴趣。

“别太累了,工作的事永远也做不完……”

“我还有事,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再联系。”

“那你晚上……”

还没等沈可说完,那边已经收了线。

忙,他永远都这么忙。

以前,他是公司的总裁,也这么忙,但他会记得回家吃饭,会记得星期天带她和儿子去郊游,会记得应酬时给她打电话,会告诉她几点回家,所以,不管多晚,她都亮着灯,等他回家。

现在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者说,他懒得记得。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而沈可感到的却是秋天的凉意……

此时的沈可站在酒店32层的露台上,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上去像天使一样宁静,淡雅,拿着被阿正挂断的电话,沈可怅然若失。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王总,她回转身,对他无力地微微一笑……

一个女人,不论漂亮与否,她一生最想经营的事业,不过是一个爱她的男人,一份永远如初的爱情。

是不是……

最近,许七七的心情同样不比沈可好到哪儿去,想跟赵伟结婚,但人家现在早没了当初的热情,根本不想结婚。以她和赵伟目前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局面,即使结了婚,也难保不离婚。但如果不结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分手,一是太丢人,二是亏大了,许七七进退两难。

男女间的这些事,说难就难,说易也易,问题要看你遇上的是什么样的男人,要看生养这个男人的女人是不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太太,不是说赵伟不好,也不是说他不负责任,这件事,有他老妈在后面瞎搅和,本来很纯净的一段感情就变得复杂而微妙。

不过,以许七七处理感情的能力,她相信,她可以让这段冷却下来的感情重新热起来,不管怎么样,她不想失去赵伟了,也许,他不是最完美的男人,但他,让许七七有种依靠的渴望。

他也是结婚的最佳人选。

并不是许七七有多爱他,但,如果夜晚没有了他的陪伴,许七七会觉得白天那样充实的心与激情会立刻变得空空荡荡和无着无落。

她喜欢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对她说:亲爱的,别不理我好不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再生气,她都会原谅他,都会变得舒缓而平和。

她喜欢躺在他的怀里,哪怕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再冷的夜晚,她也不会感到孤单和害怕……

她喜欢和他肌肤贴着肌肤。

在许七七看来,这不是爱,这是女人的本能和需要,这些需要像水和食物一样不可缺少,但她宁愿当成是爱。她不想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他是她孤独中的良伴。

然而……

杨茂花的意外出现,让七七的美好心愿泡成了一锅汤。

那天是周末,难得赵伟没有应酬,更难得许七七又回归了少女那颗浪漫情怀的心,他们两个人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甜蜜的二人时光了。

杨茂花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许七七现在的住址,带着几个打手气冲冲闯进了许七七的家,许七七和赵伟还沉浸在欢愉之中,门就被砸开了,看那气势是来捉奸的。

结果,在床上看到的是许七七和赵伟……

杨茂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仍然没有放过许七七的意思,要她交待老康的下落。许七七早已经跟老康没有任何来往了,老康去哪里都跟她一点关系没有,杨茂花指着慌忙穿衣服遮掩身体的许七七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这个骚狐狸,你把我的男人藏哪儿去了?说啊!”

许七七觉得杨茂花太过份了。

面对另外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不敬和污辱,许七七尽量压制着内心的火气,她不想为这件事继续吵下去了,老康早已经不是她的了,而且,就算吵下去,不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结果,只能凭添烦恼,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经5年没有老康的消息了,她相信,老康,她曾经的老康,早已经把她给忘掉了,就像他忘掉生命中的任何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一样。

也许,他早已经有了新欢,在另外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很幸福,而杨茂花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许七七和眼前的杨茂花都是老康的过去时。

许七七不愿意回首过去。

就像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期待和赵伟的婚姻一样,她希望和自己的过去告别,重新开始。

能让女人急着出嫁的不是这个男人有很多的钱,而是她的年龄。她想结婚,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她甚至想,如果赵伟就这样离开自己,那么,给她一个孩子,就算一辈子做单身妈妈,她也愿意。

这是女人的必经之路。

要是以往,杨茂花这样闹她的家,许七七会以同样的手段还击,把她打出去,但现在,许七七不会,她恍然明白,或者说,对眼前的女人忽然有了几分同情和怜悯之心。

她倾情一生为之付出的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她。

没有人能读懂,理解杨茂花的悲哀,除了许七七以外,或许,她们都是为爱情付出,又被爱情抛弃的女人吧。

杨茂花没有从许七七那里问不出老康的下落,又见床上和许七七躺着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也觉得有些唐突,示意那几个男人住手离开,杨茂花临离开时,许七七对着她的后背说:“你这样不值。为一个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男人荒废了一生,你得到了什么?除了恨,什么都没有,希望放他一马,也是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

“哼!”杨茂花一声冷笑,“许七七,别装得像好人一样,我就是恨你,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就是这种思想毁了你的一生,不是你的,得到也会失去,是你的,弄丢了也会失而复得。”

许七七说这话时表现得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对于过去的一切,她忽然释怀了。

她不想活成第二个杨茂花,所以,那一刻,她强烈的感觉到,赵伟对她的重要,她抬头看了看已经穿上衣服的赵伟,她希望他开口说话,哪怕不是为了她,而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和本能……

赵伟低着头,他在吸烟。

“别净说好听的,姓许的,你不就是仗着比我年轻吗?勾引别人的男人,你不觉得你是强盗吗?你不觉得你给女人丢脸吗?别假装清高,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我说过,你不让幸福,我也不会让你幸福,你不说把老康藏在哪儿,我就永远也不让你过好日子,你抢走了我的幸福,那我就要把我所经历的痛苦,加倍的还给你。我即不会放过你,也不会置你于死地,我要你慢慢还我,要你一点点体味什么是生不如死!”

“对不起,我要结婚了。”许七七指着站在一边脸色很不好看的赵伟说:“他是我老公。赵伟,而不是老康,你看清了他是谁?请你以后放尊重点儿,这是我的家,跟你们家老康扯不上边!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不客气!”

“婊子已经当了,还怕别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茂花朝赵伟翻了几下白眼,嘲弄地说:“以后,请你管好你的老婆,不要老上别人老公的床!”

赵伟神色苍白如纸,几次欲言又止,他站在一边,脊背僵硬地挺直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赵伟的脸上,身上。

他站在逆光中,微微失神地看着灿烂的霞光。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是不是污辱?

见此情景,杨茂花也没有过多纠缠,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带着她的打手,转身离开了。

从杨茂花进来到离开,赵伟一言没发,后来,他坐在沙发上,脸色冰冷如铁。

许七七差一点跪在他面前,向他解释,赵伟不说话,一支接一支的吸烟,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听还是没有听?

只有许七七一个人语无伦次,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是我的过去,五年前的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我们早已经结束了。伟,相信我,我爱你,我会做你心目中最好的女人,我们会很幸福的一直到老!”

许七七用力握住赵伟的手。

用力把身体之爱通过皮肤传达给赵伟,希望他能感觉到她的用心良苦,她承认,他不是她最爱的男人,但是她很努力,希望可以留住他。

身体在自己的房子里,心却找不到归宿,她的眼泪掉在他的手上,由温热变得冰凉。他的手是冰凉的,凉得她不知所措。

“求求你……”

许七七是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讲话的人,确切的说,她从不会对男人低三下四,哪怕再爱,但是,今天,她让自己也吃惊。

他终于把落在别处的目光,移动了一下,缓缓看向她,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女人一样。

良久良久的沉默以后,从他嘴里突然蹦出声音嘹亮的一个字:“滚!”

许七七不会滚,这是她自己的房子,滚的是赵伟。

许七七不同意,她哭着抱住赵伟,抱住他拎着公文包的胳膊。

“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回答得如此干脆,令许七七猝不及防,致使她的手兀自从他身体上脱落开来,僵僵的立在那里,已经止住的泪水再一次从从她的眼窝中峰涌而出。

他走了,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飘走了,无声无息。

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浴巾,以及共同睡过的床,都在那里,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带走的只是他的身体以及一切有关记忆的东西。

结束是这样的简单,鸟儿飞过一样,没有痕迹。

没有谁对谁错

踏破铁鞋。

阿正怎么也没想到,陈少华和郑开是很好的朋友,那年,他妻子重病住院,她是主治医生,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而她和郑开妻子还是师姐的关系……

陈少华不知道阿正为何非要她介绍郑开给他认识。

阿正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想看着她那样辛苦地生活着。”

陈少华沉默了片刻,还是答应了阿正,吃饭时顺便带了许树衡,他离婚了,女儿归前妻。不过,陈少华对许树衡的印象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但她决定和他交往下去……

在她这个年龄里,归宿比爱情重要,她也时常想起她的导师说给她的一句话,爱一个人是一回事,跟一个人结婚是另外一回事,起初,她不明白,导师说,嫁给你爱的人不如嫁给爱你的人幸福。

陈少华凄然一笑。

这一点,她已经尝到各中的滋味了,而那被忽略的痛,是多少创可贴都难以治愈的。

放了暑假的泽明并没有在爷爷奶奶家,学校假期有托管班,孩子们在里面可以尽情地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本来,沈可不想让泽明去托管班,泽明愿意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每天可以做各种有趣的活动,还去室外野营,沈可应了儿子。

一大群孩子自由组合,他们在郊区的沙滩上,堆沙人,泽明看燕紫一个人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燕紫却冷漠地走开了。

泽明叫她,她不应,另堆沙人,像是没有听到泽明叫她一样,泽明以为她没有听见,再次跑到她跟前:“燕紫,我们一起玩吧。”

燕紫看了他一眼,把头扭开,独自玩着。

受了冷落的泽明很不高兴,质问着燕紫:“你也很讨厌我?”

燕紫看看泽明,点点头。

“你撒谎!”

“对不起,泽明,我不想讨厌你,可是,我不想惹妈妈生气,你要理解我。”燕紫一副卑谦模样。说话时,像个小大人一样可爱。

“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玩就会惹妈妈生气?”

燕紫不知所措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妈妈没有告诉我。”

“我也不喜欢你妈妈。”

“不许你说我妈妈坏话。”燕紫生气地看着泽明,反击道,在她眼中,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谁也不许说她坏话。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让她不喜欢我了。”

两个人为喜欢不喜欢的事争吵起来,互不相让,但燕紫哪里是泽明的对手,让泽明给气哭了,她的哭声引来了同伴和老师。

两个人争着说对方的不是!

“老师,燕紫明明喜欢和我玩,却不和我玩。”泽明抢先告状。

“老师,他说我妈妈坏话,好讨厌。”燕紫一脸的委屈。

王老师蹲下来,抚摸着两个孩子天真的脸蛋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都没有错,但是,泽明,你是班长,要主动和同学搞好团结,做一个心胸宽广的小男子汉,这样才能被别人喜欢,长大了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泽明听话地点点头。

然后,王老师转头对燕紫说:“泽明喜欢和你玩,说明你是一个好女孩儿,你要学会懂得珍惜泽明的友情。”

燕紫似懂非懂地问:“你和妈妈说的,我到底听哪一个人的?”

“在学校听老师的,在家里听妈妈的。”

“哦,我明白了,老师,你是要我和泽明一起玩堆沙人。”

燕紫终于破涕为笑,泽明也主动伸出手和燕紫拉了勾。

燕紫有好些日子没有跟泽明去他家玩了。

沈可忽然想这件事问正在搭积木的儿子,她以为是儿子欺负了燕紫,泽明噘着小嘴生气地说:“她妈妈不喜欢我和她玩。”

“一定是你经常欺负小妹妹,人家妈妈才警告你。”

“妈妈,我没有,她就是不喜欢我嘛!”泽明委屈地看着妈妈。

“以后对小妹妹好一点,做一个像她燕紫那样懂事的孩子,她妈妈都会喜欢你的。”

泽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跑过来,仰头看着妈妈,对她说:“妈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可以。”

“燕紫妈妈和爸爸生过气,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讨厌我?”

燕紫妈妈?她妈妈是谁?为什么和阿正生气?一连串的问号在脑中闪现,良久,沈可缓过神来,喃喃地问道:“她妈妈?”

泽明点点头。

“秦阿姨。”

是她吗?还是巧合?

“她妈妈为何要和爸爸生气?”

泽明摇摇头。

“不知道,爸爸不让我告诉你,还说,小孩子不许打听大人的事。”

沈可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立时跳进她的脑海。

原来,燕紫是她的女儿……

怪不得阿正那么喜欢燕紫,视若己出,那么,她是为报复自己嫁给阿正还是真的巧合?在沈可看来,这样戏剧性的事情,不大可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女人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并因此打破自己幸福的家庭……

那么,是真的了……

可是,当年,她为什么要执着地离开阿正?为什么离开后,她又回来了?

沈可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酸痛。

难过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事实,她不可能改变,也无力更改。

泽明看到妈妈有些异样的表情,仰起天真的小脸再次问道:“妈妈,你也不喜欢阿姨吗?”

沈可不知道如何回答儿子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语无伦次,“啊,妈妈不喜欢,哦,喜欢……”

“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妈妈,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儿子喜欢,妈妈就会喜欢。”

“哦。”泽明点点头,又跑开,玩他的纸飞机去了。

是吗?

不是!

是!

不是!

沈可不停地自问自答。

沈可即不会偷看手机短信,也不会跟踪夜查,更没有当面质问阿正。

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她已经不会用歇斯底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了,但是,她的心里却也无法轻松和痛快起来,反而,这样的情绪在内心积压到一定程度后,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绝望与崩溃。

心情极度郁闷时,她会坐在那里沉默发呆,不想说话,她希望阿正主动跟她说起这件事,她会试着原谅并给予最宽厚的理解,可是,没有。

他有很多没有理由的晚归,他有很多沉默和托词,他甚至忘记了结婚纪念日,忘记儿子的生日,忘记很多和她在一起不该忘记的重要日子……

这个家的晚饭,三缺一已经是常事,以往,阿正回家不回家吃晚饭都要给沈可打一个电话。现在,这个电话自动取消了,沈可也不想自讨没趣,回家做饭,做好后和儿子吃完,但也会给阿正放在锅里留一份。

阿正今天早回家对于沈可也是一个意外,大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惊讶,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照旧不声不响的吃自己的饭。

儿子泽明埋头吃饭,除了进门时叫一声爸爸外,再也没有理他的意思,阿正感觉到一丝尴尬,努力挤出笑容:“儿子,爸爸回来,你也不欢迎一下?”阿正胡乱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泽明从碗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阿正,“爸爸,您有很多事,都比我和妈妈重要吗?”

“不是,爸爸很忙……”阿正有些难为情的解释,尽量表现他是一个好爸爸。

“你爸爸是大忙人,地球离了他就没有阳光了。”沈可在一边闷声说。

阿正听出话中的火药味,没有接话,知趣的到厨房自己拿了碗筷。

一家人沉闷地坐在一起吃饭,泽明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妈妈,小家伙别看年龄小,但很会察颜观色。

“可可,为这个家,你没少操心,你对我爸妈这么好……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阿正显然是想活跃气氛,没话找话,可这话说出来,又如此不合时令,有些生硬。

“我不是你老婆吗?有什么好谢的,我不操持这个家,难道是别的女人吗?”沈可从饭碗中抬起头,盯着阿正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阿正觉得此时的沈可有些不可理喻。

也许是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沈可从来不会说这样带刺的话,所以,第一次说出来,让阿正内心很不舒服,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快与火气,如果不是儿子在场,他真的会爆发。

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是,两个火药筒碰到一起,哪怕极其微小的磕碰,也难免不发生一场天崩地裂的战争。

在泽明回到自己房间睡觉时,两个极力克制的人终于擦出了战争的火花。其实,如果在躺下去以后,阿正能主动一些,沈可也早已经做好“冰释前嫌”的准备,她宁可信其无,不会信其有。

这是聪明女人的做法。

但是,进了卧室以后,沈可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两个人都在床的最外侧躺下,中间隔着一段宽阔的距离。

沈可闭着眼,一点睡意没有,她的脑子清醒得很。

良久的沉默过后,阿正后来只是象征性地把手搭在沈可的腰上,沈可往外挪了挪身体,阿正的手掉下来,女人在这一刻总是口是心非的,她说不,是希望男人坚持,再坚持……

但阿正没有,他翻过身,脸朝外,大概是睡了。

沈可呼的翻转过身体,瞪视着阿正挺直的脊背,从她的嘴唇里,愤怒地挤出一个字:“滚!”

阿正呼地坐了起来,同样瞪着眼睛怒视着沈可。

“我为什么要滚?”

“你心里明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两个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互不相让!

“姓唐的,当初若不是你用卑鄙手段占有我,我根本不会嫁给你!”

“后悔了是吧?那你就嫁给不让你后悔的人呀?”阿正指着沈可的鼻子大声质问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说呀!”

沈可气得脸色青紫,打掉阿正指在她脸上的手。

没有了理智的阿正,不,是压抑了太久的阿正,需要排遣内心的阴霾。

他的情绪在沈可的配合下终于找到了出口,就像汛期的河,慌不择路,只要有一丝脆弱处,就会决堤,顺流而下……

惊醒了另外房间的儿子,小小的泽明在门缝处,惊恐地看着撕打在一起的爸妈,想冲上去,帮助妈妈,可是,爸爸生气的样子他好害怕,站门口处,无助地哭起来……

两个人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哭声而停止撕打,结果是两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阿正收拾衣物,准备离开,沈可真是气大了,这不是欺负人吗?在外面偷情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收拾衣物,看样子是准备离婚,不想过了,好吧,那就成全他!

“唐正,你永远也别回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这是你说的!”

“什么是我说的?啊?你巴不得这样,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打电话你不接!你说加班,可我打电话到办公室,根本空无一人,你骗谁呀?你当我是傻子,在外面鬼混,告诉我加班,好,你现在就去加班,到人家床上去加班呀!”

阿正收拾了几件衣服,一声不吭,砰的摔上门,走了。

沈可木然地站在客厅中央,泪流满面。

儿子怯怯生生地拉着她的手问:“妈妈,爸爸不爱我们了吗?”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

阿正开着车,不知道要去哪里,任车子在大街上漫无目地的奔跑。深夜的大街,在寂静中睡去了,偶尔有车子驶过,也是匆匆归家的方向。夜,渗透出原有的宁静与温馨,似乎能听得见男人与女人甜蜜的呼吸声……

此时的阿正,他知道不该动手打沈可,他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好女人,可是……

他无法否认,他的心里放不下秦紫艺。

如果这七年里,她过得很幸福,他不会去打扰她,偏偏她过得不好,他曾经的天使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妇人……

阿正一手开车,一手抚摸着生疼的脸,一丝血迹粘在手上……也不知道在大街上奔驰了多久,可以看见的是月亮偏西了,一地清软的月光……

要去哪里?他不知道,想回家,又怕再次打起来……

有些累了。

当阿正终于踩住刹车时,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来过这里?怎么如此清晰的记得这条荒偏小路?这个破败的小区?

他没有来过,是燕紫无意中说出来的,透过车窗看着破败的楼房与地上无人清理的垃圾与杂草,可以断定,这是一处城市的贫民区。住着这个城市大部分低收入群体与无业人员,有的墙上还用红漆写着大大的危房,或拆字。

一栋孤独的老楼。

不用进她住的房间,看到那栋垂暮之年的老楼,就可以想象她是在怎么样一种环境下生存,抬头望一眼,几乎所有窗口的灯都灭了。

只有一两家还亮着,大概是下夜班的男人在吃饭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正伏在方向盘上,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秦紫艺每天都起得很早,她要去早市买菜,要把所有菜价问遍,然后,挑最便宜的买回家,早市离她住的地方要走十多分钟的路,必须早起。难得一个休息天,女儿昨天去了甄如家。甄如十岁的女儿经常偷拿钱,你说她一个不字,她张口就骂,举手就打,甄如也不是有钱人家,不知道怎么就养了这样一个不成气的孩子,为教育女儿,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不管用,自然想到了燕紫,甄如想让燕紫和女儿乐佳成为好朋友,让燕紫用实际行动告诉女儿,如何做一个好女孩儿,懂事的孩子。

秦紫艺不大同意燕紫去甄如家,怕乐佳的坏习惯会传染给女儿,但看着甄如肯求的份上,她犹豫不决,还好,女儿开口表态,对她说:“妈妈,您放心,我不会因为和乐佳在一起变成大家都不喜欢的坏孩子。”

有了女儿这句话,秦紫艺只好放行。

女儿从小就是一个懂事又贴心的孩子,她从不做让秦紫艺生气或伤心的事。女儿早晨与乐佳一起去托管班,所以,今天一整天,秦紫艺都可以自由支配,她打算买完菜以后,收拾一下房间的卫生,洗洗衣服,床单,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超市上班,难得休息。

秦紫艺下楼时,一眼看到停在门口的轿车,她住的小区很少有轿车停在这里,更别说像丰田凯美瑞这种高档车了,所以,就多看了一眼,就是这多看的一眼,让秦紫艺心里一惊。

车里的男人,歪斜地靠在背椅上打盹,惊讶的不是男人打盹,而是他的脸,显然被女人的手抓出了数道血印子。

在秦紫艺疑惑地打量男人时,男人显然听到了她下楼的脚步声,睁开了疲惫的略带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迅速推开车门,跳下来。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秦紫艺的脸上,她想走开已经来不及。

她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会是他,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他在这里,睡了一夜吗?

城市已经醒来。

远处传来洒水车的声音,树上的鸟儿从头顶,苍蓝色的天空中飞过。

一步一步朝她逼来的男人是阿正。

秦紫艺呆呆地怔住,就在她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时,阿正已经走到她面前,秦紫艺慌不择路,转身往楼上跑去,但是,他跟了上来,并用力拽开门,挤进了她家里来。

凌乱的家,破旧不堪的家,让她的生存状况全部暴露,秦紫艺愤怒地打他,踢他,让他滚出这个房间,滚出她的领地,她的小区,再见就是再也不见,他的出现对她是极大的羞辱与讽刺……

如果不幸福,也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空间太小,无处躲闪,阿正紧逼过来,他的眼神里光茫沉暗,杂乱的痛倾泄在她的脸上,伸手,猛地把她揽在怀中……秦紫艺惊慌失措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终于抱住了她,在他幽暗的目光里,她感到一阵眩晕。

此时的沈可,她无力的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圈红红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燕紫,秦紫艺?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她只是他前妻的替补。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儿子,他也不会娶自己,那么,这些年来的幸福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这种伪装直到秦紫艺的出现,露出嫌疑的马脚,沈可拼命地忍着,眼泪还是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

这时,电话响起来,这么早,是谁的电话……沈可没有接,一任电话响着,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此刻,他在哪里?那些夜不归宿的时间,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一定是去了她那里,而自己却孤零零地守着家,守着睡梦中的儿子。

秦紫艺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地喘着气。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地确认眼前的人是阿正,他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而在这一刻,她的心已经空成一团.

“我以为,你不幸福,我会很快乐……”他幽暗的眼眸透出骇人的气息。

他的话让她感到意外,就算是他没有骗自己,但是,秦紫艺的眼中仍然掠过一丝恨意。怎么可能呢?秦紫艺用力挣扎,阿正却是越抱越紧,那么用力,好象有巨大的悲伤或者不可抗拒的磁力将两个紧紧挤在一起,不可分开……

如果当初她不是一走了之,他和她仍然像天下所有幸福的夫妻一样,开心地生活在一起……或许,已经有了孩子……可是,没有如果。

命运就是以这样悲怆的方式与结局安排他们相遇,分离,再相遇……

内心的情感翻涌着。

阿正的眼泪突然一滴一滴落在秦紫艺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润湿开来,他的悲伤通过她的皮肤,渗进她的身体里。他紧紧地抱住她,她连呼吸都困难,“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你……”他的声音弱得几乎没有。

这样宁静的早晨,这样宁静的房间,这样紧紧的拥抱。

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秦紫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但为时已晚,他的嘴唇已经在突然之间嘬住了她的嘴唇,狠狠地嘬住。

秦紫艺的心忽地生疼。

她被抱到床上,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半歪在沙发上的沈可恍惚地失神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手寒如冰,静静地不停地颤抖着,她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一场天亮就会醒来的噩梦……

她摸索到一个药瓶,那是以前他失眠时,她给他买的安眠药,不如就这样睡去吧,静静地睡去吧。

一片,二片,三片……瓶子里的药片一片一片地少下去……

她的嘴角露出凄美的笑容,渐渐的,世界漆黑无声,没有争吵,没有郁闷,然后,她睡着了。

滴在秦紫艺脸上的不知是阿正的汗水还是泪水。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紫艺,是不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是! ”

这个阳光宁静的早晨,阿正骇然地凝视着秦紫艺,那张曾经令他倾城的脸,虽然布满了生活的沧桑,但仍然绝美。她的身体依然像从前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想伸手抹去她眼底淡然的忧伤……

她是他的。

静静的晨光,照耀在早晨的房间里。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阿正再一次把秦紫艺压在身下,那样渴望要她,要她的身体,要在她的身体里兴风作浪,要在她的身体里打滚,撒欢,缠绵……仿佛要把这么多年失去的少做的补回来。

沈可睡得安然而凄美,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睫毛,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泽明醒来后,发现妈妈一直睡在沙发上,以往,妈妈早已经起床,准备早饭,可是,今天,他叫了好几声,妈妈都没有理他,他伸过手,摸摸妈妈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的迹像,凉凉的……泽明用力的推了推妈妈,妈妈没有动,他叫,妈妈没有反应,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泽明害怕地大叫着:“妈妈。”

就在这时,阿正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两个字,可可……他没有接听。

害怕的泽明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只好打给七七阿姨……

阿正愕然地看着秦紫艺,仿佛不敢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原来,她没有……都是他打了她以后才造成的……他的心好像是撕裂的纸一样,剧烈地颤抖着,看着她脸颊上顺流而下的眼泪,心里痛得不成样子,眼泪过后的眼角,一条鱼尾纹清晰的显现出来。

她老了,她的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是阿正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阿正为自己曾经在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懊恼不已。

他不能原谅自己,阿正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揪着,欲哭无泪,此时,任何惩罚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她不幸福。

许七七开着车子,一路狂奔。

她推门进来时,发现沈可面色苍白而宁静地睡在沙发上,她累了,想一直这样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她的嘴角有凄美的笑容。

泽明哭着喊妈妈。

“妈妈,你醒醒呀。”

“可可……”

任凭怎么叫,沈可都无声无息,突然,她的唇角溢出一股白沫。

“啊? ”

许七七吓得大惊失色,立即叫了120。

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把沈可拉到了医院,还好,只是吃多了一些安眠药,很快被送进急诊室洗胃,两个小时以后,沈可被推出了急诊室,紧闭双眼,面色苍白。

许七七一直握着沈可的手。

“七七,他终究没有喜欢上我。”

“可可,你不要瞎想,阿正不会。”

“七七,你也骗我。”

许七七惶恐地看着仍旧闭着眼睛的沈可,她的心一沉。

“我以为,他会爱上我,可是……七七……你不懂,当我知道他一直和她……还有燕紫是她的孩子,我不知道,她是有意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还是要我还她的幸福……我很迷惑……”

许七七神色一凛,束手无策,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沈可。

她一直想找机会跟她说起这件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采取瞒一时是一时,却想不到,露馅了……

沈可的手心,冒着令人发冷的凉意。

或许,此刻,就连许七七也不能真正体味到沈可内心的痛与绝望。

回到家里以后,许七七一直陪着沈可,生怕她有任何意外,她拿出手机,按着号码,沈可轻轻地伸出手,制止了,“不要给他打电话了,求求你,七七,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好吗?”

逆光中,白晰的面容洒满了早晨金色的阳光,使沈可苍白的脸上有着唯美的光束,但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倔强,抿紧嘴唇。

“他们……他们……不是你想得那样……”

说这话时,许七七的心也紧紧地缩成一团,这是对沈可,她能说出的最好的安慰,也希望事实是这样的。她愿意尽全力扭转这件事情的结局,不管当年秦紫艺和阿正如何相爱,但那是过去很多年的事了,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阿正要和秦紫艺在一起,也是建立在对所有人和自己的伤害之上,只是他们本人还不清楚。

许七七是他们的朋友,也是旁观者。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阿正正在迷局中。

许七七借故去卫生间,给阿正打了电话,“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七七,我想离婚!”那边传来阿正坚决的声音。

“啊! ”

除了一声惊叫,许七七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个决定出乎许七七的意料之外,就在许七七还没有缓过神来,阿正又补充了一句:

“七七,希望你能理解我!”

不!

许七七不同意阿正离婚,他不可以伤害沈可!

不等许七七说话,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许七七怔怔地站在卫生间里,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说这话的不是阿正,而是赵伟或老康任何一个与她着肌肤相亲的男人……

她甚至不敢置信那句话是阿正说出来的!

如果沈可听到……

许七七还是没能阻止阿正的疯狂行动。

周末的中午,阿正回到家里,与沈可开门见山地谈到了离婚的事,他的态度之坚决和从容让沈可的心凉到极点,她甚至在他的表情里找不到内疚二字。

沈可没有与阿正吵架,她知道,他做这件事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这些天的晚归已经证明这个事实很早就有了……

只是,这天的阳光格外的好。

露台里的植物与花朵正是受孕期,开得缤纷妖娆,有金色的燕尾蝶不时蝙跹而来。

沈可望到露台上两个人亲自种植的植物与花朵的目光却是一片黯然。

“沈可,我想,你知道她是谁,当年……”

她缓缓收回落在露台上的目光,望向他,那个她最熟悉的,最亲近的男人,此刻,是那样的陌生,阳光在他的身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却感觉到坐在那里的他是散发着冷气的冰……

他同样看着她,唇边却没有笑意,那样的严肃与冷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可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好吧,祝你们幸福。”

“沈可,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既然决定离婚,既然离婚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就干脆利索一点。

沈可除了孩子什么也没要,但阿正坚持把房子留给她,儿子的抚养费每月最少一千块,一直管他成家。两个人经平静友好地协议离婚,然后,阿正拎着几件衣服离开了那个家。

阿正挣的是年薪,上半年,他把工资入到公司股份中,很快,他变现一部分自己的股份,又在银行贷了一点款,买了同样大的房子,是房产公司的样板间,连装修都省了。

他要秦紫艺重新做他的新娘。

这一阵子,许七七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值夏天出口淡季,许七七放下公司的业务,和沈可带着泽明去了漠河北极村游玩,那里是原始森林的故乡,是夏天黑夜最短的地方,称之为极昼。也是夏天风景最美最凉爽的地方。

在红松的故乡,踏着林中小路,踩在松软的针叶上,两个女人时而仰天沉默,时而诉说着过往的人生,爱情,以及男人……有时,还会跟随那里鄂温克族人唱歌跳舞,喝酒,打猎……

十天的行程,让她们留恋忘返,尤其是小泽明,他根本不想回来,已经和当地的小朋友玩得难舍难分了。

“妈妈,明年假期还带我来这里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

泽明自信地点点头,做了一个不让妈妈失望的动作。

沈可搂了搂儿子,努力在镜头扬起微笑,尽管那笑轻薄得一缕轻风都可以随时刮走。

最好的礼物

阿正在秦紫艺下班的路上“见”到了她。

阿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给她看,秦紫艺不知道阿正给她看什么,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和沈可的离婚协议。

他离婚了,为她,这是他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秦紫艺却高兴不起来。

他怎么可以……伤害他的妻子?那样完美的妻子……倘若自己的幸福是以牺牲很多人的美好生活为基础,她不会接受这样的幸福,也不认为这样的给予能给她带来想要的幸福。

曾经她不懂这些,现在,她懂了。

“就是你为我去死,我也不会离开燕生,嫁给你,我是他的女人,不会因他入狱而背叛他,你不懂我,曾经,你不懂,现在也不懂,我认定的事,不会改变。”

“紫艺,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承认你爱我吧。”

“我讨厌你像无赖一样跟着我。”

阿正不管,他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秦紫艺,他要保护她,保护她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突然,她咬了他的手。

他没有准备,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他松开了她,她跑掉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房东找到秦紫艺,说有人出比她高三倍的价钱租下了此房,所以,秦紫艺必需在一天之内搬走,剩下的半个月房租他可以退还……

秦紫艺说下太多好话也不成,除非她出这么多钱,可是,在秦紫艺看来,这个破房子实在不值,她不会出这么多钱……但又无处可住,幸好,燕紫在甄如家。

就在秦紫艺走投无路时,房东也给她提供了一个住处,她朋友有一处房子,她本人移民加拿大,想找个可靠的人给他看房……

天下掉馅饼!

她不敢置信人间有这样的好事,但房东一脸的真诚,也绝无半点儿骗她的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与房子主人联系一下,毕竟,受人之好,是有条件的,但是,房东说主人不方便联系。

“你怕我骗你是吧,也许你不相信,这在外国,他找人家看房,还得花钱呢,他用你看房子,一分钱不花,不是你便宜,是他便宜了,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给他看房子的,我发给他看房人资料以后,他都没有同意,你这个,我也发了很长时间,前几天我才收到回复,我本想让你住完这个月底,巧的是,有人出高价租了我的房子,所以,我就提前让你搬出来,可谓好事成双。”

“好吧,就算是骗子,我也会住进去的。”

新建小区的房子设施好,配套全,花草、植物种植得一片茂盛,人在水泥盒子里呆久了,太向往大自然的山山水水了,所以,现在的小区都讲究“绿化”。

秦紫艺给人看房子的那个小区,是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全封闭式。

宽敞的落地窗,140平方米,设计时尚,典雅,欧陆风情,透露出主人的品味,走投无路的秦紫艺搬了进去。

从地狱到天堂,就是这样的感觉。

用另外一句话解释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年幼的燕紫欢天喜地,像过年一样高兴,不停地问妈妈:“哪来这么多钱住这样好的房子?”

“妈妈,是你买的吗?”

“妈妈,你知道吗?我的好朋友泽明家住比咱家还大的房子,好漂亮哦,妈妈,我好好学习,以后,给你挣比泽明家还漂亮的房子。”

一连串的问题从燕紫的脑中蹦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以后,她的小伙伴们都可以来家里玩,他们再也不敢嘲笑自己没钱,住破房子,她要告诉他们,妈妈是个比男人还伟大的女人。

“那你就给妈妈好好学习才有出息啊。”秦紫艺对女儿说。

燕紫乖乖点点头,“妈妈,您放心,我会的。”

母女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做晚饭,小小的燕紫已经能给妈妈搭下手了,自己也能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吃完晚饭,秦紫艺在每个房间里环视了一翻,生活用品,家俱,厨俱,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每月可以省下一笔房租,省下的钱,她可以用于她和女儿的生活,调理的好一点儿,内心对房主充满深深感激,如果主人回国,她一定当亲人一相相待。

遇到恩人了,生活或许从此柳暗花明呢。

再一次见到燕紫,是在街角对面的一个超市,妈妈还没有下班,燕紫和一群小朋友快乐的捉迷藏,回头看见了阿正叔叔正在买东西。燕紫跑过去,好久没有见到阿正叔叔了。在这之前,她已经叫了好几声叔叔,但他只顾低头买东西,似乎没有听见有人叫他,直到燕紫气喘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噘起小嘴道:“叔叔,您不想理我了吗?”

阿正寻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玩得一头汗的燕紫,蹲下来,抚摸着燕紫红红的小脸:“怎么会?叔叔怎么会不理你呢?叔叔没听见你叫。”

“燕紫,这是你爸爸吗?好帅!”一个同龄女孩子跑过来问燕紫。

燕紫的眼中闪过失落和无望,但是,小孩子的沮丧同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一把抓住阿正的手,向问她的女孩子炫耀道:“他是我叔叔,比爸爸还好的叔叔。”

“比爸爸还好的叔叔?”同伴不解燕紫的话。“那就是爸爸了?”

燕紫也有这个同感,眼前的叔叔就是比爸爸都好,她不记得爸爸的模样,也不记得爸爸对自己的好,相反,却是眼前的阿正叔叔对自己那样疼爱,她甚至有一种错觉——眼前的阿正叔叔才是爸爸,否则的话,为什么只有他对自己好?只有他才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给自己买好吃的?她也有种隐约的预感,她和叔叔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种感觉让她喜悦,让她想亲近他,想在他怀里撒欢,打滚……

“反正就是比爸爸还好的叔叔。”

“那你怎么不叫他爸爸?要不就是野爸爸!”旁边另外一个小男生用挑衅地眼神看着燕紫。

“你爸爸才是野爸爸。”燕紫生气地回击道。

阿正象征性地举了举拳头,喝止了小男生的挑畔。

小男生害怕了,转身匆忙地逃开了。

阿正带燕紫到超市里的食品专区里去转,他对燕紫说,想吃的,想要的,尽管拿。

“那要花掉你很多钱的。”七岁多的小女孩子居然学会了理财。

“叔叔的钱多着呢,你使劲花也花不完。”阿正朝燕紫晃了晃手中的卡。

“我要史努比,我要……”

燕紫小小的身影在人流中,欢呼雀跃,比过年还高兴。

她兴奋地告诉阿正,妈妈换了新房子,大房子,比原来大好多,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燕紫:“叔叔你不信我带你去看,可好了,这下泽明可以到我家玩了,玩累了不想回去,也可以睡在我家的。”

买完东西以后,阿正跟着燕紫去了她家。

燕紫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阿正“参观”了燕紫家的新房,然后,到了看动画的时间,燕紫要看动画,阿正为她打开了电视,为她削好水果……

秦紫艺下班了,当她打开家门时,愣住了,发现沙发上,燕紫偎依在阿正怀中,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偎依着父亲一样……

秦紫艺漠然地看了一眼阿正,厉声对女儿呵斥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随便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你就是不长记性,猪脑子吗?”

燕紫依旧偎在阿正怀中,妈妈这样一说,她还噘起小嘴,特地在阿正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阿正叔叔,最喜欢我的叔叔,世界上最好的叔叔,妈妈,相信我,叔叔不会骗人的,他是个好人!”

秦紫艺没有料到,女儿会这样激烈地反抗自己。

燕紫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欢迎阿正叔叔的到来,她也不喜欢泽明,她一直想问妈妈,但是,又怕妈妈不高兴自己问她这件事,但是,现在,她真的看不下去妈妈对阿正叔叔那样横眉冷对,所以,她一会怔怔地看看妈妈,再转头看看阿正叔叔。

“你来干什么?”秦紫艺厉声问阿正,那样子好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不起,刚才在外面,无意中碰到燕紫,她带我来这里,我才知道,你搬了家……”

“妈妈,阿正叔叔没有骗你,我在外面玩碰到他,所以,带他来,我还想让泽明来家里玩,妈妈,我一个人好孤独……”

“燕紫,你……”秦紫艺怒瞪着女儿。

燕紫无比委屈地看看妈妈,再看看叔叔。

阿正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燕紫天真的小脸,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想对她说,她可以把他当成爸爸……然而,他没有……她是他的女儿吗?如果不是,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何又那样的喜欢?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主观意识?如果上天真的给了他这样一个聪明女儿……

“请你以后不要不请自到,燕紫有自己的爸爸!”

燕紫不明白妈妈的心思,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阿正叔叔做错了什么,你这样不喜欢他?妈妈,我感觉叔叔比爸爸好,爸爸老也不回家,可是,你看叔叔又给我买好吃的了!你不要这样对待叔叔好不好?妈妈,求您了。”然后,转头又对阿正说:“叔叔,您要是我爸爸就好了,妈妈老说爸爸快回来了,可他从来没有回来过,叔叔,我想叫您爸爸,可以吗?”

“燕紫!我告诉过你有自己的爸爸,他是一个陌生的坏人,他完全是在骗你!”秦紫艺呵斥道。

“妈妈,我要叔叔,他比爸爸好,就算他是坏人,我也要他!”燕紫再次跑到阿正跟前,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阿正把东西放在地板上,一把搂过燕紫。

“燕紫说得对,妈妈做错了,她还不承认。”

“就是嘛,阿正叔叔,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对我和妈妈这样好,而爸爸不管我们?”

“因为叔叔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也是泽明的好朋友。”

燕紫点点头。

“可是,妈妈说,她不认识你。”

“叔叔惹妈妈伤心了,她在说气话。”

“哦!是这样的。”

秦紫艺气得没辙,只好转身去厨房做饭了,饭好后,她依然没有叫阿正吃饭,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阿正尴尬地跟着坐下,默默地吃着。

“叔叔,您笑一下,妈妈就喜欢您了,是吗?”

阿正对着燕紫做了可爱的鬼脸状。

阿正抬头看了看秦紫艺,她仍旧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意思,就像她面前空无一人一样,吃完饭,秦紫艺下了逐客令!

夜色宁静而幽暗。

“走哇,再不走我喊人了。”

“可不可以……”阿正的声音里有一触即断的脆弱。

居然是他先伤害的她,伤得那么深……

“你到底想怎么样?”从秦紫艺的嘴唇里,蹦出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难道你伤我伤的还不够吗?”

“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对你好一点?哪怕一点点,我心里好受一点!”阿正低低地乞求道。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真心想为我做事,为我好,那你就把燕生从监狱里弄出来,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行了吧。”

秦紫艺对阿正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被逼无奈,甄如的朋友帮她认识法官郑开,钱送了,退回,“人”也给了,拒绝,秦紫艺真的走投无路了,她不知道能用何种方法能让郑开帮忙燕生减刑一事,也或者说,用这个条件击退阿正,就秦紫艺目前所知,阿正没有法院界的朋友。

她想,这件事对于阿正来说就是赶鸭子上架,那么,他就会知难而退,何况是救她的老公?一般常理而言,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不会。

“如果我能让他从监狱里早出来,你就可以离开他,重新嫁给我吗?”

“是!怕你没这个本事。”

“好,一言为定!”

重 见

秦紫艺没有把阿正的话当成一回事,但是,令秦紫艺意想不到的是,半年以后,她真的得到了一次去监狱见燕生的机会。

探视不同于减刑,所以,秦紫艺尽管有所高兴,但还是没有把燕生减刑的希望放在阿正身上。不管怎样,她还是很感谢他,临去上车时,许七七和阿正都来送她。

他们为她买了各种水果,好吃的食物,路上所需应有尽有。

秦紫艺嘴角第一次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不是笑意,而是对生活的希望啊……

汽笛拉响,火车缓缓开动……

阿正下意识地跟着跑了起来,直到火车已经加速,消失在远处的钢轨之上,变成白色的雾气……

没有去停车场取车。

许七七和阿正从火车站地下通道走出来,跨过横路就是海边的木栈道。

他和她缓缓走在海边的木栈道上。下午的阳光正好,深夏了,但并不热,几步之遥就是一望无际蔚蓝色的大海,浪花拍岸,带来湿润而温凉的海风,轻柔地扑打在脸上……

风吹乱了许七七的披肩长发……

良久沉默无语后,许七七回过头来,眯着眼,看着阿正:“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这个阿正自己也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是火车开远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被掏空了。

“七七,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傻的男人,帮自己最爱的女人去见另外一个男人……”唇边的笑意依然,但是,他的目光里满是黯然。

“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不管有没有,我都不后悔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

“如果她执意不肯为你离婚呢?”

“我也不知道……”

一枚早衰的银杏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落到许七七的头发上。

木栈道边是栈桥公园,有人在跳着交谊舞,有人躺在草地上,有人独自吹着悦耳的葫芦丝。人生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透明的阳光从树冠上倾泄而下,被茂密的树叶切割得忽明忽暗。

天空如同海水一样湛蓝,云淡风轻。

许七七和阿正时而说话,时而沉默。

“可是,这样,你不觉得对沈可不公平吗?”

“我不想再对不起紫艺……”说这话时,阿正的表情倔犟而僵硬。

所有的错都在自己,阿正无法释怀那样的错,也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鲁莽。

“诚然,紫艺的悲剧有你不可饶恕的原因,也有她的错误,正因为如此,你不该和沈可轻率的离婚,这对她,是致命的伤害。”

“七七,你不懂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一想到紫艺整天像一个苍老的妇人一样活着,我就无法原谅自己,我就不能安宁地过好每一天,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从容地面对沈可,我矛盾,我问过自己,到底爱她们两个谁?可是,我回答不出来。”

“你的选择不是已经告诉自己了吗?”

“也不完全是这样,七七,你真的不懂男人,和沈可离婚,是出于无奈,被迫选择,任何一个妻子都不能容忍自己那样事无巨细的关心前妻,我不想和她吵架,也不想伤害她,只有离婚。”

阿正的语气里有无可奈何的绝望与冰凉……

对于阿正这样的解释,许七七同样欲哭无泪。

一年以后,燕生从监狱里走了出来,这在他的预料之外,同样也是在他的设想之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面对秦紫艺喜极而泣的泪水,他依然沉默寡言,他只是盯着她看。

秦紫艺倒伏在他怀中,语无伦次,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路边站着很多人,扭头看向他们这一男一女。

是的,等待,是一件不知所措又痛苦的事情。

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等她的男人,一年一年的等,已经不能用痛苦形容……

她等了5年半,一个人带大了女儿。

当夜,秦紫艺和燕生回到了他们的家。

燕生进门以后,环顾四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房产以及其他财产,全部没收,就是说,他进监狱的时候,秦紫艺带着孩子一无所有,而这样高档小区,这样阔气的家……

“忘了告诉你,这个房东人在外国,他找了很多人给他看房子都不满意,后来找到我……你看,这个家多好,我们真应该好好感谢这个房东呢,这几年省了房租不说,环境也好,有利于燕紫成长……”

“是该好好谢谢人家。”良久,燕生仿佛自言自语般沉声说。

他看着秦紫艺的目光忽然停滞不动。

秦紫艺也没有多想,只顾高兴了,跑到另外一个房间,把正在睡觉的女儿从另外一个房间里叫出,带她到燕生跟前。

“燕紫叫爸爸。”

燕紫睁着睡眼,怯怯地往秦紫艺的身后躲去,他进监狱时,她还不到二岁,所以,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什么记忆,更不愿意亲近他。

“他是爸爸,燕紫,你不是老说想爸爸吗?”

燕生的唇边荡起一层笑意,并不柔软也并不尖硬的笑意,他用手摸了摸燕紫的头发。

“听说你想爸爸了,为何不叫我爸爸?”

“你不是爸爸,我爸爸做了坏事,在很远的地方。”燕紫咬着嘴唇,仍然不敢靠近燕生。

燕生听到燕紫这样说话,唇边的笑意快速消失,然后,他对燕紫说:“你说得对,我不是你爸爸。”

“那你是谁?为何深更半夜来我家?你要是想欺负我妈妈……哼!”燕紫朝燕生举起了小小的拳头。

秦紫艺被女儿的样子逗笑了。

燕生也似笑非笑着。

“以后你真得对孩子好一点儿,你走时,她太小,根本不记得你,以后,你要是对她不好,当心她不认你这个爸爸。”

燕紫一个人回她的房间,她困了,很想睡觉,并不关心眼前的男人是谁,有阿正叔叔,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秦紫艺和燕生回了卧室。

关了大灯,打开床头灯,桔色的光晕立时使房间变成了温馨的色调。

万家灯火。

夜静静的,所有的人家忙碌了一天,都香甜地睡去了。

只有秦紫艺,她的眼睛睡不去,心也澎湃着,幸福就在眼前,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她再也不用一个人辛苦地为这个家打拼,再也不用受人白眼,从此以后,她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是一个可以有男人依靠的女人。

相守真好。

五年多不在一起,燕生好像对她的身体陌生了许多。

她主动靠过过去,抱住的是他,温暖的同样是自己,是吗?他无意回应,身体僵僵的……她看着燕生,目光温柔似水,希望可以唤起他久违的激情……

新的一天是从早晨十点钟开始的。

燕生出狱后,很快注册了新公司,除了五年多监狱留在他脸上的沧桑以外,他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每天很晚才回家,三天之后,安排了一次隆重饭局,一是为燕生为自己重获新生庆祝,二是答谢所有帮助过秦紫艺的人。

来人有阿正、许七七、郑开,这一年多以来,秦紫艺得到过他们太多的帮助,不管怎么样,燕生也该感谢他们。落座以后,秦紫艺把郑开介绍给燕生:“这是法院的郑开大哥。”

燕生端起酒杯,走过去,搂着郑开的肩膀,亲密无间状,笑着对他说:“郑法官,我燕某不是薄情之人,来日方长。”

“紫艺是阿正的朋友,主要还是你自己做得好,够减刑条件,否则,我也帮不上你的忙。”郑开实话实说。

“这么说,郑法官不但为我的事奔波,对我的女人照顾得也很周到。”

这话让郑开很不舒服,张着嘴刚想说什么,又被燕生打断:“所以,你这个大哥我交定了,日后,说不定很多事,都要靠你帮忙。”燕生说完,一气喝掉杯中酒,先干为敬。

秦紫艺依次把阿正介绍给燕生,请他时,秦紫艺也犹豫过,但是,转念一想,这事没有他的确办不成,他在背后下了很多功夫,找了不少人,知恩图报并不过份。

无论如何,燕生应该记得他的付出。

“唐总,听说我在狱中你为我的事一直奔波,很够意思,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燕生端着酒杯,主动同阿正碰杯,不等燕生说完,阿正接过话:“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难道你不希望我记得你的好吗?”

阿正一饮而尽。

“希望你能重新做人。”

“唐总,你这话是说,我曾经不会做人。”燕生神色一凛,一字一句地说。

“……阿正……”秦紫艺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一些彼此不舒服的话,然后,把头转向燕生,继续道:“阿正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希望你过得好。”

“是吗?”燕生的唇角荡起一丝轻薄的笑意,落回原座,放下酒杯,一只手顺势摸摸秦紫艺的脸蛋,瞅着她,良久,他说:“紫艺,你也学会了世俗,不错!”

燕生这样一摸秦紫艺的脸蛋,让她在众人面前很不好意思。

更让她不好意思的是燕生在众人面前还亲昵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紫艺,我会让你幸福的,放心。”说完,燕生对着众人笑了,他习惯这样的笑容,冷笑。

悲欢离合总是情

几天后,阿正主动给燕生打了电话,有话想谈。

一个是前任丈夫。

一个是现任丈夫。

两个男人,约在一起见面,为了一个女人。

地点不是在酒吧、咖啡厅等任何一处浪漫的场所,而是在空旷的野外,只有他们两个男人,这样的场合适和男人的性格与特点。

成功男人的自信在阿正身上随处可见,所以,对燕生这样一个落迫之人,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你约我到这里来是为看大自然的美景还是沉默?”

燕生猛吸一口烟,抬起头,慢慢收回落在天边的目光,看向阿正,他的眉头忽而紧皱在一起,忽而疏朗起来,相书上说,这样的男人疑心重重,不相信任何人。

燕生不是怀疑阿正,他们的见面与妻子和丈夫的情人见面有何区别?

“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

燕生静静地听着。

“一年以前,我和秦紫艺相约,我把你从狱中弄出来……”

“然后呢?”

“然后,她就和你离婚,嫁给我。”

静静的旷野,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羊肠小路上,空无一人,四周是低矮的丘陵和断断续续的群山,深夏的美景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花间蹁跹叠舞。

燕生唇边的笑容慢慢敛去,目光忽然凉冷起来。

良久的沉默过后,燕生听到阿正说道:“希望你能顾全大局,识时务。”

“你和她一直在一起?”燕生的声音听起来像从遥远的宇宙那边刮来,云淡风轻般,不含任何感情。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给她真正意义的幸福,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所以,我必需要好好爱护她,给她你所不能给予的。”

“那么,她告诉过你,她爱你?”

“是! ”

“她也告诉过我,她爱我!”燕生望着阿正的目光里深藏了很多冷意,然后,笑了起来,仍然是冷笑。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

“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成全你们?”

“不是成全我们,原本她就是我的,是你这个不道德的人从中破坏了我们的幸福,所以,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不是看在紫艺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的闲事呢。”

燕生把还没有吸完的烟掷到地上,扬声大笑,“谢谢你的忠告!”

阿正神色一怔,“什么意思?”

“可以,一百万,你买她吗?”

一百万,杀人也不过如此。

无耻的男人,燕生居然可以这样跟阿正讨价还价,不给她幸福也就罢了,还要把她给卖了!

设想过几百次的场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真想一拳把眼前的无耻男人打死,一想到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阿正的心像是被利器戳得千疮百孔一样。

撕裂般的痛……

阿正一把抓住燕生的衣领,愤怒地耸着他的身体:“你配她的爱吗?你配她的等待吗?”

“姓燕的,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是男人还是禽兽?沈可那么好的女人你玩弄了,抛弃了,秦紫艺这么好的女人你得到后仍然不懂珍惜,你……你说!你说啊,你到底是男人还是禽兽?你说啊!”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开了闸的枪无法控制的子弹,密集地射向燕生。

燕生盯着阿正的脸,扬声大笑,笑声过后,他的瞳仁猛然射出锐利的光芒,用手点着阿正的鼻子,一字一句道:“姓唐的,我本以为想与你成为朋友,和平相处,我不在家时你对我的女人照顾得不错,帮她找人给我减刑,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可是,你呢,蹬鼻子上脸,不知深浅,竟然敢背着我睡我燕生的女人,我看你是瞎了眼!看在你如此虔诚的份上,一百万,她就是你的了,少一分我剁掉你的手!”

“燕生,请你好自为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

燕生用手捏了捏阿正的下巴,他的唇边荡着阴冷的笑意。

“兄弟,识相点儿,别把我逼急了。”

燕生说完,丢下阿正,朝路边的车走去,坐进去,加大油门,远去了。

这一整天,燕生的气都不顺,板着面孔,手下的兄弟一见大哥这副脸孔,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晚上,燕生早早回了家,这是个破例。

燕紫在房间里写作业,燕生回不回家对于小小的她来说没有多大变化,她对于眼前的男人敬而远之,不!他总是那样一副冷漠的面孔,让燕紫有些害怕,甚至,她因此更加想念阿正叔叔。

燕紫有时会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想:他是爸爸吗?如果他是爸爸,为何那样令自己害怕?她的同学伙伴中,没有一个人害怕爸爸的,笑笑是她的好朋友之一,每晚最爱和爸爸睡觉,有时还把爸爸当大马骑,在地上驮着她爬来爬去,开心得很。

燕紫也想让爸爸抱抱自己,但是,一看到爸爸那冷峻的模样,她就害怕了……所以,她想,他不是爸爸。

燕生通常很少在家吃饭,从监狱出来以后仍然这样,秦紫艺叮嘱他,如果没有重要的应酬尽量别在外面吃,太贵,能省就省点儿钱,燕紫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燕生并不理会她的啰嗦,眼睛盯着电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下去。秦紫艺去厨房做饭。

就在这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接了起来,是柯南私家侦探打来的。

“燕总……”

“请讲……”

“是这样的,您要调查的房主不是外籍,付款的人姓唐……房产证上的名字却是秦……”

燕生静静地听完,脸色大变,原来,她对他一直撒谎,原来,她已经背叛了自己……嘴角用力往外吹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一家人难得团聚,秦紫艺拿出最好的厨艺,做了燕生和女儿都喜欢吃的菜,很快做好了晚饭,她喊燕紫和燕生吃饭。燕生坐在沙发上没动,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想心事还是闭目养神,或许,都有吧。燕紫看见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迫不急待地用手抓起来放到嘴里。

“妈妈,太香了。”

“看你那馋猫样。”秦紫艺轻轻点了女儿的脑门,她知道平时亏欠女儿的太多。

“妈妈,你好偏心,那个男人回来你就做好吃的,他不回来你就什么都不给我吃!”小小的燕紫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停地报怨道。

“什么那个男人?他是你爸。”秦紫艺觉得女儿的称呼令她哭笑不得。

“他就是那个男人!”

“他是你爸。”秦紫艺校正道。

“他就是那个男人,不是我爸。”燕紫坚持自己的观点,一边说一边朝客厅那边看了看。

燕生坐在沙发上,秦紫艺和燕紫的争执声清晰地落入他的耳朵里。

“阿正叔叔才是爸爸。”

“胡说!”秦紫艺有些生气地瞪着燕紫。

“我没有!阿正叔叔喜欢我!那个男人不喜欢我!”

“燕紫!”

“妈妈,我喜欢阿正叔叔,我喜欢他,也是错吗?”

受到秦紫艺的呵斥,燕紫无比委屈地看着妈妈,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蛋上滑落。

母女两个人在餐厅里争执起来,燕生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餐厅的门,大声叫道:“别吵了!”

砰!

门被他狠狠地摔上,他转身去了卧室。

美好的夜晚像是一面不小心掉在水泥地上的镜子,碎得四分五裂。

菜凉了。大家谁都没有吃的心情,燕紫哭着跑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得死死的,任秦紫艺怎么叫她都不开。

秦紫艺回到卧室。

燕生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秦紫艺一点睡意也没有,躺下去以后,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燕生,无论如何,他不该和自己的女儿怄气,毕竟,她是一个孩子。他是她的父亲,孩子缺少父爱,何况,这些年以来,他和女儿天各一方,在女儿的记忆中,没有爸爸的模样,不能怪孩子,要给她一段适应的时间。

她想给燕生讲这个道理。

眼睛是睁开了,但燕生不说话,只有秦紫艺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哎,你睡了?”

秦紫艺再次用胳膊碰了燕生一下。在女儿和燕生之间,秦紫艺是纽带,她也感觉到,燕生对女儿的淡漠。其实,即使是亲生父母,从小不在一起,长大了,重聚,就会有隔膜,这也见怪不怪,但不管怎么样,做父亲的应尽量补偿孩子一些父爱。

燕生定定看着秦紫艺。

看得秦紫艺有些窘然。

“燕生……”她轻轻地叫他。

他锐亮的眼神突然幽暗了许多。

“燕生,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爱我?”沉默良久的燕生忽然开口,低声问她。

“是!”秦紫艺回答得毫不犹豫。

燕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她偎过身体,缠绕着他,亲吻,他忽然就笑了,然后,他猛地翻身,从她身上掠过,又把她死死地压住,此时,她是他一个人的,那凶猛的样子让人想起动物世界中的老虎捕食,一个弱小的动物被他扼住了喉管……他想把她撕碎,咬碎,弄碎,据为己有,他要蹂蔺她,要折磨她,只有这样,他才是快乐的。

他记得,七岁时的一个晚上,他看见,一个男人就是这样对待他母亲的,年幼的他,躲在黑暗中的那一刻,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在他看来,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的母亲?他一直在黑暗中看完了那个男人粗鲁对待母亲的所有过程,就在他准备冲上去时,他听见了母亲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声。

男人问他母亲:你怎么哭了?宝贝,是我哪对你不好吗?

母亲偎在男人的怀里,对男人说:不!我高兴!你是天下最棒的男人,你让我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后来,他的母亲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在他十四岁那年夏天,父亲喝了一瓶白酒,去找他的第二个女人,他偷偷地跟了过去,结果,父亲还没开口,那女人就一连串难听的话骂了过来:“连男人都不是,别来找我!”

长大以后,他开始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他对女人充满了嫉妒和仇恨,他从来没有真心爱过她们,他觉得所有的女人都和他的母亲一样,罪恶而淫荡,他要让她们的罪恶付出代价。

一个星期以后的夜里,阿正从酒店刚刚应酬完客户,去停车场取车,就在他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时,三个黑衣男人打开尚没有关好的车门挤了进来,伸手敏捷而迅速地用胶带蒙住他眼睛和嘴巴,把车开走,整个事情的经过,不过十几秒钟,看不出任何异样与搏斗的痕迹。

阿正开始以为是别人在跟他开玩笑,一分钟后当他手脚被捆才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

绑架他的三名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因此,他看不清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显然,绑匪对他了如指掌,并已经做好了各种对付他的准备。

车子加速,很快驶离市区,扬长而去,一场更大的灾难慢慢向他袭来。

郑开刚从省高院开会回来,准备下车,正摇上车窗,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车窗外飞进来,拣起来一看,是一个白色信封,他笑笑,这种事,他经常遇到,很多举报人不敢明目张胆举报,害怕遭遇报复,只好隐身举报,或者把一些证据装在信封里,在没人时偷偷塞进车窗里。

郑开遇到过好多次。

郑开拿起丢进车里厚厚的信封,向办公室走去,本来想打开看一下,这时手机响,是老院长打给他的,叮嘱他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郑开走到办公室,随手扔给秘书,叫她先看一下,做一下登记,还叮嘱她保护好当事人隐私,然后,郑开就忙别的事去了。

中午,郑开开完中层会议,回到办公室,见李秘书用那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开了一句玩笑说:“怎么?我出差十几天不见,就变成了帅哥了?”

李秘书笑不出来,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向领导汇报工作。

“怎么啦?”

“郑院,您看……”秘书小李把桌子上早晨他交给的信封小心翼翼地交给郑开。

“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当事人举报的太有来头了?”

郑开抽出了信封里的材料,然后他目瞪口呆。

哪里是什么举报信?而是一沓艳照,艳照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开自己。他身下的女主人有着一张陌生而好看的脸,姣好的身材,他和她正在纠缠……

各种姿势都有,可谓百花齐放,不堪入目,郑开的大脑嗡的一声,然后一片空白,他看着李秘书,瞠目结舌。

“这……这……”

除了这个字,他什么都说为出来,紧接着更为惊心动迫的事,他在一个小时之内接到三个陌生电话,让他速往农业银行的账号上打款50万,否则的话就把这些艳照发到上级主管部门那里。

郑开几乎瘫倒在办公室。

虽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是,鬼叫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了这样洗不掉的嫌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李秘书做了交待,这个事不能向任何人说起,他一定要利用一切可能,查个水落石出,是谁在背后朝自己下黑手,为什么对他下这样的黑手。

李秘书是今年新来法院的大学毕业生,还在试用期,所以,郑开交待她的事,她不会乱说。看到上司心情不好,李秘书自己也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只有无助又害怕地看着郑院。

整个下午,郑开的心情都不好,所以,下班时,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开车回家。

进家门时,发现门没锁,就知道,妻子先他下班了,以往,妻子下班比较晚,进了家门以后,发现妻子朱晓微脸色乌青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晓微?”

不问还好,一问,整个人像一个爆炸的气球,四分五裂,从沙发边拿起一个东西,猛地摔到郑开的脸上。

“都是你惹的好事!”然后,嚎啕大哭。

郑开弯腰拾起从脸上掉在地上的东西,傻眼了,是与上午在办公室信封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艳照,看来,敲诈者是有备而来,而且,对他及家人了如指掌,让他有口难辩,真叫怕什么来谁,他最不想让老婆知道这事……

郑开耐心解释。

此时的朱晓微早已经被艳照上的裸体男女不堪入目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

“是别人陷害栽脏。”

“为什么没有人陷害我?”

“晓微,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哪样?在事实面前,你还抵赖……”

朱晓微指着不堪入目的照片,忍无可忍,结婚这么多年,在别人眼中的好丈夫原来这样恶俗。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在朱晓微痛不欲生时,郑开扑通一下给她跪下了,这一跪不要紧,在朱晓微眼中绝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两个人的战争升级。

朱晓微当夜回了娘家。

郑开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走投无路,迷茫又迷惑,平时训练有素机智的他,事到临头,陷入迷局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给培养自己多年的老领导打个电话,又怕引起误会,也无法把这件事说出口……

想报警,仍然害怕这件事毁了自己多年的名誉与党性原则……可是……他又觉得冤枉……

一个人在家独自喝了半斤白酒,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忽然有了主意,何不自己亲自当一回“柯南!”这些年的法官工作经验,使他有着丰富的侦察与反侦察的能力。

有句话说得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决定深入虎穴。

郑开决定,很快,他背着妻子从朋友处东拼西凑了50万。

很快事情过去了三天,敲诈者已经三天没给他打电话了,而这三天,对于郑开来说,可谓度日如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在这期间,他试图让妻子相信他是无辜的,朱晓微也相信一个真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为什么不往账号上打钱?”对方压低声音道。

“我想当面交给你,然后,你把底片给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郑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对方感到自己已乱阵脚,不让对方怀疑他的真实目的,果然,对方听他这样说,沉默了片刻。

“我要跟大哥汇报才能答复你。”对方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从这句话郑开可以断定,给他打电话的人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他的背后有一个主谋,也就是马仔所说的大哥。电话是在晚上十点钟打来的,郑开没有回家,他一直呆在办公室,他怕中途遭遇不测,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郑开怀揣五十万现金,像揣着一个定时炸弹。地点定在步行街一处的长椅边,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步行街每晚这个时间正是夜市的高峰期,人多,市声嘈杂,所以,不会有人注意,看来敲诈也够狡猾和专业的了,当郑开到达指定地点时,左右环顾,除了高声叫卖的小贩子和逛街的人,并没有发现谁是来接应的人,一个小时后,他的电话再次响了。

对方变换交货地点,改成一处桥底下。

“我告诉你,姓郑的,你要老实听话,如果你报警的话,小心老子撕你的票!”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郑开向对方保证,不会报警,只想用50万元索回底片,两清。

“好!够意思,那我们大哥会网开一面,留你一条活路。”

收了线,站在夜风中的郑开,已经双腿发软,面色苍白了,但他还是按照要求赶往指定地点,那是一处郊区废旧的桥洞,空旷,偏远。夜风吹来,树叶沙沙的响声令郑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四周空无一人,没有月亮,星光惨淡,夜雾缭绕,对方似乎有意选择这里。而这里的天然环境也很适合这样的交易。

不用说与歹徒周旋,就是夜路经过这里也令人害怕。

如果对方不给他底片……

如果对方如果拿了他的钱,仍然对他下死手……

郑开在绝望中想到了妻子,未成年的女儿……此时,她们一定不知道他正在经历着某种潜在的危险……

十几分钟过去了,郑开左右环顾,四周仍然安静得很,空无一人。

显然,对方做了周密的安排和部署,而且绝对经验老道,不是新手。对方这样做的用意是想迷惑郑开与警方的注意力,另外一个用意是瓦解对方的心里。

燕生的车子在郊外的公路上疾驰,他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大哥,前面的地界是……”开车的小弟扭头看向燕生。

后座上的男人因为注射了小剂量的安眠药,再也没有大喊大叫,手脚捆绑得结实,想动都动不了,已经无声无息睡去了。

燕生用眼睛示意他继续往前开去。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着,是在高速路上,路边的树木,田野,民房急速地向后退去。

乡村一片安静,除了天上的星光,一家灯火也难以看到,夜渐渐地睡去了,何况劳累了一天的乡村们呢。

会议已经准备就绪,按以往,或者按阿正的工作习惯,他通常是第一个到公司上班的人,开会时他是第一步入会场的人,他不允许员工在会议室等自己出现。

但是,今天早晨,这个十分重要又重要的会议,阿正先是迟到,公司里所有的高管都已经就位,只等他这个重要的人物出场。

开始,会议室里没有阿正,高管们交头接耳,小声私下议论这次会议的事情,按照要求,会议在9点准时开始。但是,已经过了五分钟,还没有见到公司的一号人物,阿正。昨天晚上下班时,秘书小白已经今天早晨会议安排好了,所有销售大区的经理也早早赶来。这是一次重要的股东变革会,能否增资持股,能否全盘通过公司的改革方案,就看这次会议能否达成一致,这次会议,已经酝酿了半年。

十分钟过去了,唐总的位置依然空着,有人开始问唐总怎么还不来,有人抱怨唐总浪费别人的时间。

小白开始打唐总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己关机……”手机里传来千篇一律的提示语。

“啊,是这样的……”小白站在会议室里,表情尬尴地解释道:“也许,唐总路上正堵车,他没有特殊的事情,从不迟到,更不会让员工等他,何况对于他和公司来说,这样一件十分重要的会议呢?”

“在等等看吧。”

“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该关机……”

小白再打唐总的手机,仍然是关机的提示。

一个小时过去了。

唐总没来公司,手机关机。

一整天都过去了……不见人影,手机关机。

抱怨声一片,纷纷指责唐总不该这样随便取消会议也不事先通告一声,随着时间的流逝,报怨声渐渐变成一股骇人的恐怖气息萦绕在公司的上空,每一个人的心里,不祥的预感忽然跳出脑海,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

唐总,唐总,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不测?阿正,阿正,你在哪里?是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公司的唐总,他失踪了。

所有的朋友都在寻找阿正,见不到他的人影,也不知他的去向。

平时,他的手机24小时开机,他也要求公司的员工24小时开机。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他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顾……找他的电话快打爆了。

伍凯恩打电话问许七七,许七七也一头雾水,只好去问秦紫艺,秦紫艺也一问三不知,那就怪了,不会发生什么不测吧……绑架?许七七本能地想起这两个字。

放下电话的她一脸惨白,以至于沈可推门进来,她都没有看见。

“怎么了,七七?”沈可担心地问。

“阿正……他……不见了……”

许七七无法把这件事瞒下去,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如果她知道阿正的下落的话。

“发生了什么?”沈可一把抓住许七七的手,惊恐地问。

“我也不知道,阿正莫明其妙地就没了,已经找他一天了,我也是刚刚听伍凯恩说的。”

“……阿正失踪了?”沈可反问,怔了怔,然后哑声笑道:“怕是和秦紫艺私奔了吧。”

“私奔?”许七七抬起头,盯着沈可的脸。“我打电话问过紫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

许七七半信半疑。

可也不能不说没有这个倾向,再次打电话给秦紫艺。如果是的话她希望紫艺实话实说,对于阿正和秦紫艺,还有沈可三个人间的事,她不会过多干涉,只会尊重当事人的选择,但要光明正大,而不是偷偷摸摸。

“紫艺,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阿正和你在一起,是你们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告诉我,你们在哪儿?我找阿正有急事。”

“七七,你也不相信我,你莫不如直着说,阿正是不是想和我复婚,我知道,你现在是希望阿正和他老婆沈可复婚,不是和我在一起,那好,做为朋友,我不想隐瞒你,第一,阿正怎么做是他的事,和我无关,第二,阿正不在我这里,如果是沈可让你打这个电话刺探的话,请你转告她,不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请她不要盯着我,如果她非要盯的话请看好自己的男人!”

“不是这个意思。”许七七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解释。

秦紫艺不想听许七七的解释,挂掉了电话。

“她很恨我!”沉默良久,沈可淡淡地说。

公司的公章以及对外运行没有唐正的签字不具有法律效力,公司所有对外业务停了下来,客户都快急疯了,只好报警。

阿正,你在哪里?

为什么关机?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阿正慢慢儿从昏迷中醒来,这是哪里?什么地方?他不知道,只感觉是一处黑暗又破旧的水泥房子里,他的眼睛被蒙上了,嘴上的胶带刚刚撕开,要他说出身上信用卡的密码,此前他坚决不说,守口如瓶,遭到暴打,浑身皮开肉绽。

这个信用卡是公司的,上面有几百万,因为出事以前,公司的会计和他一同去银行办理转账业务,不巧,赶到那里银行下班,第二天会计有事,只好把空白支票和里面有六百多万现金的卡给了他。

如果说出密码,公司的钱就会遭劫。

但是,那几个绑架他的男人不会善罢甘休。这几个男人不从他身上诈出一百万,不会罢休。阿正的眼睛仍旧被蒙着,一切都凭他的感觉。

“你不是老板吗?老板哪有没钱的?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不说是吧,好!算你有种!”

沾了凉水的钢丝绳狠狠地抽向阿正。

每抽一下,惨叫声都会从阿正的嘴里传出来,他的皮肤,已经全是结痴的血迹,干了又湿……这招不管用,他们就对他拳打脚踢,如果这样下去,或许,他会死掉……

在他们手里,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吗?

他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本能战胜了一切。

“6……6……8………”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阿正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野外。

他分不清这是哪里,几天没有吃饭,浑身虚脱得很,包里的现金以及银行卡全都无影无踪,手机就在自己眼前,不过,被人摔碎了。

阿正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天空黑暗如墨,一颗星星也没有,冰凉的地皮以及饥饿使他一点点醒来,旷野里的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响,瘆人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阿正慢慢睁开眼睛,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已经从原来的喷涌状到滴滴嗒嗒,浑身的血液好像已经流干了一样。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再一次昏厥过去。

天色渐渐微明,一个早起去田里做活的农民发现了田里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血人……

郑开按照对方的意思转战好几个地方,也没有见到对方,当郑开再一次接到对方电话时,郑开“反客为主”。

“兄弟,如果你把我当兄弟的话,请你放心,这50万就当我赞助你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小弟能帮你做的,绝不会不帮你。没必要这样对我不放心,我承认,这么多年做法官,有了点儿闲钱,若不够,可以再吱声,小弟会尽力而为,只是请你相信我。”

“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等我电话。”

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三天以后的中午,朱晓微在单位接到郑开的电话,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其实,几天的冷静思考以后,朱晓微的心理已经有了转变,以她这么多年对丈夫的了解,不大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当时,她在气头上,相信,哪个女人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那样不堪入目也会火冒三丈,冷静下来一想,或许是有人陷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收了线以后,她一直忙于工作上的事情。

晚上,朱晓微下班后直接回了自己家,那天太冲动,朱晓微想利用晚上吃饭时间好好和丈夫谈谈此事。饭菜都凉了,郑开也没有回来的意思,朱晓微起身,准备用家里的电话打给郑开,手机响了,给她打电话的不是郑开,而是郑开的上级,对方开门见山。

“他出了一点事……”

“什么事?”

“和人打斗,受了一点伤,华商医院……”

“他……他没事吧。”

收了线的朱晓微,一种不好的预感占据心头,脸色惨白如纸,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和人打斗,是不是……当她以马拉松运动员的速度来到医院,发现,丈夫像个血人一样被送进了手术室,她被隔在厚厚的铁门之外。

朱晓微看不清是谁抱着自己,是谁在安慰自己,好像是穿着法院制服的,恍惚觉得眼前有好些人,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大脑一片空白。

眼泪干了又湿。

前半生也没有流过这么多眼泪,她后悔那天晚上和他吵架,吵得那样厉害,后悔吵架后回了娘家,后悔,他出了事以后,没有和他好好谈谈,如何解决问题……

时间漫长如年。

三个小时犹如三年一样遥远不可及,三个小时后,手术室重重的铁门哗啦一声被打开,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朱晓微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抓住医生的手,急切地说:“医生,郑开他……”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一位白发男人,戴着眼镜,一副看惯生死的表情,对朱晓微爱莫能助的摇摇头:“对不起,病人因失血过多,已经死亡……”随后,护士从里面推出已经盖上了白布的郑开。

朱晓微扯住已经盖上了白布的丈夫,不让护士推走,她趴在郑开的身上,哭得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重症监护室,阿正浑身上下插满各种管子,嘴上罩着呼吸机,秦紫艺站在走廊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的神情憔悴疲惫,她的眼神里流泄着痛苦,担心和疼惜……

他,一直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重症监护室,没有意识,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是活着的死人。

活着的死人,让活着的人更加痛苦不堪的是他会不会永远这样活着……

秦紫艺就那样守在门口,不肯离去,不肯睡觉,不肯吃饭,一刻也不肯离开,守在那里。生怕她一离开,他就会立刻死掉一样,她整个人已经虚弱得像一片秋天的树叶,一缕轻风就能刮走,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神,许七七劝她回去休息一下,她不!困了,躺在走廊的长椅上蜷缩一下,打个盹,饿了,随便吃一点什么……

如果他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时间漫长如冬天的北极之夜,遥远,寒冷,望不到边际。医院的走廊上,白炽灯苍白得如同一张失血的脸,很暗,终年弥漫着刺鼻的来苏水的味道。许七七、伍凯恩、秦紫艺、陈少华、许树衡、沈可……以及很多的好朋友、员工,都焦急地等待阿正醒来。

秦紫艺像所有失去亲人的女人一样,哭天喊地,不能自已。人群里站着沈可,她的目光越过别人的肩膀,望向秦紫艺,看着她那样放声痛哭,看到她毫无掩饰的悲伤,绝望,以及懊恼……

不知是被对方的伤心感染还是因为内心聚涌着同样的担心与焦急,沈可努力抿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仍然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沈可原本不想来,但是,许七七强行把她拉来,七七说,如果阿正现在与她什么关系都不是,但他是泽明的父亲,所以,沈可必须来。

沈可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伤,没有想到他伤得那样重,更没有想到,在这里看到秦紫艺为他那样恸哭和伤心……

原来,她一直爱着他,他也爱着她,而自己,终究是别人的替补……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与悲恸,沈可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医院的走廊上,秦紫艺再次挣脱许七七,站到门玻璃跟前,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阿正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一点儿也听不到外面嘈杂世界的声音。听不到为他哭泣的女人的声音,他睡得那样安详,宁静。

他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爱。

一个月后,阿正终于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醒过来了。一直以来,黑夜白天守在那里的秦紫艺、许七七、伍凯恩、陈少华、许树衡以及很多的好朋友、员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阿正没有死,他是死里逃生,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早起到田里干活的农民……

一个星期后,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秦紫艺终于可以为他“鞍前马后”,燕紫放学后和泽明一起来到医院,看到阿正叔叔受了伤,害怕得大哭起来。

“叔叔,你不要死,如果你死了,谁会喜欢我呀?”

阿正轻轻刮着燕紫的鼻子,笑着说:“叔叔怎么会死呢?”

“可是,你知道吗,你以前躺在那个房间里的样子好吓人,浑身插着各种管子,我好害怕,泽明也好害怕,”

在一边的泽明也揉着红肿的眼睛叫爸爸。

秦紫艺觉得,是她对不起阿正。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遭遇这样的杀身之祸,她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燕生幕后指使。

她为他端水,为他擦脸,喂饭,就像从前她和他在一起那样,他像是她怀中的婴儿,她是强大的母亲,那样悉心地照顾他……她欠他的感情,欠他的幸福。

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进病房,秦紫艺歪在床边,沉沉地睡去了。

她刚给他擦过身体,完全擦完一遍,要换好几盆干净的水,要用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天热,她怕他身上有汗渍留下的难闻气味,他是爱干净的人,以前,他有每天洗澡的习惯,所以,她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给他擦洗两遍……

他的腿还打着石膏,翻身很不方便,她要抱他,他才能坐起来,一个弱小的女人要抱一百多斤重的大男人,可见得有多吃力和费劲儿……

上侧所更不方便,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她用身体,支撑着他身体慢慢前行……他的胳膊也不能自如地活动,吃饭要他喂。怕烫到他,每一次,她都用小勺吹凉,在放到他嘴边,他香甜地吃着。

她一勺一久地喂他,是他爱吃的羊肉汤,仍然是从前的口味,她记得他的喜欢,他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她,他曾经最爱的女人,也是他的妻子的女人啊,他没有想到,受伤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她!

秦紫艺感觉到他强烈的目光,轻轻把脸侧开。

“你干嘛不让我看你?”

“再喝一点儿,有营养才好得快。”而他任性得像一个孩子。

夜色深了下来,病房的窗子开着,窗帘也没有拉上,夏末秋初的风缓缓地吹进来,带来舒适的温度,一早一晚,不那么燥热了。

月光如水,路灯如天上的星星一样,别样的景致与情怀。

同病房的人早晨刚刚出院,房间里只剩下阿正一个病人了。这样的景致在阿正看来,仿佛进入一个别样的空间,他用另外一只可以活动的手,轻轻触摸着秦紫艺的握碗的手。

“我想,和你去一个,可以忘记眼前一切的地方……”

秦紫艺怔怔地:“去任何一个地方,也不会忘记发生的一切,所以,我们无处可去,注定要这样面对现实。”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指,却是心乱如麻,她太知道他的固执和任性。

“你是病人,不要说傻话了。”

医院的大厅里,走来一对母子,母亲拎着饭盒,身边跟着年少的儿子。他们脚步匆匆,穿过大厅,走上二楼。走廊里,除了他们母子的脚步声,一直静静的。

“妈妈,爸爸最爱吃你做的羊肉汤了,他看到我们来,一定好快乐的。”

沈可示意泽明小声点儿。

直到他们来到三楼,走到中间,轻轻站在了306室的病房前,儿子刚要敲门,沈可用手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透过门玻璃,向里看去。

病房里,只有他和她。

她与他轻若花语般地说着什么,他甜蜜地倾听着,时而点头,时而会意地笑,不说话,她就用勺子喂他饭,每一勺,都会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一下,那样轻柔,那样不动声色,那样小心呵护……

他对她说着什么,站在门外听不清,只有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妈妈,进去吧,爸爸是不是想我们想了很久?”

泽明说着去推房间的门,沈可去制止时已经来不及,泽明闯了进去。

秦紫艺惊惧地回过头,看到了敞开的门边站着的沈可,泽明不管不顾,兴奋地朝阿正跑去,叫他爸爸,气氛因为有泽明的存在而不显那样凝重和尴尬。

阿正也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可。

前妻,不,现在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是阿正的前妻。

他们三个人都是自由的,可是,沈可看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一瞬,往后退去,若不是泽明已经闯了进去,她会本能的逃走。手中的饭盒若不是泽明眼尖手快,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秦紫艺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慌忙去抽被阿正握着的手。

阿正不肯松开,死死地攥着。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是泽明,一直吵着要来看爸爸……”沈可咬紧嘴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淡淡地笑着说。

秦紫艺用最清澈的眸子看着沈可,唇角的笑意是那样真诚和自然,虽然,她的神情还很疲惫和憔碎,她就那样看着沈可。

沈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慌忙退出,却忽听背后响起亲切的声音:“沈可,你别走。”

泽明也不明白,妈妈明明是来看爸爸,为何不进屋,也不同爸爸说话,转身就走,小孩子说话自然口无遮拦:“妈妈,您不是说很想来看爸爸吗?怎么走了?”

“妈妈还有事,这儿有秦阿姨,爸爸现在不需要妈妈照顾,所以,妈妈可以走了。”

“不,妈妈,我很想爸爸,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泽明搂住爸爸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爸爸,您还疼吗?”

阿正疼爱地看着儿子,他的如此懂事的儿子,一股说不出来的愧疚之心猛然涌上心头。

“沈可,说实话,我一个人照顾他很累,希望你可以照顾他一下……”秦紫艺笑吟吟地说。

“我还有事,真的走不开……”沈可的眼神游移着,不肯看秦紫艺的脸。

“就算你帮我的忙,也不可以吗?”

“对不起,我真的有事,这是我在饭店订的饭,若你们需要,可以留下。”沈可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手提饭盒,“泽明,我们走吧。”

“爸爸,您要保重。”泽明在爸爸的脸上亲了又亲,不舍地放开了他。

“谢谢儿子。”

“秦阿姨,希望你对爸爸好一点儿,他是病人,还有,我替妈妈谢谢您对爸爸的照顾……”

“泽明!”

沈可在门口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啰嗦?”

“妈妈……”泽明委屈地看着妈妈,又看看爸爸,不得不离开。

沈可带着泽明匆忙地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医院。

秦紫艺望着她们母子离去的背影,眼泪潸然而下,她的心痛得缩成一团。

尾 声

许七七和老康。

许七七正坐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什么都在想,想这些年她和身边男人的事情,带给她的快乐与痛苦,带给她的欣喜与无奈,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打电话的人不说自己是谁,只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许七七不知道对方是谁,近些日子以来,阿正的重伤以及郑开的死让她感到人生无常,世无定事,人来到世上,也不过恍然间的匆匆而过,就说郑开,他有那么幸福的家,有那么美好的事业以及前程,聪明的女儿,却突然遭遇不测……留下妻女匆匆离开,把无尽的痛苦留给后来的人。所以,当她接到这个陌生男人的电话时,她不敢单独前往,只好让伍凯恩陪她一同前往。

地点是在一家咖啡厅。

许七七事先把伍凯恩安置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以防万一,来者是一位年轻男人,平头,西装,干练,精明,但他的表情透着一丝善良。

“你是……”

许七七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她的确不解他为什么找她,也不记得在哪里认识这样一个年轻男人。他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我是律师,你叫我李力好了。”

律师?许七七没有打过官司,也没有与别人有经济纠纷。

“我有欠谁的钱吗?”

“是别人欠你的钱。”

“欠我的?”

李力越说,许七七越糊涂。

“你还记得老康吗?”

老康?我欠老康的钱?她和他没有经济账,除了那一幢被许七七卖掉的别墅以外,难道他又拿旧事重算?

许七七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转身想走掉。她不想和老康再有瓜葛,也不想去算那些沉年旧账,若说他亏了,不是一点钱,而她付出的却是一个女孩子一生当中最华美的年华,结果,她在爱情的田野里撒下的种子,却是颗粒无收。

“七七,慢。 ”

李律师示意许七七重新坐下来,伍凯恩在不远处看似漫不经心,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男人。

“我不想谈他的事,他在我心里早已经死了。”许七七冷冷地说。

“你真的盼他死?”李有律师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转身往外走去的许七七,却并没有强行留她的意思。

“他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许七七的高跟鞋在酒吧的长长过道里敲击出空旷的回响,尽管走得很慢,她还是有种晕眩之感。

“可是,这些总与你有关系吧。”说着,李律师从包里拿出一张已经写好的支票,以及一张公证书、房照。

许七七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顺着视线望过去,她看到了那些东西。二百万的支票名字是许七七,公证书上的受益人是许七七,房照的名字是许七七……

无数个许七七在眼前像是蝴蝶一样飞舞。

她愣愣地看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康离开他老婆以后,去了深圳,在那里白手起家,创办了公司,经过几年的拼打,挣下了上千万的家产,这期间,他一直没有再娶,直到去年,他在一次体检中发现自己得了胃癌……”

酒吧里很静。

偶尔有情人细小的低语声,但很快就会消失。

许七七静静地听着,忽然而来的酸楚,慢慢聚涌在心底,记忆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在她眼前一张张地闪现,清晰。

“我是他公司的委托律师,他做好了遗嘱,所有的财产都做了明确的分配,只有一个受益人……”

李律师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静静地看着许七七。

“就是你。”

眼眶由涩到红,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掉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碎去了。许七七面容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没有思想的植物人一样……

“在他没有查出自己有病时,有很多年轻漂亮女人追他,但他不为所动,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但是,他一再叮嘱我,等到他去世以后,再把东西交给你,可是,我却违背了他的愿望,现在来找你,就是不想让你留下人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许七七咬紧嘴唇,深深呼吸……是不想让李律师看到她的脆弱与无助,懊恼与悔恨。

不想去爱,伤不到自己,却是对方,想要放声哭泣,却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嘴里却发出任何声音,心底是抽紧的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康,你好傻好傻……”

沈可接到秦紫艺的电话,她正忙于公司的事情,许七七去深圳看她的老康了,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公司暂时由全权她打理,

阿正康复得很快,在陈少华的帮助下,全院最好的医生全上阵了,一直是秦紫艺照顾他,沈可很少去,如果不是儿子泽明非要去的话。

沈可接到秦紫艺的电话以后有些意外,不知道秦紫艺找她干什么,老公,已经还给她了,她和阿正以及秦紫艺是毫不相关的人,她想平静地过好每一天,不想与旧事缠绕在一起,前些日子,陈少华结婚了,沈可出席了她的婚礼,新郎是许树衡。

沈可还是答应了秦紫艺,地点就在办公室楼下的酒吧靠窗位置。

沈可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几分钟,有一个难缠的客户,终于脱身了。秦紫艺早就等在那里,一身朴素打扮,年轻的面容布满沧桑与疲惫,却带着真诚的笑容。

“我一直想约你出来和你好好谈谈,一直有很多话想要说给你。”沈可落座以后,秦紫艺低声说。

沈可淡然一笑,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清,现在还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就让她永远地尘埃落定吧。她爱的人,她倾情付出的人,最后都离她而去,这是她一生不可逃脱和躲掉的宿命,最后,她学会了坚强和承受,学会了坦然面对,这就是人生吧。也是所谓的成熟吧。

“阿正明天就要出院了……”

沈可无意接话秦紫艺。

“他恢复得很好。”

“是吗?那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秦紫艺凄美一笑,心底涌过漫漫暖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可。

“可他是你的。”

“我们协议离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为你离的。”沈可这样说,并不是醋意使然,而是平静地说着一件事情的始末。

“对不起,沈可,”秦紫艺长长叹息一声:“我们都是女人,我理解你的痛苦……”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沈可不想同秦紫艺叙旧,公司还有很多事等她处理,起身告辞。

“听我把话说完。”

背对着秦紫艺,中午的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中洒进来,沈可有逆光站在桌边,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一直是你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沈可在逆光中慢慢回过头,仿佛是为确定声音的真假一样。

“他明天出院,我是来把他物归原主的,沈可,谢谢你的大度给予,我不配他的爱,相反,你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难道秦紫艺是来试探沈可?

沈可不想上秦紫艺的当,所以,她干脆地说:“婚都离掉了,没这个必要。”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也不肯原谅阿正,我也坦然告诉你,他对我不错,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沈可,就是因为我已经错失了最爱,才告诉你,要好好珍惜人生的路,走错了,是不能再走一遍的,这不是舞台的彩排,错了可以重演,我欠阿正太多,我不但是为自己还他的情,还为燕生,尽管他自食其果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是他把他伤得这么重,我恨不得用我的生命换他的生命,他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从前我不懂珍惜,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懂得了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钱,而是朴素的情感。沈可,如果我有伤害你的地方,不乞求原谅,也不敢,但是,我愿意你过得比我好,你有理由得到你想要的幸福。这是阿正给我买的房子,我已经重新过户给你,还有,阿正也是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我不会再回避现实,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若你觉得接受这个条件勉为其难,那么,我也有一个条件,重回公司,和你和七七一起打拼,就算你帮我,帮我和女儿,我会重新开始人生……”

沈可看着那个写有自己名字的房产证,愕然得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阳光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不敢睁开。

秦紫艺深深地凝视着沈可,站起来,走向她,伸出手,轻轻从后面抱住她的身体。

靠近她,温暖的同样是自己。

“沈可,让我们像和七七那样,做最好的姐妹,好不好?”

“沈可,你说话呀,好不好?”

秦紫艺笑着问沈可,笑着抱着她,而眼泪,从她的眼眶,不断地往外涌来,像是决堤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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