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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贾平凹《山本》中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

2019-11-12刘艳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9年3期
关键词:山本秦岭诗学

·刘艳

贾平凹《山本》的题记就是:“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黄河长江,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岭之志。”在后记里,作家介绍为什么书名不是《秦岭》,不是《秦岭志》,而是《山本》:“这本书是写秦岭的,原定名就是《秦岭》,后因嫌与曾经的《秦腔》混淆,变成《秦岭志》,再后来又改了,一是觉得还是两个字的名字适合于我,二是起名以张口音最好,而志字一念出来牙齿就咬紧了,于是就有了《山本》。”那么好了,小说家言明立意在为秦岭写志,写作一本秦岭之志,这隐隐约约就喻示了小说并不是为某个人物或者家族来做传的,也没有真实记录重大社会事件和历史生活的宏愿,不会是那种将巨大的历史内容、宏伟的叙事结构、客观叙述和塑造时代典型的努力等融为一体的写作模式。写秦岭之志就离不开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日常生活诗学虽然不回避重大的社会与历史向度,也并非刻意颠覆宏大的叙事话语,但是会更加重视民生日常,尤为重视历史当中人的日常生活、世俗生活以及世相。强调文学在历史和事件的迷雾当中,更关注普通个体的日常生存和存在境遇,揭示平凡的个体及其日常生活内部所蕴含的种种繁复的生命意象和生命镜像,回归并强调文学对日常生活的审美关注。即便是在历史中,这样的小说,更多关注着那历史里不变的日常,甚至是有些“碎片化”的日常。所以贾平凹在《山本》后记中还有这样一段话:

那年月是战乱着,如果中国是瓷器,是一地瓷的碎片年代。大的战争在秦岭之北之南错综复杂地爆发,各种硝烟都吹进了秦岭,秦岭里就有了那么多的飞禽奔兽、那么多的魍魎魑魅,一尽着中国后人的世事,完全着中国文化的表演。当这一切成为历史,灿烂早已萧瑟,躁动归于沉寂,回头看去,真是倪云林所说:生死穷达之境,利衰毁誉之场,自其拘者观之,盖有不胜悲者,自其达者观之,殆不值一笑也。巨大的灾难,一场荒唐,秦岭什么也没改变,依然山高水长,苍苍莽莽,没改变的还有情感,无论在山头或河畔,即便是在石头缝里和牛粪堆上,爱的花朵仍然在开,不禁慨叹万千。

很形象,对于那“战乱着”的年月,作家看到了“碎片年代”里的“一地瓷”,这碎片式的“一地瓷”,实际上就是“碎片化”的日常生活。历史或灿烂,或躁动喧嚣,哪怕是巨大的灾难,再大的荒唐,终会归于沉寂,日常生活发生的地方——秦岭,它什么也不会改变,依然山高水长,苍苍莽莽,石头缝和牛粪堆上,仍然在开的,是“爱的花朵”。这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的秦岭,不会因时间而改变的情感,这时间改变也仍然在开的“爱的花朵”,其实就是日常生活诗学所要表现和建构的。

一、日常生活诗学建构之上的民间说史

由于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那段历史的民生和日常,持一种日常生活诗学建构的美学态度,所以《山本》对待历史的态度,大致就是陈思和所说的“民间说史”的方式。《山本》甫一面世,就有人在小说和历史之间匆促做着比对的工作。评论和研究一度在小说与历史之间关系问题上出现了两个层面的评论趋势:第一,是将《山本》与历史史实之间去作考察和挖掘,这其中又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将《山本》归入历史题材小说,考察它作为历史题材小说的意义和价值;另一个则是承认小说书写的是传奇,但仍然在考察“传奇如何虚构历史”的问题,依然认为《山本》体现了作家书写历史的真诚和雄心,有的人甚至将小说与当时秦岭红军的历史和中国二三十年代的历史作比对和索隐式研究;第二,将《山本》过多地与“新历史主义”去做关联。

小说一度被过多地拿去与历史做比对,也是由于里面许多涉史实的题材、素材,比如“冯玉祥的部队”“共产党的红军”,比如井宗秀、井宗丞都是有原型的,等等。但是《山本》是如史照录式地来写小说的吗?很显然不是。按索隐式研究去将历史史实与小说人物、情节等做比对的学者,会发现史实与小说情节太多龃龉和合不上的地方。就连贾平凹面对学者的提问:“在写作之前,您作过材料上的准备吗?”他是这样回答的:“不是为了写《山本》而去做材料准备,是获得了许多材料后才萌生了写《山本》的想法。那些材料来源于各种渠道,记录者和讲述者因角度不同,非常杂乱,但能感觉到它的价值和有趣,一下子刺激了我。犹如一块石头丢进水潭,水面上涟漪绽射,我才知道我心中早有涟漪。于是像怀孕一样,胎形慢慢生长。在胎形生长之期,我才有意识去做更多的材料的收集,比如各地方武装形成的原因和过程,各类枭雄的生与死,那时的风物习俗以及人的吃住衣行。等到《山本》的人事开始鲜活,我都相信这一切一切全是真实的事情,就开始把它摹写下来。”

由于既重视材料搜集而又不照搬材料,也就出现了研究者们所发现的小说情节和故事,与史实材料有相左和出入之处,并不能在两者之间做比附和一一的对应关系。人物虽然有原型,却亦是不能与原型做到完全一致和吻合。井宗秀的原型是井岳秀,贾平凹自言:“我其实是用了一点关于他的材料。比如他晚上在别人家门上挂马鞭,这家人就得把女人送到他那里。但这个材料在用到写井宗秀时,已经有一些变化。将井宗秀处理成因受伤而导致的‘无能’,就是改变之一。包括关于他的死亡,有几种说法。由于史料的缺乏,这些说法孰是孰非,已经难以辨认。”为此,贾平凹专门采访过三个当事人的后人。光井岳秀的死因,就有好几个版本,即便是被作家采用的材料,也经历了创作手法上的处理。而对于《山本》中另一个重要人物陆菊人,原型是安吴寡妇,当被问及“她的原型是安吴寡妇,但却并不局限于安吴寡妇的真实经历,而是有较多的变化。这个原型的故事,是如何被您编织入《山本》的总体结构之中的?”贾平凹说:“可以说细一些,她的身上有陕西历史人物周莹的影子,更有我本家三婶的影子。”

在陈思和看来,《山本》的民间说史表现有三:首先就是历史时间的含混处理。其次,民间说史脱胎于民间说书。而民间说史传统形成较晚。老百姓对于历史真相并不感兴趣,替古人担忧只是一种审美功能,并无功利实效。但是它从民意的角度补充了正史之不足……它虽然被掺入传统道德说教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民间的想象力和正义感,这也是读《山本》的一条路径。民间说史的第三个叙事特点,就是历史与传奇的结合。为陈思和先生所忽略的一点是,《山本》之所以是很好的民间说史文本,与小说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二、细节化叙述与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几年间盛行的“新写实”小说,似乎是文学重新思考了与现实的关系而做出的一种姿态和变化,连当时的倡导者自己也曾将其界定为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杂交胎生”的新品种。但新写实小说中,小人物陷于一地鸡毛式生活,人物对现实无来由地一味妥协,和人在现实挤压下凑合而无奈地活着——文学在一种弥漫和蔓延的无奈中向现实投降。所以引起了当时有识学者的警醒和吁喊,提醒注意新写实小说的问题所在:“新写实”的“原生态”概念包含有纪实的导向,一些“新写实”作家已经踩在虚构文学与纪实文学的门槛上。虽然有研究者认为,“新写实”小说“进一步确立了日常生活的诗学价值”,但是我们要警惕其中所蕴含的“一地鸡毛式”生活,是不是日常生活诗学必须具有或者说唯一具有的美学特征?说到底文学是虚构艺术之一种,须区别人与现实和艺术、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其实也就是要处理好文学的现实性与理想性、审美性的关系,文学不能因为向现实妥协而丢掉文学本该具有的理想性、审美性以及虚构性。

民间说史和“历史归于文学”,其实自《老生》就有了,但《山本》比《老生》,是在所书写涉历时间为一个更短的时间段里,建构出了更为丰盈丰赡的日常生活叙事,呈现日常生活诗学的显著特征。对于《山本》被认为是“民间写史”,贾平凹本人未必完全认同,倒是陈思和的“民间说史”,可能更贴合贾平凹本意,“说史”就比“写史”呈现更多民间性和演绎历史的性质。贾平凹对于学者“民间写史”是否窄化了对《山本》认知的提问,是这样作答的:解读小说是有不同的角度,有的小说可能结构简单些,从一二个角度就能说清。或许《山本》要复杂些, “正史”“野史”说到底还是历史,而小说,还是那句大家都知道的话,是民族的秘史。这个秘史,不是简单地从“野史”和“正史”对立的角度说,而是说它还包含着更复杂的生活的信息。比如人的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自然风物,以及二者之间的复杂关系等等这些历史顾及不到的细节。它们可能呈现出历史更为复杂的状态。我们看这里,贾平凹特地提醒《山本》在他自己看来,更是“民族的秘史”(这比较符合陈思和“民间说史”的说法);他提请注意“它还包含着更复杂的生活的信息”以及“人的日常生活中的”“历史顾及不到的细节”。这其实就是在小说中追求一种日常生活诗学建构的表现。

《山本》中,有男人们的雄强,也有许多呈现充盈的日常生活诗学气质的细节化叙述段落。比如,涡镇这里,十月一日,涡镇的习俗除了给亡人送寒衣烧纸外,活着的人都讲究在家要吃一顿饺子的,自从有了剩剩,这一日杨掌柜都让杨钟把井宗秀叫到家里的。

到了明日,陆菊人一早就让公公到街上去买豆腐和韭菜,公公回来却买的一块豆腐和一包地衣,说没有卖韭菜的,倒有人拿了这一包干地衣,他全买了,地衣是稀罕物,做馅要比韭黄好吃。陆菊人当然喜欢,当下就用水泡了地衣,自己拿了升子去花生家借面。开年以来,家里的粮食紧张,磨麦子不是在麦子里掺了白苞谷或黄豆绿豆磨出的杂粉,就是纯磨麦子也都一个罗到底地连麸子,而大前天花生家磨麦子,来她家借过细罗,说是她爹生日到了,罗些头遍粉要擀长寿面的。陆菊人便去问还有没有头遍粉,有了借她一升,过后她再还的。……回到家,把一升面全和水掺了,面团揉了三遍,用湿巾盖起来放在案板上醒着,开始拣起地衣。地衣是长在沙坡草丛中的仙物儿,必须是雨后天晴了才有,也必须是太阳一竿子高前要去捡,大正午太阳晒它就又没了。因为长在沙坡草丛里,它就常沾着沙子和草屑,拣得不净了吃起来牙碜。泡在水盆里的地衣全发开了,油黑油亮,一朵一朵,像开的花,陆菊人拿起一朵,细细地掰开每一个皱,把草屑捏出来,又在水里不断地涮,涮到没有沙子了,才放在筛子上,再去清洗另一朵。这样的活儿非常费时,她蹴在那里腿困了麻了,就坐在小凳子上,而坐在小凳子上,一直弯着腰,腰也酸疼,后来就干脆坐在地上。她不急不慌,一丝不苟,是那样地有兴致,好像是在绣花,生怕哪一针扎得不是地方,当清洗出一朵了,觉得那地衣不是长在沙坡草丛,是从自己手里生出来的,就想:地衣这名字谁起的,是土地冷了自己生出的衣服来穿,还是神看着土地裸着赐给了衣服?要赐衣服怎么不赐彩色的衣服,黑颜色真的好吗……(省略号为笔者所加)

《山本》中,这样的日常生活的细节化叙述段落,比比皆是。这恰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当陈思和先生认为《山本》是向传统致敬,他将《山本》与《水浒传》联系,认为《山本》深刻揭露了普通人性中的残酷基因——比如杀戮和剥人皮这些残酷的东西。贾平凹本人则认为自己重点不是写战争,而是写“林中一花,河中一沙”,“《山本》并不是写战争的书,只是我关注一个木头一块石头,我就进入这木头和石头中去了”。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离不开作家对日常生活的钟爱和具备能够对日常生活作细节化叙述的能力。

三 叙事结构、叙事策略与沿袭自传统的日常生活诗学

笔者在此前的研究当中,曾经讲过,贾平凹在《山本》之前的《带灯》《老生》《极花》等长篇小说中,还采用一定的章节设置的话;《山本》在小说文本和叙事形式方面,已经是章节全无,仅以“※ ※ ※”来区隔不同的叙事片段和作叙事转换。而若了解和深谙贾平凹的文学“史”观,就知道《山本》中的这种表现是贾平凹多年来小说叙事探索的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而且是与他的《山本》所要表达的内容和素材处理等方面,都高度契合的。说到底,仅以“※ ※ ※”来区隔不同的叙事片段和作叙事转换、整部小说无章节设置,全文如一气呵成般、一贯到底的小说叙事结构和叙事策略,正是与小说《山本》要写日常生活——哪怕这日常生活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日常生活——而相称和一致的。这种创作理念,不是自《山本》才有,但的确是到了《山本》,发展到了一个格外凸显和集大成的阶段。十几年前,在做创作自述的时候,贾平凹就清晰表达了他对传统章回小说的警惕,以及对于先锋文学那种刻意追求技巧的一种自觉的警惕和疏离。

在《我心目中的小说——贾平凹自述》当中,贾平凹就已经明确提出了他认为“小说是一种说话”的小说创作理念:“小说是什么?小说是一种说话,说一段故事”。他还曾经特地举了一个例子:“在一个夜里,对着家人或亲朋好友提说一段往事吧。给家人和亲朋好友说话,不需要任何技巧了”,“开始的时候或许在说米面,天亮之前说话该结束了,或许已说到了二爷的那个毡帽。过后一想,怎么从米面就说到了二爷的毡帽?这其中是怎样过渡和转换的?一切都是自自然然过来的呀!禅是不能说的,说出的都已不是了禅。”“说平平常常的生活事,是不需要技巧,生活本身就是故事,故事里有它本身的技巧。”“这其中是怎样过渡和转换的?一切都是自自然然过来的呀!禅是不能说的,说出的都已不是了禅。”“说平平常常的生活事”,其实贾平凹十几年来一直都在这么做着。如果说,前此的小说中,还有一些结构上的条条框框和章节的局囿,到了《山本》,一切束缚皆无,这一气呵成的叙事结构、叙事节奏和无章节设置,最符合他“说平平常常的生活事”的叙事策略。

而在人物关系设置上,贾平凹很注意张弛有致的美学意蕴。井宗秀是一代雄强的人物,作家就要设置一个陆菊人,这个陆菊人明事理,主意笃定,气质非凡。有关井宗秀的小说叙述,常常与生生死死联系,是紧张的;小说叙述一涉及陆菊人,叙事节奏就舒缓和慢了下来,就给人以日常生活诗学的审美感以及乱世里的安全感。陆菊人虽然也会遵照井宗秀的安排,做了茶总领,而且做得有声有色,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像井宗秀一样,担起涡镇的重担。贾平凹自言:“陆菊人和井宗秀是相互凝视,相互帮扶,也相互寄托的。”“我是喜欢井宗秀和陆菊人合而为一,雌雄同体。若问陆菊人是否会担负起井宗秀之后的涡镇的重担,我想她不会的。我也不让会,人的种种能力只有在大变革中才可能暴现出来。”陆菊人与杨钟人物关系的设置,也颇为张弛有致,杨钟有点不着调,忽悠什么自己具有飞檐走壁的特异功能,做事各种不靠谱……但饶是如此,才能反衬陆菊人的明事理,识大体和主意笃定、气质非凡。杨钟在世时,陆菊人并不能真正体会他的好和价值,心理唯念着井宗秀;而杨钟的死,却勾起陆菊人念起他平日里诸般的好——那是些散落在日常生活里的好。

《山本》小说叙事里,时时隐现的130庙和宽展师父——大殿门口的对联就是寓意(即“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安忍不动,静虑深密”),尺八声就是那个年代的调子。还有陈先生、麻县长,等等,都是可以令《山本》紧张的叙事节奏舒缓下来的人物关系和叙事段落。麻县长对于花草树木等的喜爱和搜求、记录,正是作家有意在小说叙事里,做秦岭“草木记”“动物记”的一条隐线,客观上也起着调节小说紧张的叙事节奏,令小说形成张弛有致叙事节奏的叙事效果。我们来看麻县长伏案在笔记本上所写:

蕺菜,茎下部伏地,节上轮生小根,有时带紫红色,叶薄纸质,卵形或阔卵形,顶端短渐尖,基部心形,两面一般均无毛。叶柄光滑,顶端钝,有缘毛。苞片长圆或倒卵形,雄蕊长于子房,花丝长为花药的三倍,蒴果。

大叶碎米荠,叶椭圆形或卵状披针形,边缘有整齐的锯齿。外轮萼片淡红色,内轮萼片淡紫或紫红。四强雄蕊,子房柱状,花柱短,长角果扁平。种子椭圆形,褐色。

诸葛菜,茎直立且仅有单一茎。下部茎生叶羽状深裂,叶茎心形,叶缘有钝齿。上部茎生叶长圆形,叶茎抱茎呈耳状。花多为蓝紫色或淡红色,花瓣三四枚,长爪,花丝白色,花药黄色,角果顶端有喙。

甘露子,根茎白色,在节上有鳞状叶及须根,顶端有念珠状肥大块茎,茎四棱,具槽,在棱及节上有平展的硬毛。叶卵圆形,先端尖,边缘有锯齿,内面贴生硬毛。花萼狭钟形,花冠粉红,下唇有紫斑,冠筒状,前面在毛环上方呈囊状膨大。小坚果卵珠形,黑褐色。地下肥大块茎,可食。

白三七,全体无毛,根状茎圆锥形,肉质肥厚。茎直立。叶三片轮生,无柄,叶片宽卵形,先端钝尖,茎部宽楔形。聚伞花序顶生,具多数花,花梗纤细,萼四片,条状披针形。

六道木,叶片菱形,卵圆状,茎部楔形或钝,缘具疏齿,两面被毛。花生于侧生短枝顶端叶腋,聚伞花序,花萼筒细长,花冠红色,狭钟形。核果。其叶含胶质,用热水浸提可形成胶冻做凉粉。

接骨木,皮灰褐色,枝条具纵棱线,奇数羽状复叶对生。聚伞圆锥花序顶生,疏散,花小,白色或黄色,花冠辐射状,具五卵形裂片,浆果黑紫色。茎皮、根皮及叶散发一种只有老鼠才能闻到的味,可头昏脑涨致死。

胡颓子,幼枝扁棱形,密被锈色鳞片,老枝鳞片脱落,黑色具光泽。革质叶长椭圆形,边缘反卷或皱波状。花生于叶腋锈色短小枝上,萼圆筒形,在子房上骤然收缩,裂片三角形,内面疏生白色星状短柔毛。果实可生食。

《山本》中有一些“残酷性的描写”,比如井宗秀为兄报仇的酷刑,取材于现实生活中军阀井岳秀对仇人剖心剥皮的事例。虽然贾平凹自言做了一些处理,但这来自实地实际的后人那里调查到的材料,还是呈现“残酷性”的。再比如,井宗秀被戴了绿帽子,他谋害发妻的手段既残忍又虚伪,不露痕迹就让妻子掉井里,害死了妻子。他不动声色,就利用土匪谋取了涡镇上吴、岳两家富户的家产,据为己有。冉双全去请莫郎中给跛了腿的剩剩治腿,千辛万苦寻到莫郎中那里了,莫郎中朝他举起木棒,其实是好心要先给冉双全治一下他的跛腿,结果冉双全误会了莫郎中要给他一木棒,啊的一声拿了枪就打,把莫郎中打死了。也就喻示着剩剩的跛腿再也无人能医治。慢说莫郎中的一木棒是想趁冉双全不注意、减轻他的痛苦,打断他的腿重接。哪怕就是莫郎中出于防范心理举起木棒,冉双全本也不应该莽撞而残暴地一枪就结果了莫郎中,其实也让剩剩的跛腿再无医治好的希望——这些,或许都应该算作陈思和先生所讲《山本》里的“残酷性的描写”。但贾平凹却认为是《红楼梦》教会了他怎么写日常生活;《三国演义》《水浒传》讲究传奇的东西,特别硬朗,故事性强,教会了他怎么把小说写得硬朗。细读《山本》就能真切体会到贾平凹的确是“在写法上试着用《红楼梦》的笔调去写《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战事会是怎么样”,而“现代性、传统性、民间性”的融合,正是他所刻意追求的。贾平凹在《山本》后记里特地讲明,写作的日子里,他写了些条幅挂在室中,写《山本》时左边挂的是“现代性,传统性,民间性”,右边挂的是“襟怀鄙陋,境界逼仄”。而贾平凹是怎样从《红楼梦》里学会写日常生活,又是怎样从《三国演义》《水浒传》写法上,汲取了小说所需要的传奇性、故事强和硬朗的东西,无疑是一个日后仍然还可以充分展开的研究命题。或可以说,正是从以上这两个向度的共同作用之下,贾平凹建构起《山本》“秦岭志”的日常生活诗学。

【注释】

[1]贾平凹:《山本》后记,第523页,作家出版社2018年版。

[2][英]本·海默尔:《日常生活与文化理论导论》,第4-5页,王志宏译,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

[3]洪治纲:《论日常生活诗学的重构》,《文学评论》2018年第4期。

[4]洪治纲:《论日常生活诗学的重构》,《文学评论》2018年第4期。

[5]参见刘艳:《素材如何进入小说,历史又怎样成为文学——贾平凹<山本>的文学“史”观》,《探索与争鸣》2018年第7期。

[6]参见贾平凹、杨辉:《究天人之际:历史、自然和人——关于<山本>答杨辉问》,《扬子江评论》2018年第3期。

[7]参见陈思和:《试论贾平凹<山本>的民间性、传统性、现代性》,《小说评论》2018年第4期。

[8]贾平凹语,参见贾平凹、杨辉:《究天人之际:历史、自然和人——关于<山本>答杨辉问》,《扬子江评论》2018年第3期。

[9]杨辉语,贾平凹语,参见贾平凹、杨辉:《究天人之际:历史、自然和人——关于<山本>答杨辉问》,《扬子江评论》2018年第3期。

[10]贾平凹:《山本》后记,第522-523页,作家出版社2018年版。

[11]陈思和:《试论贾平凹<山本>的民间性、传统性、现代性》,《小说评论》2018年第4期。

[12]参见陈思和:《试论贾平凹<山本>的民间性、传统性、现代性》,《小说评论》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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