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地方（组诗）

□赵加辉

石壁上的黄桷树

总算在

这片巨大的虚空和喧嚣之上

安静下来

就像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劫难的人

无惧诅咒、风刀、雨箭

不想赞美、仰望、期待

就想这样安静下来

任骨头一节一节生长

把身体

像伞一样撑开

玉带城墙

还是明正德三年

那座城墙

城门敝开，就像一个人

敞开他坦荡的胸怀

戍城的少年和新婚的妻子

在远方度完蜜月，回来后

一个在城东

打理祖传的中药铺

一个在城西

经营新开的鲜花店

等待中，已经绝望的长矛

被春风一吹，心中的凝霜化开

润出一片茂盛的绿——

一双双高高举起

频频致意的手掌

惜字如金坊，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开在盐亭，一个叫檬子垭的地方

惜字如金，是你展开的

四个花瓣

每一粒方块字，都是一只蜜蜂

在你的念想里

筑巢

采粉

酿蜜

再

一滴一滴

喂你

因此，你才那么硬朗、健硕

风雨凋谢不了你

时间枯萎不了你

而我，是开在某种金属光芒里的一朵花

念想里没有蜜蜂

只有绕来绕去的蝴蝶

和你相比，我已虚弱到

承受不起

一句话，或一个眼神

盐亭笔塔

广场舞的炫。太极剑的雅。茶棚酒馆里

涌出的，一波紧似一波的

媚语和热情

还有慕名而来者，惊讶于

你举世无双、微微前倾的姿态

仰望、献诗、拍照、合影……

在诱惑的漩涡之中

你静定安然，就像那些

忠于家园的留守老人

纪念碑，植入在负戴山身体里的一块骨头

它是无数不显眼的老少爷们儿

用信念和生命

植入负戴山身体里的

一块坚硬的骨头

看起来，它没那么高大

更不时尚。与一块普通的骨头

没有两样

不知为什么，每次经过它面前时

我总会停下来，不由自主地

静立一会儿

在弥江边的一座小茶馆里

五年前，在弥江边的一座小茶馆里

文友俊阶说：你，一个盐亭人

如果研究歧伯和《黄帝内经》

五年内，肯定在全国出名

我把这想法告诉一个看中医的朋友

他冲我淡淡一笑

用右手为我把脉，左手触摸我前额

言辞闪烁，目光在我的目光里

进进出出

五年后，我与文友俊阶相约

还在那座小茶馆里

我们海阔天空，谈论了许多

但，谁都没有提起

五年前说的那件事情

愧疚——在嫘祖陵前

你住在青龙山上

一幢

又矮又旧的房子里

一些曾经被你驱赶的事物

纷纷返回

在门外，乐此不疲地

嚷着，闹着

想把你从5000 年前

喊出来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知之不多

或全然不知

我们，只一心想着

为你盖房

我们正在为你盖房

我们还将为你盖房

用颂辞、香烛、鞠躬礼

用符号和文字

我们也很卖力

我们都很用心

盖

再盖

……

我们盖出了

一幢，又一幢

属于自己的

房子

关于李义府的N 次争论

礼赞远比谩骂不可思议

热情的关注，像一根根红绳

纷纷向你抛来

在一片巨大的争论声中

你睁开眼睛

挂在脸上的笑，和千年前一样

波澜不惊

争论还在紧张进行

火药味越来越浓

到处都是伤兵

你端坐在盐亭，一幢叫永泰的

老房子门前。笑而不语

一波又一波的争论

把你从谷底推向峰顶

竹语——在文同故里廉政文化教育基地

这时，总有一缕风

从你家祖屋后面，那片竹林里

缓缓地

向着我吹

这是一缕，从歌舞升平的赵氐庄园里

吹出《织妇怨》的风

在邛州、大邑，陵州、洋州

吹出遍地麦香的风

这是一缕，在湖州的山水丛林里

吹出《墨竹图》的风

在东坡居士狂傲的目光中

吹出惊异和仰慕的风

吹了940 多年，还那么清新

没有半点倦意，和岁月留下的腐味、锈迹

就像一句句

入耳耳聪、入目目明、入心心静的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