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老灶（外二首）

汤凌

老灶蹲在角落，外方内圆

向深处黑。缘于火

终于黑，仿佛黑是它的天性

在灶屋最黑处，它叨念着

出木炭的硬柴经

而一蓬火的芭茅

在火里挣扎拳曲，又缓缓舒开

扭动褐红火焰，极柔美的舞蹈

但草木香的熏烟，辛辣，强硬

使人流泪

一双从青春到鹤爪的手

掰下内灶壁的黄土，“黄土散”

刮下锅底黑烟墨，“百草霜”

可以祛火，解体毒，性温

——是不是所有事物

经过火的煅烧之后都会趋于冷

趋于温和，比如铁

比如人到老年

之后的时光，只有趴在狭小灶堂

扒拉灰烬。老灶台在黑的深处

盯着你，直到灰烬掏空

跟小朋友打雪仗

一团黄色火焰，一团紫色火焰

不真实的漫天大雪

飘浮在雪白世界。你们的笑声

捏成团子，击中了我的背

我的腰，我的肚子

这些纯粹的柔软的力量

一次，又一次

反复拍打我们之间的温和时光

雨后散步

雨后，我在园子里散步

湿漉漉的棕榈叶又尖又硬，挂着

柔软的水珠，远处焰火的眩目色彩

升起，又落下，仿若

我曾在一幕幕狭隘的舞台剧里

错过欣欣向荣的自己

此时，桂花香穿过树林

身体与世界一样辽阔

充满奇异的和谐

她说生命不能常怀落寞

曾经纠结于时间消逝及臆想成败

令我羞愧，在所爱的盛年

应该学会与自然和自己和解

在顺光里皴擦眉眼肤发的细节

让逆光勾勒完整轮廓

让从身体内部释放的小兽

在花木丛中灵活地窜来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