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完的债
2019-11-11袁冰冰
袁冰冰
小时候,父亲是学校的常客,时不时地领着几个工人来学校,不是今天修门、安玻璃,就是明天换水龙头、修补黑板。时间长了,老师与父亲的对话也越来越简单:“窗户又被打破了,来一趟吧!”我总能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还没等到那道灼灼的目光与我对视,下课铃一响,我一溜烟,就逃出了他的视线。回到家,我拼命扒飯,极不耐烦地听母亲上“政治课”。在母亲审判言辞的启发下,父亲便即兴用没来得及组织的言语训导我。而我总会在不善言辞的他还没有训导完毕,便以极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翌日,为了报复父亲,我会把他的车钥匙藏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上学去。多少次,父亲因找不到钥匙急得乱找,到我上了初中,父亲已养成了一个习惯,把车钥匙放在墙壁的挂钩上默默地注视一会儿,直到确信无疑。其实那时的我已经没了偷偷藏他钥匙的兴趣,因为手机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大于偷藏钥匙的乐趣。手机里丰富多彩的乐曲声、与朋友聊天的愉悦、游戏的快感,使我深陷手机的泥淖,不能自拔。
此时的手机就像鸦片,父亲则是林则徐。无数次的喋喋不休、频繁的捉迷藏游戏、一次又一次强烈的争执之后,他终于动用武力了。导火线是初二的期末考试,我考试成绩不如他愿,他把所有拖垮我成绩的缘由归结为手机。我全副精力都投入在新款游戏的拼杀中,胜利的快感让我忘乎所以,以至于他的呼唤都不曾听到。愤怒的他快速冲向聚精会神的我,夺过手机,并将它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刺耳地袭来,震耳欲聋的谩骂声夹杂其间:“手机比你亲爹还要亲吗?成绩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痴迷不悟?”我不甘地怒怼:“就是比你亲,最起码它不会骂我、嫌弃我!”他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一拳狠狠地捶打在我的后背上,我大哭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偌大的城市,宽敞的街道,夜风刺骨地吹,树叶沙沙地响。世界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在街道边蹲了很长时间的我无奈地朝家的方向慢步走去,我轻轻地打开房门,那声音轻地几乎连我都不曾听到。蓦地,看见父亲手撑着头,半躺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掩盖不住他满脸的疲惫。以前灼灼的目光取而代之的却是失望与感伤,难以掩饰的老态笼罩在他的全身:“回来了?饿了吧,过来吃饭!”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独自吃着饭,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不善解人意,却无数次向我妥协;或许他霸道专制,却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了我;或许他言辞拙劣,却用爱的双手为我撑起了一片无雨的蓝天。父亲啊,你是我一生都无法还完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