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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阿莱奇冰川

2019-11-11玛达姆王

中国新闻周刊 2019年40期
关键词:埃德克劳斯体力

玛达姆王

沿着欧洲最长的冰川阿莱奇冰川徒步。

近距离观察触摸冰川。

清晨从一个露营地出发开始徒步。右一为导游克劳斯。

这次去瑞士西南部瓦莱州的阿莱奇冰川徒步,我们住在默雷尔小镇,每天早上从酒店出发,方向不同,风景迥异。

头两天,触目所及皆是雪山湖泊草甸木屋,山坡上牛羊悠然吃草,脖子上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间传得很远。红色小火车穿行在山岭和森林间。空气清新,仿佛人间仙境。

第三天,到了壮观神秘的冰川跟前。阿莱奇冰川是阿尔卑斯山脉最长的冰川,长22.6公里,宽900米,远看像一条凝固的河流。但静止只是假象。冰川被称作巨大的流动固体,一直在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移动,阿莱奇冰川每年移动200米。由于不同冰层的流动速度不同,冰块之间互相挤压,形成高低起伏的沟壑。走近看,冰块呈美丽的蓝色,沟有深有浅有宽有窄,深的地方不见底,掉下去肯定没命。

就是这些沟壑令穿越冰川变成危险艰巨的任务,只能在经验丰富的导游带领下,穿上特制雪鞋,小心翼翼地挪动,到达900米外的对岸至少得走1小时。

冰川形成很慢,1米降雪量要经过10年才能凝固成1厘米冰川,但消失起来却很快,一天可能融化20厘米。由于全球变暖,冰川正在变薄缩短。我们的导游多年来坚持每周拍照记录冰川状态,从他拍的照片可以看出,阿莱奇冰川这些年明显变小了。

徒步令人上瘾。人少景美,道路崎岖,每上升一点都要抵抗地心引力,但体力的辛苦让人暂时忘却精神压力,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才能坚持到达似乎遥不可及的终点。运动刺激产生的多巴胺那么美妙,战胜自己的体力极限也让勇气倍增,甚至无意中找到解决生活中难题的新思路。何况徒步时抬眼望去皆是壮阔的风景,觉得个人是多么渺小,生活中的烦恼不值一提。

这次徒步让我彻底迷上高山,爱它丰富多变的地貌景观,一年四季,從早到晚,变化无穷。导游在这山里生活了一辈子,每周至少来一次,也怎么都看不够,发现一只漂亮的小昆虫甚至一朵小野花都感到惊喜,赶紧拍照留念,或对着山林驻足深呼吸,对我们感叹,多美啊!

瑞士得天独厚,连高山这种曾经严重阻碍经济发展的自然条件都像是上天的特殊馈赠。住在这里既可以享受大自然的壮美,又能享受科技发达带来的便利。

山坡上散落的小木屋朴素简洁,外墙上挂满色彩艳丽的草花。大大小小的教堂乡土气十足,不见欧洲教堂常有的精美富丽。最具特色的是每家每户庭院里各种童趣的人物和动物彩雕,在我的法国队友看来这种趣味未免老土过时。

我们团队总共四人,除我以外都是法国人。大家体力参差不齐,出发不久就自然分流。

七十多岁的克罗德有哮喘,很快吃不消烈日和陡峭山路,导游让她自己沿着公路慢慢走,下午在停车点等我们。剩下三人也步伐不一。五十多岁的职场精英菲利普坚持跑步25年,长腿一迈就不见人影,但他很守纪律,会在导游规定的路口停下等我们。为了给他增加难度,导游有时会让他自己走更难的路线。我比退休高中数学老师米歇尔体力稍好,导游陪她殿后。每个人都保持自己的节奏,快的不等慢的不追,但最后总能到达目的地。

晚餐是我们的密集交流时间。整整两小时,没人看手机,大家热烈讨论时事,分享旅行和家庭等话题,丰富有趣,远远超出我的日常法语词汇量,无异于上了一堂高强度法语课,我得竖起耳朵、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好在队友体贴细心,看见我眼神茫然,就会暂停问听懂了吗?受到鼓励,我不再怕暴露无知,一改听不懂就算了或者私下再问的习惯,不懂就问。

晚上上法语课,白天徒步时上当地历史地理课。

我们先后有两位导游,都是本地人,典型大山子民,一板一眼又不乏风趣。

头两天的导游克劳斯高瘦英俊,六十多岁,处于瑞士常见的积极退休状态(即到达法定退休年龄以后继续工作)。克劳斯几年前曾被严重烧伤,植过皮,卧床两年,但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们,无论外表还是体力,完全看不出痕迹。

我只带了一根登山杖,克劳斯认为不够,坚持要借一副给我。出发前,他一丝不苟帮我调整好登山杖的高度,保证我手握登山杖时前臂和地面平行,上臂和前臂成90度,并且两根高度绝对一致。

路上看到艳丽的大蘑菇,我好奇地问克劳斯能吃吗,他从裤袋里掏出小册子,查阅后告诉我,可以,但只能一次性食用(意即吃完就中毒身亡)。每天午餐结束,他拿出一小瓶自己调制的混合烈酒和几只小酒杯,给我们一人斟上一杯,湖边刚游完泳大冷天穿着比基尼的陌生游人也给倒一杯。他自己带团时是不喝酒的。

有克劳斯珠玉在前,在缆车站旁见到导游埃德时,我有点儿失望。

埃德矮壮敦实,起身迟缓,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矫健。指着地图给我们讲解时,手指还不受控制地颤抖。

进缆车站后,埃德率先穿过检票闸门,我们4个队员被拦在门外,面面相觑。检票员赶紧把已经进车厢的埃德叫出来,一人发一张票,我们这才上车。

然而徒步一开始,就发现埃德的专业丝毫不逊于克劳斯。他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且目光锐利,很远的山坡上有几只岩羚羊都能数清。

中午休息,我们在冰川边野餐,埃德却不见人影。我站在高处四处张望,才看到远处冰洞里有个小红点在移动,那是埃德的红T恤。过一会儿埃德回来宣布,他到冰洞里检查过了(冰川里情况复杂,每次接近都必须重新确认安全情况),刚刚把洞里活动的小石头扔掉,等吃完饭就可以带我们去摸冰川。

在冰洞里我们都裹紧外套,只有埃德一直穿着出发时的短袖,任由洞顶融化的冰水把背部打湿大半。

中途休息,克罗德看看表说,现在11点一刻。埃德马上纠正,是11点10分。克罗德说,我错了,我忘了我们在瑞士。

看到远处有人玩跳崖,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埃德马上温和但严肃地制止:我们这里不兴随便吹口哨,万一山里有人遇到危险需要吹口哨求助呢?

克罗德带了一本埃德写的关于雪鞋徒步的书,里面有他的照片。埃德感叹,那时候我才70岁,又年轻又帅,现在只剩帅了。说实话,除了看不出他哪里帅以外,我更看不出他有81岁。

两位导游都是该地区的百科全书。站在群山之中,你随便往远处一指,他们就能说出那座山峰的名字和高度。对附近的山村小镇,当地的历史、文化、经济、人口、著名建筑,都如数家珍。尤其是埃德,在这里当过多年老师,每天不嫌重地背着一大堆资料,休息时一人发一叠,然后露天现场课开讲。

埃德和克劳斯每天一路走,一路捡垃圾,清理水里的枯叶杂物。每进一间教堂,哪怕是山顶只有二十来个座位的简陋教堂,都会顺手整理,把烧完的蜡烛扔掉,资料摆整齐。

5天徒步最后一天行程的终点,正好是埃德出生和生活过多年的小乡村。本来餐厅不让客人自带食物,但这家餐厅给他面子,允许我们在这里吃自带午餐,只用点一杯饮料。虽然食物和往日一样,还是早上出发前装进背包的简单冷餐,但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顿从未有过的美味。

在酒店还遇到一位来自布鲁塞尔的女士。有天晚餐后,她和我们结伴走路上山回酒店。天色已暗,偶尔有微弱的灯光照着路面。女士步伐轻盈,一路和我们谈笑风生,苗条优雅的背影,完全不像8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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