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三棵树” 见证鄂陕情

文/汤宏

湖北省十堰市郧西县湖北口回族乡，是湖北省唯一以湖北命名的乡镇。该乡所属的大新川是我所包联的省级重点贫困村，位于湖北省最北端，与陕西省镇安县米粮镇、江西村和山阳县杨地镇峡口村接壤。

不久前，我从湖北口乡政府出发，往大新川村调研精准扶贫工作。

初秋时节，山间起了雾，能见度很低，车辆沿着崎岖的山路盘旋了1个多小时之后，到达村口，满眼皆是绿色：群峰耸峙的蜂王寨从山脚至山顶翠微苍苍，村舍、田野处处郁郁葱葱。

村里的蜂王寨，据说颇有来历。80多岁的村民王定成侃侃而谈：“早先，寨子因为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土匪们争来抢去。最后被一伙强势的土匪占领了，他们在山里养了很多蜜蜂。后来两省村民联合赶跑了土匪，蜜蜂却留了下来，于是就有了蜂王寨。”

资料显示，蜂王寨是湖北省最北处，以蜂王寨山脊为界，山阳是湖北，山阴是陕西。“走过这个寨子就是陕西地界了，两省交界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村头的‘三棵树’。”同行的湖北口乡乡长马荣华介绍。在山脚下石墙上依稀可见“同护三棵树，共建友谊林”“栽树忙一天，友谊见万年”等宣传标语。

踩着雨后松软的泥土，踏过湿漉漉的石阶，我们来到“三棵树”前，只见两棵大树虬枝嶙峋，苍然而立。奇怪，分明只有两棵树，何来第三棵？马荣华缓缓答疑：“据传，清代时，鄂陕两省三县毗邻的大新川村、江西村和峡口村各有一名秀才进京赶考前，相约在三村交界的山头各植一棵桦栎树，寓意前程锦绣、友谊长存，后来三人一同高中。时光流逝，种树的人早已作古，三棵大树却历经200多年风雨屹立不倒，成了当地人心中的友谊树。可惜，1976年大旱，山阳县那棵树枯死了，但人们依然习惯性地称此地为‘三棵树’。为了保护剩下的两棵树，村民们用青砖给它们砌了护栏。”

两棵大树数米外的草坪上，还长着三棵碗口粗的翠柏。据马荣华介绍，2000年的植树节，郧西、山阳、镇安三县的县长再次相约“三棵树”，每人栽下一棵翠柏，象征两省三地友谊常青。

山脚下的田显文一家，行政上属于陕西省米粮镇江西村。我们走近他家时，50多岁的田显文正在门前晾晒刚从山上摘回的中药材五味子。看到来客，他非常热情，我们用湖北话和他交谈。

田显文指着对门的房子说：“这家人姓张，是从湖北搬来的，数年前张家在江西村买了房子，但户籍关系仍在湖北。他们在陕西吃饭睡觉，在湖北下地干活、购买生活用品。”

相对的两家屋外，有条水泥公路，公路中间有座小桥，桥面的中间部位也被认作是两省分界。

“你有没有发现桥面有什么不同？”马荣华冷不丁地问我。我仔细查看，未能发现异常。后经提示，才发现桥面浇筑了两层水泥。原来，两省在修桥造路时，都往对方地界多修了一段，以彰显两地村民的团结友爱。

“早些年村子之间可没这么和谐。当时修这条路时因占地问题，施工队与陕西村民产生矛盾，一度停工。两地政府出面调解，最后冤家变亲家。”大新川村党支部书记鄢吉军说。

之前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市场经济的日益发展，这里因为两省交界，社情特殊，跨省际纠纷繁多，涵盖婚姻家庭、山林土地权属、邻里关系等方方面面。

后来，湖北口乡主动与邻省乡镇沟通，经济联建、信息共享、治安联防、纠纷联调、刑案共打，实现了边界群众相互尊重、和谐共处的局面。

顺着“三棵树”往陕西江西村方向走，有一条小河在山石间流淌，河道两侧有野花、翠竹，水流潺潺，清澈见底。

“这水是由湖北大梁黄龙洞水电站流出来的山泉水，冬暖夏凉，之前河里还生长有娃娃鱼，是周边鄂陕两省村民的饮用水源。”马荣华说，10年前两省村民把猪栏建在沟边，粪便往沟里排，离村老远就能闻到臭烘烘的气味。

近几年，鄂陕两省开始大力整治农村环境。村民拆除了猪栏和羊圈，新建牲畜栏圈离河流至少2公里以外。

鄢吉军说：“我老婆养了150多只羊，把羊圈建在山顶上。羊圈有两层，羊在二楼，粪便通过木制楼板的缝隙漏下来，在一楼沤肥，用肥时就用车往山下运。”

这样的新式羊圈，村里建了220多间，规范整洁，几乎闻不到异味。村里还建了5个化粪池、2个污水处理池，所有污水经过处理达标才能排放。

水流渐渐清澈。“河里涨水时，常有小麻鱼游来游去，消失几年的娃娃鱼又回来了。”50岁的村民毛加喜说。

毛加喜是村里的文书，从2015年开始，他多了个身份：护水员和护林员。每周都要沿小河巡查一次，碰上雨天，跑得更勤。“河道浅，容易被淤泥、树枝、树叶堵上，随时都要清理。”

河流保护、森林防护、环境治理等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法律法规写进了《村规民约》。该民约里还对美丽乡村建设、产业发展、文明户评选、子女上学、老人赡养、红白喜事操办等也作了相应规范，一共包含20多个大项、100多个小项。民约规定有奖有罚，村民凡制造一次河水污染、空气污染的，罚清理河道卫生300米；砍一棵树，罚栽20棵等惩罚项目。

同时，村里大力推广经济林种植，近几年已栽种白皮松2万多亩、核桃2500亩。“山上有树，地里有果。既保护水土，将来还有经济效益。”鄢吉军说。

马荣华介绍，为了保护鄂陕两省的绿水青山，每年两省三县的干部群众都要在这里开展荒山治理和义务植树活动。

近年来，湖北口回族乡与毗邻的陕西省共同植树造林面积达20多万亩。

鄢吉军介绍，大新川村是郧西县84个重点贫困村之一，全村共406户1440人，与其他地方不同，村民外出务工者不多，大都在家种植烤烟、发展中药材和养殖业，全村半数以上村民年养蜂收入就有2万元。村子人均纯收入连续多年全乡排名第一，2018年全村已经脱贫摘帽。

邻近的陕西省的江西村和峡口村的村民艳羡之余，也纷纷前来取经，大新川人也乐得传经送宝，将种养技术倾囊相授。如今，江西村和峡口村的不少村民也有了新房，买了轿车，而大新川村民有时也到江西村那边卖东西。村民们尝到了友好往来、互惠互利的甜头，就连红白喜事都会相互帮忙料理。

“我们与湖北人毗邻而居，聊天的时候，都有一种‘比赛’心理，不比别的，比两省的发展速度、比个人的努力，谁先修路，谁先盖房，比谁先脱贫。不过，输赢并没真的放在心上，所以不但没有伤害双方的感情，反而促进了各自的发展。”田显文说。

如今的大新川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别致的小洋楼，尽管不断有人选择外迁到交通便捷的地方，但还是有村民选择坚守。

离开村子时，薄雾在车窗边轻轻拂过。静静依附在青山碧水间的村庄，已渐行渐远。回首只见鄂陕两地的农家正冒着缕缕炊烟，一派宁静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