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冰棒
2019-11-07邱斌
邱斌
今天中午正在沙发上午睡,突然手机连响两声,提示来了新微信。打开一看,是《艺术中国》主编曹隽平先生发来《双抢》一文,并特别提到里面有卖冰棒的内容。曹先生是著名的书法家、收藏家、文学家,我们老家虽然是两个不同的县,但我们各自所在的乡却相邻。以前和他闲谈时,我和他聊起过小时候去他们乡卖冰棒的往事,先生却一直记得,着实让我感动。
看了一下微信,却再也没有睡意,脑海中全是当年卖冰棒的记忆。我们家属于库区移民,在我六岁多的时候,国家修建东江水库,举家移民到另外一个乡镇,我们也成了当地人口中的“移民古崽”。由于是移民,当地人自然不会舍得把肥沃的田地分给我们,勤劳的母亲把屋前贫瘠的土地都开垦了出来,种上了辣椒、茄子、绿豆等,还种上了好多玉米和红薯用来养猪。村里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我直接就到村小上了一年级。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帮母亲去挑粪水兑河水浇菜,蔬菜成熟后,每月农历的“一四七”号是乡里赶集日子,我都会帮母亲到地里摘辣椒、茄子、绿豆,然后走几里路提到乡里的农贸市场去卖。由于是在农村,大家都自己种有蔬菜,所以菜价格不贵,也不太好卖,往往到了中午菜还卖不完。这时候母亲就会从零钱中拿出一毛钱给我,说崽啊,天气热了,你买根冰棒吃吧。我这时候就会飞跑着买上一根绿豆冰棒,小心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先深深地闻一下那清香,再把包装纸上沾着的碎冰舔个干净,然后轻咬前面的绿豆,接下来慢慢地品吸整根冰棒。冰棒吃完了,冰棍却还舍不得扔,还要反复吮吸,坚决不放过上面一点点甜味。
后来,我读小学六年级左右,我们村里一个大姐嫁到了乡里,正好她家开了个小商店,也搞冰棒批发。当时,我正好小升初考试结束,成绩还没有出来,暑假也没有别的事情做,我就和母亲说想去卖冰棒。母亲知道我其实是想多吃几根冰棒,却也同意了,并给了我几元钱作本钱。于是,我到村里那个大姐那租了一个泡沫箱,母亲撕开几个蛇皮袋,缝了个背袋套在泡沫箱上方便我背着。第二天早上,我大清早就爬起来了,像一头兴奋的小鹿连蹦带跳,飞跑过几条田埂,再穿过一片茂密的茶树林,仿佛路边的花草都在冲我微笑,小鸟也在为我歌唱。一到大姐店里,我顾不上满头大汗,急急忙忙要她给我装三十根冰棒,然后小心翼翼在装进泡沫箱,并在上面严实地盖上一条毛巾,生怕冰棒不小心就化了。那时候只有绿豆冰棒一种产品,说是绿豆冰棒,其实也就前面有几颗绿豆罢了,其余部分全是香精兑水冰冻而成。一根冰棒批发价是6分钱,每批发十根冰棒会送一根,通行的市场价是卖一毛钱一根。
从店里出来,我小心地背着泡沫箱,仿佛背的是一箱珠宝,生怕箱子掉地上摔坏了。好不容易回到村里,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卖冰棒”三个字,好在泡沫箱这个专用工具让大家一眼就能识别出。很快,村里的小孩都围了上来,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也热切地看着他们,但没有一个小孩拿出钱来买一根冰棒。在那时候,零花钱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并不是随便哪个小孩能轻松拥有的。眼看生意不行,我也有点着急了,更怕泡沫箱保温效果不好冰棒化了。这时,我灵机一动,喊了一个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要他陪我一起到別的村去转转,条件是请他免费吃一根冰棒。这家伙一听说有冰棒吃,马上愉快地答应了,立马和我一起抬着泡沫箱就走。
去外村的路并不是大路,得迂回穿行在田间。那时,正是搞双抢的紧张时期,田野里尽是割禾的、打稻的、插秧的,一个个都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奋力劳作。看到我们两个小家伙抬着一个泡沫箱,立即有人喊:“来,来,来,买冰棒了,买冰棒了!”估计他们也是热得不行了,有这冰爽的东西送货上门,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就这样,还没有到外村,就卖出了二十来根冰棒了,本金已经保住了,我和小伙伴也就不急了,先找一棵歪脖子树坐下休息一下,再一人拿出一根冰棒开心地吃了起来。
卖冰棒的日子也并不是天天顺利,也有这样那样的插曲。
在自己村里最不好卖冰棒,一个是怕别人赊账,特别是怕那些比我大的孩子吃白食,打又打不过他们。于是,我经常挎着这个泡沫箱到隔壁村或者隔壁乡去卖,由于我们乡处于所在的县边缘,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隔壁县里去了,虽然语音有些不同,但并不影响交流和买卖。在双抢的时候,把冰棒送到田间去卖生意最好,在田里劳作的人经常会比较大方,往往一下就有七八个人围上来买。到别人村里,最怕的是有恶狗追着跑,背着箱子又跑不动,更怕摔坏了泡沫箱要赔一笔“巨款”。
有一次,我正独自一人背着泡沫箱到隔壁乡去卖冰棒,由于那天多进了些冰棒,所以一上午过去了还没有卖完。到了中午,眼看着天就变了脸,本来还是大红太阳高高挂,转眼就乌云密布,天空变得漆黑没有一丝光线,我急急忙忙拔脚就往家里赶。突然,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响,一道又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天像漏了似的,水一盆一盆往下泼。此时,我正行走在泥泞的田埂上,无处藏身,很快,我全身湿透了,泡沫箱也仿佛有千斤重,我又不敢扔了它。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一丘田,正好有打完稻谷后扎好的一把一把的稻草,我赶紧抓起一把稻草盖住泡沫箱,自己也顶着一捆稻草躲在田坎下。雨似乎下个没完没了,“噼啪”的炸雷一声比一声大,闪电一道比一道长,一道比一道耀眼,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心里一直在想着“雷公”打死人的故事,生怕“雷公”打到我身上。正在这时,远处依稀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仿佛是在喊我的小名。是母亲!是母亲冒着倾盆大雨在满世界找我!母亲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我应了一声,母亲马上跑过来,把手上撑着的伞递给我,自己再打开另一把伞,此时,我发现母亲也全身已经湿透。母亲把泡沫箱背在身上,我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母亲稍微收拾一下,又赶紧切点生姜和葱煮了碗粥给我喝,说是要驱除寒气,怕我着凉感冒。而我则赶紧查看一下泡沫箱,却发现箱子进了水,没有卖完的冰棒都泡在了水里,只能自己拿出来装在碗里吃了,心里直呼可惜可惜。
卖了一个暑假的冰棒,自己是免费吃了一个暑假的冰棒,还了母亲的本金,最后一算只挣了五元钱。这时候小升初成绩出来了,我考得还可以,从乡中心完小考到了城里的一中读初中。去学校报到时,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五元钱锁进父母给我准备的木箱,带着衣物一起开心地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