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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没娶我的穷小子

2019-11-06甘北

家庭百事通 2019年10期

1

我出生在一个阔绰的家庭。打从记事起,我就没为钱犯过愁,同学们还在穿几十元一双的小白鞋,我就穿上了名牌羊皮鞋;过年过节,光是爸妈生意伙伴给的红包,就足够我一年的零花钱。

然而我不快乐。因为工作的原因,爸妈时常要出差,即便难得待在家,也总是忙于应酬宾客。他们每天不是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就是约一群叔叔伯伯回来打麻将。他们压根就不重视我,我考多少分,过得是否快乐,有没有结交新朋友,他们通通不在乎,他们只会给我很多很多钱,来弥补陪伴的缺失。

孤独而不被关注的童年,造成了我拧巴的性格。我固执而叛逆,不是那种染头发、打群架的叛逆,而是暗戳戳地跟身边的一切对抗。同学们喜欢三五结群,我偏偏要踽踽独行;他们喜欢周杰伦、王力宏、许嵩,我的耳机里要么是重金属,要么是古典乐。我不喜欢跟任何人建立过密的友谊,就连欢乐也被我视为肤浅。我孤孤清清地用这种有些“中二”的方式,无声地对抗着身边的所有人,直到我遇到林南。

那时我已经上大学了。有一次校园社团在做公益活动,免费为大家检修电脑。刚巧那段时间我的电脑时常蓝屏,就顺便找了个男同学问了问。

那个男同学就是林南。个子很高,五官很硬朗,眉宇间十分真诚,让你忍不住就想去信任他。林南听我描述了状况,果然还是抛出了那句话:“这样很难说清,要不你把电脑拿下来让我看看?”

我有些不耐烦。他不会知道,对于我而言,回宿舍把电脑拿下来,等他检测完,再听他啰啰嗦嗦一大段,有多烦人!我找了个借口拒绝了,转身就要走。林南却追了上来,给我递了张传单:“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我以为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直到半个月后,我写着一半的论文突然从电脑屏幕上蒸发,我翻箱倒柜,终于又找到了那个号码。就这样,我跟林南有了几次交集。

从零星的对话中,我了解了一些他的家庭情况。他爸妈都是普通的上班族,还有个弟弟在读书,他家虽然算不上贫困,但也很是拮据。所以他从大一开始,就靠维修电脑、倒卖电脑配件赚钱补贴生活。

说起来很奇怪,在林南身上,我竟感受到一丝亲情的味道。林南很自然地把我当成了小妹妹,话里话外都是那种长辈式的苦口婆心,问我怎么老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说我笑起来其实挺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还说虽然我看起来冷淡,但能感受得到,内心是善良的……

这些话,换一个人说,我或许觉得空泛,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林南嘴里说出来,我却感觉特别特别地真实。那些话就像地里长出的庄稼,还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基于这些好感,才有了后来的事。

2

大一那个学期,我挂了好多科,暑假也不想回家,就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林南偶然看到我的QQ签名,又跟我聊了会儿天,他说他也没回家,在电脑城打工,便约我一起吃饭。正巧我也无聊,就答应了。

那顿饭是林南请的客,我不好意思多点,就挑了最便宜的土豆和茄子。林南笑了:“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不过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他又问我期末考得怎么样,知道我挂了高等数学后,死活要给我补课。说真的,那时候内心是提防的,我不想谈恋爱,更不想跟林南谈恋爱。

即便我再怎么心思单纯,也知道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一个包包的钱,就足够他一年的生活费了。我很害怕他对我有想法,他很善良,我不想伤害他。这种心思好像被他看穿了,林南开门见山地道破:“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这么一来,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只得答应让他帮忙补课。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恍然大悟,之所以不排斥他,或许是从一开始,我就对林南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期待,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

总而言之,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林南不断地鼓励我要好好学习,要规划好自己的人生道路。他了解到我英语口语很好,就鼓励我去参加学校的英语角,尝试更坦然地跟人交流。

经不住他的游说,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入了外国语学院组织的社交团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认真地对待社交这回事。

你猜怎么的,我竟发现我很有天赋。或许是耳濡目染了爸妈应酬宾客的那一套,我不仅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还展现出了一定的领导才华。我总能想出别出心裁的活动策划,还可以胜任主持人的工作……我越发地沉浸其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我从前总是活得很“行为艺术”,明明不怎么喜欢听摇滚,为了展现与众不同,就假装自己爱听摇滚。我以为自己很酷,其实不过一直在逃避真实。直到那时,我才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快乐。原来,认认真真去做一件事,一点都不傻;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也并不是一件讨厌的事。

我慢慢蜕变了,越来越开朗,也越来越爱跟人交际。我开始认真去想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未来,也开始认真地去对待我和林南的关系。

3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林南,是在大三的下学期。当时有个小有名气的歌星,到我们学校礼堂来演出。我托人抢到了几张票,除了宿舍的姐妹,还特地叫上了林南一起。那晚,整个礼堂都很嗨,到了最后的大合唱环节,每个人都热血澎湃,我在沸腾的音乐里,突然转过身去,拥抱了林南。

林南没有成为我的男朋友,自始至终都没有。那次拥抱让我们陷入了不长不短的一段尴尬期,于是誰都不敢再一次越界,生怕那层纸一戳破,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大四,所有人都开始谋划出路。林南是最早一批找到工作的,是一家世界500强企业。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竟有点失落。或许,我一直在追赶他学业上的优异;或许,我始终在期待什么……

我对毕业一点头绪都没有。大一挂过科,专业也不热门,能找什么工作呢?林南给我建议:“要不,你考个研究生?”我有点退缩,考研太苦了。林南又开始了当初劝我加入英语角的鸡血模式,他找了一堆数据,分析考研对我专业的帮助,还鼓励我:“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应该往更高的地方走,去读研,去留学……”

这些话令我莫名酸涩。或许,在他心里,我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吧。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备考的日子很苦,林南就时常溜过来陪我一起吃饭。我打趣他:“你女朋友没有意见吗?”他摊手:“我哪来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这话一脱口,大家又陷入了尴尬。认识得久了,就成不了眷侣,谁都害怕迈出那一步会失去做朋友的资格……

幸运的是,我真的考上了研究生。成绩公布那晚,林南叫上了一大群朋友,我们在KTV里唱了一宿的歌。林南喝得有点多,他兴高采烈地跟所有人介绍:“这是我林南最最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的姑娘。”

话毕,他哭了,我也哭了。

数学上有一个词,叫“渐近线”——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说的大概就是我和林南吧。

他在他的企业上班,我在我的象牙塔里念书,偶尔我们会聊起身边的追求者,我笑话他:“你眼光别太高了,差不多得了。”他也笑话我:“你还不是一样,都一把年纪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们不断试探,不断靠近。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后来没有选择出国,或许,我们真的会在一起呢!

4

决定出国,是在研二那年。我把想法跟林南说了,林南马上拍手叫好:“你可算长大了,会为前途着想了。”是啊,我从前总靠林南推着走,现在是该长大了,独自去闯荡前程了。

送我上飞机的那天,林南从公司请假出来,一路小跑赶到候机大厅里,我看到他惊慌失措地在人群中找我,额头上满是汗珠。一番寒暄后,他又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叮嘱我小心吃,小心喝,小心出门……

我逐一地点头,鼻头早就酸得不行,强忍泪水听他唠叨完,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借着离别的由头,紧紧地抱住他。

“等我回来,我们能在一起吗?”我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林南摸了摸我的头:“傻姑娘,天高海阔,哪儿没有比我优秀的人呢?”我瞬间泪崩。

出国的第二年,我谈恋爱了。一个华人师兄对我发起了猛烈的追求。他很优秀,大概就是林南一直渴望的那种优秀,好家庭、好教养、好学历,与我门当户对。

他对我很好,北欧的下雪天,茫茫一片冰封世界,他徒步走了好几里路,给我送家里刚寄来的四川火锅料。我生病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想家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的都是他。

我跟他讲自己的成长经历,我说我别扭、叛逆、自卑、孤僻。他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坚定、最乐观的姑娘!”是啊,我如今终于变成了勇敢、坚定、乐观的样子。

我一点点地脱胎换骨,成了同学里最受瞩目的那个。我拥有优异的成绩和良好的社交能力,我浑身散发着自信和光彩,我还有光明的未来和无量的前途……

所有人都爱我现在的样子,可我是因为林南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啊。只有他见过我真正的软肋,我的自卑、我的脆弱、我的倔强,还有我在爱情中畏手畏脚的模样……

我把谈恋爱的消息告诉林南,他给我发了一长串的表情:“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要了!”过了好久,他又发来一句:“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谈恋爱了。”

我们终于不再是渐近线了。我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遥遥相望,永不相交。他升职了,加薪了,做了项目组长,又晋升了部门主管。而我呢,读硕,读博,成了令家族骄傲的女博士。

说来奇怪,这几年,一向疏远我的父母竟开始主动和我亲近。他们老了,终于没有那么多应酬了,他们变成了那种很寻常的父母,给孩子做家常菜,逢人便吹嘘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多么厉害。我终于得到了凡尘俗世中一切为人所羡慕的关怀、荣誉和幸福。

今年夏天,我和丈夫在老家办了婚礼,我给林南发了喜帖,他却说公司加班,没空参加。随即,他给我奉上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和一堆真心实意的祝福。

听说他也快结婚了。我在他微信朋友圈看過那女孩的照片,甜甜的,很秀气,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我们终于有了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伴侣,各自的家庭,未来还会有各自的孩子,各自的晚年……

这么一来,我们总算可以放心地做一辈子的普通朋友了。只是有两句话,我一直想跟林南说。一句是“我爱过你”,一句是“谢谢你”。

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林南。

(资源支持:微信公众号“甘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