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做头发

◎ 童孟侯

在小区的玲玲理发店，两个老邻居不期而遇。吕大妈惊奇地大喊：“黄阿姨，你不是搬走了吗？”黄阿姨笑着回答：“是啊，我搬到美兰湖去了，老远老远，在外环线边上。”

吕大妈问：“你是特地回到玲玲理发店来做头发的吗？”

黄阿姨说：“是的呀，公交车转地铁，地铁再转公交，乘了一个半钟头。剪头发12元，烫一烫12元，吹一吹12元，加起来36元，来去车费倒要18元，等于剪一个半头！”

两个老邻居哈哈大笑起来。黄阿姨说道：“没办法呀，在玲玲理发店剪头发、烫头发习惯了，还是回来弄。”

以前，黄阿姨住403，吕大妈住603，一上一下是对老冤家，相互之间根本不理睬。

有一个大晴天，楼下黄阿姨把貂皮大衣挂到竿上晒一晒，没想到楼上有水滴下来，大衣弄湿了，弄脏了。黄阿姨嘭嘭嘭地敲开603的门，责问：“你浇花也不考虑考虑楼下？”吕大妈说：“我没有浇水，花架上种的全部是仙人掌，用不着浇水，哪里会有水滴到貂皮大衣上？”

黄阿姨高声说道：“我的貂皮大衣是一万元买来的，现在全是烂泥水，你要赔！”吕大妈针锋相对：“不是我弄的，我赔啥赔？你讲不讲道理？”

黄阿姨要推门进屋，看看窗前的花架。吕大妈顶住门：“你不要私闯民宅啊，我警告你，这是犯法的！”黄阿姨大喊：“我要叫居委会主任来！”吕大妈说：“叫区长来也没用。”黄阿姨恼羞成怒：“你等着嘞！”

从此，两个人结了怨，老死不相往来，在电梯里碰到了像没看见一样。半年前，黄阿姨搬到美兰湖去了。

人跟人就是这样，天天在一起不觉得什么，分手了偶然见面，会莫名其妙变得亲热。

两个老邻居在玲玲理发店做好头发，吕大妈邀请黄阿姨到603坐一坐，给她泡了杯上好的龙井。两个人东聊西扯，绝口不提貂皮大衣的事。

吕大妈突然说：“我发现你的手指头有点变形，不太灵吗？”黄阿姨回答：“是呀，医生讲是类风湿，会越来越严重，没有根治的药。唉，来一趟是一趟，我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回到玲玲理发店来做头发了。”

吕大妈说：“这个毛病越早看越好。我的亲家也是类风湿，后来控制牢了，会走路了，会出去买小菜了。”

黄阿姨急忙问：“在哪里看好的？”吕大妈说：“我介绍她到祝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找张医生，人家是专门看类风湿的，还是上海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张家的绝技已经传了十代人了。我亲家的类风湿比你严重多了，走路只能走十米，关节变形了，一天要吃两片激素。后来吃张医生的秘方，激素从两片减到一片半，再减到一片，现在一片都不吃了。激素不是好药！”

黄阿姨大惊：“这么灵啊？是家传秘方啊？”吕大妈说：“这样好了，下个礼拜二你再回小区一趟，我跟张医生预约好，我陪你到祝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去。地点在浦东机场附近，老远的，地铁又不通，你认不得的，我陪你去好了。”

黄阿姨一把拉住吕大妈的手，忽然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