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来的礼俗社会与差序格局
2019-11-05张福云
乡土社会,人与人之间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彼此信任是不断学习的结果。一个陌生人想要在一个熟悉的社会中获得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的自由,就必须通过长时间、多方面,经常性的学习和接触习得一些既定的规矩。“规矩不是法律,规矩是习出来的礼俗”1在乡土社会只有规矩之下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相应的,从规矩和熟悉中获取的信任才有迹可循并且具有稳定性。,费孝通认为“乡土社会的信用并不是对契约的重视,而是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性。”2《平原》中,从南京来的知青吴曼玲在小说中的首次亮相是一个铁姑娘的形象,她的形象让端方大吃一惊“她赤着脚,脚背上沾了一层泥巴,一小半已经干了,裤管一直卷到膝盖的上方,端方注意到,吴曼玲的乌黑的脚趾全部张开了,那是打赤脚的庄稼人才会有的状况”3更让端方惊讶的是吴曼玲的口音,她说话的口气,她一张口就是一嘴地道的王家庄口音,而原有的南京腔早已销声匿迹。吴曼玲作为一个下乡知青在短时期内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可以“习”得的礼俗社会,成为了王家庄土生土长的一名村姑。她在王家庄表现得亲切、热情,不论男女老少,见人就笑,没话也有话说。即使在路上遇到了也要招呼一声“啊吃过啦”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样。为了尽快地拉近和群众的关系,她还学习王家庄的土话,她开始把“是”说成“四”、把吃说成“刺”、“统统”变成“哈巴郎当”、把小男孩变成“细麻症”。正是因为领会了这个礼俗社会中的规矩,使自己与王家庄由内而外达成了一致,所以她很快地被王家庄的人接受,被视为王家庄的亲闺女并顺利的当选了王家庄大队支部书记。
与吴曼玲一起来到王家庄的混世魔王正是在后来看到了到问题的关键,认识到自己之所以得到了这样一个不名誉的绰号,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得到返城名额,就在于没有群众基础,没有取得熟悉社会中群众的认可和信任,同样作为南京来的知青,所以他开始了他的脱变之旅,他开始向吴曼玲一样逢人嘴里便喊出合适的称呼并搭配着笑脸问候一声,秋收时更是出奇的积极,甚至引起了吴曼玲的嫉妒。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不用说,混世魔王蜕变的效果是显著的,他对王家庄人家庭化的称呼,积极热情的处世态度打动了广大贫下中农,他们甚至开始在吴曼玲面前为混世魔王说好话。由此混世魔王也明白了一个真理“庄稼人最大的忌讳就是‘不是自己的人,你都‘不是自己的人,累死了也白搭——‘表现自然不好。你不只是要把自己放在‘家里还得守‘家里的规矩。”4由此可见,礼俗社会中的规矩和“熟悉”在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吴曼玲与混世魔王在王家庄的截然相反的待遇就在于前者通过不断地努力尽可能地适应和融入这样的礼俗社会,不断地通过“熟悉”取得“熟悉社会”的信任,从而获得完全的自由。而后者则因了解这种“习”来的礼俗社会的生活模式但并未真正地融入进去而被遗弃至边缘地带。
此外,在这种“习”来的礼俗社会中,从表面上看,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只有你把自己当做“自己”人才可以真正的与这个群体融为一体。但事实上,存在于这个社会群体中的每个个体怀里又都揣着自己的一把小算盘。他们并未真正地关心过大队公社会怎样,国家会怎样,他们甚至对于国家这个概念没有一个清晰的理解和界定,。正如《平原》中所描述的“庄稼人不知道‘国家在哪里,‘国家是什么,但他们知道‘国家是一个存在,一个指定的,很大的,无所不在又是与生俱来的存在。这个存在是什么样子呢?庄稼人就想象不出来了。……但是有一点庄稼人是肯定的,‘国家是一个终点,是麦子、稻谷、黄豆、菜籽、棉花和玉米的終点,粮食运到哪里,哪里就是国家。”他们能看清楚的只是眼前的切身利益。同时,乡土社会的个体又依据亲属和地缘关系即亲疏远近和势力薄厚布开一个联系社会关系的网络并通过网络获取或分享利益。这就是乡村社会中的差序格局,所以,所谓的差序格局具体就指的是,在乡土社会中,每个人以自己为中心,依据亲属和地缘关系即亲疏远近和势力薄厚布开一个联系社会关系的网络,而每个网络的中心又都不同,这就形成一个差序。在这样一个差序格局中,“公和私是相对而言的,站在任何一个圈子里,向内看也可以说是公的”《平原》中作为大队支部书记吴曼玲对王家庄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她一次又一次放弃返城机会,为王家庄处理各种大小事务,赢得先进的水利工具、争取征兵名额、策划创办扫盲夜校和文艺宣传队。在王家庄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吴曼玲为了集体利益牺牲自身利益,是大公无私的。但事实上吴曼玲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以集团为中心的王家庄这个网络圈层中,而是将它放在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格局里面。无论在王家庄的无怨无悔的付出、为国家精心选拔征兵人选还是举办扫盲夜校,吴曼玲都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洪大炮的一句“前途无量”让吴曼玲坚定了留在王家庄的决心,“前途无量”四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成为支撑着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强大动力,她也相信只要在王家庄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前途无量。但是,长期以来在王家庄的身体上的劳累疲惫使得这个正当年华的女性更加渴望情感上的抚慰。纵观整个王家庄,能够配得上自己的也就只有端方了。但是考虑到作为普通社员的端方的身份与自己的党员身份是有差距的,所以吴曼玲便想建立扫盲夜校和文艺宣传队叫端方来帮忙,这样就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将这些放在在差序格局中来看,公与私的比较是明显的。但同时,个体圈子中的私向内看也无损于公的。所以王家庄的群众队伍吴曼玲一直保持着完全的信任。
同时,也因为存在于这种差序格局,人们习惯于攀关系、谈交情。一句话,他们看重人情冷热。志英结婚时吴曼玲本要回南京探亲,但因为一来两人情同姐妹,二来吴曼玲是村支书,村干部来“坐桌子”可以给新娘子这边长脸面,于是吴曼玲便答应志英的请求出席了婚礼。果然由于吴曼玲的出席,所有的村干部都来了,并且不断地向吴曼玲敬酒恭维,整个婚礼场面可以说是十分排场的,志英一家也因此十分感激吴曼玲。由此可见人情的疏远,社会关系势力的薄弱也决定着个体在一个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地位。以“己”为中心,在社会圈层中投射出的网状结构也因此成为乡村社会人们赖以生存和交往的一种普遍模式。
注释:
1费孝通《乡土中国》2012年北京大学出版社 第14页
2费孝通《乡土中国》2012年北京大学出版社 第15页
4毕飞宇《平原》201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第181页
作者简介:
张福云(1994—),女,年9月,汉族,甘肃靖远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