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契诃夫戏剧的现代性
2019-11-05张露凝
张露凝
引言:契诃夫戏剧的创作直接或间接影响 了20世纪现代戏剧的发展,尤其是对荒诞派戏剧的影响。譬如,从语言逻辑上的互不搭腔到人物之间的对话毫无关联,是契诃夫戏剧到荒诞派戏剧在叙事上的发展。除荒诞派外,契诃夫戏剧在人物塑造,结构设计,戏剧动作与冲突方面,都对现代戏剧有着深远影响。本文拟以契诃夫的五部多幕剧(《伊凡洛夫》、《海鸥》、《万尼亚舅舅》、《三姊妹》、《樱桃园》)为例,讨论契诃夫的戏剧创作方法对20世纪现代戏剧的影响。
一、对现实主义的革新:情节弱冲突化,人物性格内在化,戏剧手法多样化
从契诃夫的戏剧革新最突出的特点谈起,一种弱化戏剧冲突的叙事方式格外引人注目。传统的戏剧观念形成的是冲突型叙事模式,而契诃夫的戏剧却是背道而驰的弱化冲突的叙事模式。正因为契诃夫弱化戏剧冲突的戏剧模式打破了戏剧的传统规则,所以在排演之初深受诟病。契诃夫弱化戏剧冲突的叙事模式来源于契诃夫的戏剧观:“文学所以叫做艺术,就是因为它按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它的任务是无条件的、直率的真实。”[1]下面我们逐一进行分析。
首先是被弱化的戏剧冲突:除了早期的《伊凡诺夫》仍然将部分冲突性场面(如妻子安娜直接看到丈夫伊凡诺夫与萨沙相吻相拥的情节)呈现在舞台上,契诃夫的戏剧都无一例外的将冲突作为暗场处理。无论是《樱桃园》里被拍卖的樱桃园,《万尼亚舅舅》中被拍卖的庄园,《海鸥》中妮娜与作家特里果林私奔并育有一子而最终被抛弃的情节,所有重要的传统意味下的戏剧性场面都没有被契诃夫搬上舞台,被传统戏剧性所看重的“动作”也在舞台上无处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人物从始至终的谈论与生活化作息,伴随着一种契诃夫式的舞台气质:在生活照常进行的表面现象下,压抑着普遍存在于人物心中的彷徨无力感暗流涌动。这种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称作生活的“潜流”的戏剧气质,正是契诃夫在创作时想让戏剧作为文艺手段之一而传达的戏剧体验:戏剧应该描摹真实的生活。“在舞台上得让一切事情像生活里那样复杂,同样又那样简单,人们吃饭,就是吃饭,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们的幸福形成了,或者他们的生活毁掉了。”[2]这个涉及到戏剧功用的问题一直指引着契诃夫的戏剧创作,早在契诃夫创作第一部剧本《伊凡诺夫》时他就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我的剧本里没有一个天使,也没有一个魔鬼”[3],这时契诃夫的现实主义戏剧还只停留在关注人物身上,而在创作海鸥时,他已经有了一个较为完善的创作理念。“我抱定了揭示《伊凡诺夫》和《海鸥》中的对于生活和人的灵魂的奇妙展现的目标”[4]而契诃夫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创作的最后一部作品《樱桃园》更加完备的展示了契诃夫的戏剧观念。剥开戏剧冲突型模式的外衣,情节的弱冲突叙事模式还原出真实生活的面貌,成为“生活的戏剧”。值得注意的是,弱化冲突并不代表不存在冲突,没有悲剧性场面并不说明戏剧没有悲剧性。“生活里,不是每一个人都在清醒着,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革命意识,恶的既不是理智地在作恶,而善的行为,也只是环境压迫的结果”[5]外在的動作冲突性被转化到内在的情感性上,没有舞台行动的人物依然传递出人物情感。
二、对现代戏剧的影响,以荒诞派为例
契诃夫是现代戏剧的先驱,他在戏剧上的革新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散文化的弱冲突情节还原了生活的本来面貌,舞台上的象征性运用增添了戏剧性的艺术效果,加之契诃夫语言的珠玑与各种类似停顿和音响的戏剧手法多样的创新,突破了传统戏剧规则的戏剧手法,让“人与环境”的矛盾主题凸显出契诃夫式的气质。契诃夫打开了传统戏剧封闭的大门,拓宽了现实主义戏剧的内涵和外延。将十九世纪刚刚出现的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与现实主义连接。我们从现实主义的继承者田纳西威廉姆斯的作品中,从象征主义、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梅特林克,品特、尤涅斯库、贝克特的戏剧中,都可以看到契诃夫的影子。
契诃夫扬弃非黑即白的人物简单化塑造,上文提到,早在他创作的第一个剧本《伊凡诺夫》时,他就表示在他的剧本中“没有一个天使,也没有一个魔鬼”。对于这一影响20世纪现代戏剧发展的观念,俄罗斯杂志在契诃夫诞辰一百周年才做了如下掷地有声的断言:“在世界上,契诃夫首先创造了剧中人物彼此之间几乎不发生斗争的戏剧”。荒诞派与契诃夫,看似没有联系,实际暗自相通,其实荒诞性很早就出现在戏剧中。生命的无意义,人的对话无效性,人的由内而发的孤独感,都带有荒诞感。
与荒诞派不同的是,荒诞派的结局是悲观的,来源于荒诞派的本质是人与环境的彻底脱节与不可调和,而契诃夫戏剧的结局却仍怀希望与生机,因为契诃夫的戏剧内核是人与环境的矛盾,与充满绝望感的荒诞派拉开了距离。《万尼亚舅舅》的结尾索尼娅对万尼亚舅舅说:“我们会听见天使的歌唱,我们会看见布满钻石的天空。”《三姊妹》结尾时,大姐抱着两个妹妹说:“我们要活下去!军乐奏得这么快乐,仿佛再过不久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痛苦。”彼得布鲁克这样解读契诃夫:“死亡的感觉与生命的渴望并行不悖”正是这种生命意识和乐观主义让契诃夫戏剧张扬着生命的律动。而《等待戈多》里的等待是绝望的无目的性的等待。在时间的概念中,等待采取的是一种被迫的态度。
契诃夫的作品,无论小说还是戏剧,向来都是简单自然而又平常,在这样简单之中,又蕴藏的伟大而又深厚磅礴的力量:生活的律动,现实的气息,人生的鸟瞰,都荡漾在契诃夫创造的细细流淌的生命河流之中。契诃夫不向作者和观众讨论人生问题,却让人物自己去讨论自己的人生,让观众和读者自己去对生活发出问题。就是这样契诃夫式的戏剧,成为了现代戏剧的先驱,影响着20世纪乃至以后现代戏剧的发展,成为戏剧文学史上的一个宝库。
参考文献:
[1]胡静.伊凡诺夫的意义[J].中央戏剧学院学报《戏剧》,2005(3)
[2]秦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桥梁_浅谈契诃夫[J].沙洋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校报,2007(6)
[3]契诃夫,童道明.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
[4]契诃夫,童道明.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童道明<海鸥>序》
[5]契诃夫,童道明.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童道明<樱桃园>后注》
[6]契诃夫,童道明.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童道明<海鸥>后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