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小犬（连载三）

许廷旺

·导读·

暑期，我去草地，注意到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一条牧羊犬。这是一条很普通的牧羊犬，没有高大的身材，更缺少凶猛的性格。它像男孩一样，看到陌生人就远远地躲开。当他们独自相处时，又是那么的融洽。我经常看到男孩对牧羊犬说着什么，它静静地蹲坐在那里，耐心地听着。一次，我看到男孩与牧羊犬嬉戏，一人一犬滚在一起。最后，牧羊犬骑在男孩身上，伸出柔软、猩红的舌头舔舐男孩。男孩双手捂住脸，咯咯地笑。

短暂的快乐时光

这是老额吉的女儿家，她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老额吉拍拍小犬特努固勒的头：“到家了。”

小犬轻轻一跃，跳下勒勒车，四肢还没有站稳，一团强风扑了过来，同时一个模糊庞大的身影如旋風般出现在小犬眼前。它那夺命般的怒吼已抢先一步传了过来。小犬本能地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发出尖厉的哀泣声。即便如此，它仍无法摆脱噩梦般的遭遇。它一边躲避着，一边向老额吉发出求助般的吼声。

突然窜出来的是一条被毛漆黑如墨的大狗。

老额吉听到小犬尖厉的哀叫声，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试图拦住黑狗。黑狗置之不理，绕过老额吉，凶狠地扑向小犬。老额吉预感情况不妙，寻找武器，要制止黑狗的疯狂行为。

小犬匆匆扫了一眼黑狗，身子一旋，躲过黑狗。黑狗扑空了，四下张望，发现小犬绕到身后，顿时恼羞成怒，像一道闪电，反身扑了过去。黑狗虽然身材庞大，但速度惊人，尽管小犬使出了浑身力气，还是被黑狗的爪子击中了。这一击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小犬四脚朝天倒在地上。不过，它异常机灵，刹那间四肢与头紧紧护住腹部，趁黑狗还没有扑来，身子一翻，爬起，向老额吉那里跑去。

小犬还是受伤了。

老额吉用身子挡住来势汹汹的黑狗。黑狗怒视着老额吉，一时忘了额吉是主人最亲近的人，径直撞了上去。老额吉本来就上了年纪，行动不便，更无法承受黑狗这一撞，身子一歪，差点摔倒，气得老额吉大声训斥黑狗。

黑狗余怒未消，绕过老额吉扑向小犬。

小犬心疼地看了一眼老额吉，向院外逃去。黑狗一直追出院门，仍不肯罢休，冲着远远逃走的小犬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吼声。

老额吉眺望着远处，大声呼唤着小犬，可是已经不见小犬的踪影。老额吉一脸焦急，正要去寻找，突然，从一个角落里探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原来，小犬并没有跑远，而是隐藏在附近。确信附近没有黑狗，小犬欢蹦乱跳地向老额吉跑去。老额吉用目光扫了一下，小犬身上有几条鲜红的血迹。

老额吉在前，小犬在后，向院子走去。

黑狗看到小犬，怒目圆睁，脖颈和脊背上耸起一条高高的被毛，如果不是主人一再呵斥和老额吉的安抚，它还会扑向小犬。

小犬身子几乎贴在老额吉腿上，才勉强躲过虎视眈眈的黑狗。

老额吉本以为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黑狗对小犬的敌意将烟消云散，哪知道，黑狗对小犬的敌意不减反增，只要有机会，它就对小犬实施惩罚。

老额吉不得不考虑结束这次短暂的旅行，提前回到草地深处。

老额吉临走之前，要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她放心不下小犬，准备把小犬带在身边。但街上有很多流浪狗。这些流浪狗无所事事，惹事生非，欺软怕硬，小犬一出现就会招来流浪狗的攻击，它们表现得比黑狗还要凶猛。老额吉决定把小犬留在家里。临走之前，她一再叮嘱女儿照顾好小犬。

小犬紧紧尾随着老额吉，老额吉好言好语安慰它。小犬仰着头，眼巴巴地注视着老额吉，表情忧郁，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吟叫，直到老额吉走出很远了，它仍伫立观望，不肯回去。

今天，黑狗的表现有些反常，脑袋枕着前肢，一直酣睡，偶尔睁开眼睛，看一眼附近的小犬。小犬表现得很乖巧，学着黑狗的样子，懒洋洋地睡着了。

老额吉的女儿忘了老额吉的叮嘱。

不知什么时候，黑狗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附近的小犬。小犬沉浸在梦乡中。黑狗突然蹿起，身子像一颗炮弹砸向小犬。

小犬一直暗中观察着黑狗，黑狗站起的那一刻，它就预感情况不妙，夺路而逃，向院外跑去。黑狗本想借机惩罚小犬，却上当受骗了，它的吼声铺天盖地而起，流星赶月般地追了上去。

老额吉的女儿听到吼声再想制止黑狗已经来不及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夺门而出，消失在砂石路上。

小犬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巷子里，跑过数条巷子，才甩掉黑狗。小犬后肢一软，身子倒在地上，剧烈起伏着，嘴巴张得大大的，耷拉着细长的舌头。

薄薄的暮色笼罩了苏木，苏木像草地一样寂静。

小犬不安地望着远处，不知什么时候，那里聚集了一群流浪狗，由头狗带领着正向它这里走来。小犬望望身后，猛地瞪大眼睛，身后也出现了一群流浪狗。它被狗群包围了。

小犬向后退去，被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它身子紧贴住墙，发出一串细碎的吟叫，盼望着老额吉出现。

狗群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狗群中有一条高大魁梧、面露凶相的大狗，它是狗群的头狗。头狗居高临下，斜视着小犬。其他狗表情狰狞、恐怖，恨不得把小犬活吞下去。

几天来的经历像电影一样从小犬脑海中闪过，它渐渐冷静下来，冷眼打量着狗群。

一条狗大摇大摆地向小犬走去，它张着大嘴，晃动着大头，目光冷嗖嗖的，像把利刃直视着小犬。

突然，小犬蹿了出去，长长的尖嘴咬向它的腹部。它被小犬出其不意的举动吓坏了，大嘴紧紧护住腹部，连连后退。狗群不知发生了什么，发出一片尖叫声，迅速向后退去。小犬眼前一亮，四肢跃起，像一条影子从狗群面前飞过。

头狗仰天大吼，狗群发出铺天盖地般的吼声，像潮水似的扑向小犬，腥臭、滚烫的唾液纷纷溅到小犬身上。眼看着小犬就要葬身狗群的乱爪下了，就在這时，狗群就像遭遇了魔咒袭击，失魂落魄地四散奔逃。眨眼之间，狗群不见了，四周空荡荡的。

小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巷口停着一辆机动车，旁边站着一个人，向小犬微笑、招手。小犬看看那个人，又看看冷冷清清的巷子，总感觉那里隐藏着流浪狗，只要眼前这个人一离开，它们还会扑上来。小犬没有多想，径直向那个人走去。

小犬丢掉了必要的警惕。

那个人指了指机动车，顺势打开了一扇门。小犬感激地看了一眼司机，纵身跳上机动车，砰，门锁死了。

那个人一脸怪笑，钻进驾驶室，机动车绝尘而去。

战胜大狗

小犬特努固勒打量着车厢，眉头紧紧挤在一起，目光里闪动着太多的不安与惊诧，表情像石头一样僵硬。

机动车沿着砂石路飞奔，两边的景物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退去。

车厢里有几条瘦骨嶙峋的狗，它们或蹲或卧，表情怪异地打量着突然跳上车的小犬。一条狗猛地站起，嘴角上翘，露出泛黄的两排尖牙，目光凌厉，表情凶狠，向小犬走了过去。

小犬胆怯了，想转身离去，但已经晚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它四肢一软，倒下了。

这是收狗的机动车，车厢上安着坚固的栅栏。栅栏是用钢筋焊接在一起的，即使有一身蛮力的大牛都无法撞开。栅栏上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和凌乱的被毛，显然那是狗留下的。

司机一边收狗，一边盯着路上那些流浪狗，他总是趁人不注意时把流浪狗弄上车。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令那些活蹦乱跳的流浪狗突然昏倒在地，随后被扔进车里。时间一长，那些流浪狗看到这辆机动车便如同遇见了魔鬼，远远地跑开。它们一边奔跑，一边发出仿佛丢了魂的嚎叫声。

小犬渐渐清醒了，撞击着栅栏，发出断断续续的吟叫，那是向老额吉发出的呼救声。

机动车就像一头发怒的大牛，喘着粗气，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浓烟，向苏木外驶去。小犬身子紧贴在铁栅栏上，表情沮丧极了，目光里一片灰暗。

苏木越来越远，最终融入浓浓的暮色中。

经历了整整一夜的颠簸，天边出现橘红色的霞光时，机动车驶进与草地接壤的一座小镇。小镇比苏木大很多。机动车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又行驶了大半天，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停在一家屠宰厂的院子里。

小犬和那些狗被赶进狗圈里。它们长得又瘦又小，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再杀掉。

狗圈里已经有十几条狗了，它们虽长得其貌不扬，但个个膘肥体壮。

狗圈原本就狭窄，又添了几条狗，显得更拥挤了。群狗用复杂的表情打量着小犬。小犬轻轻扫了它们一眼，找了个角落，灰溜溜地走了过去。

这些暂时被养起来的狗，得到了丰厚的待遇，每日的食物多之又多。虽然食物很丰富，但大都被一条大狗霸占着。大狗长得又胖又高，身材比其他狗高出一大截，自然它就是这些狗的头领。大狗非常霸道，每次主人送来食物，它都要先独自享用。它享用完了，其他狗才能享用。

小犬是最后进入狗圈的，自然只能最后享用食物。等它享用食物时，食盆里已空空如也。它只能捡食食盆外面的残渣充饥。

小犬一心一意地捡食残渣时，引起了群狗的极大好奇，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小犬身上。

大狗注视小犬很长时间了，小犬对它置之不理，大狗有些恼，嘴角上挑，喉咙里发出低沉有力的吼声。小犬不安地看了一眼大狗。大狗斜视着小犬，走了过去。

大狗向小犬发出了挑战。

小犬没有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大狗，仍继续捡食食物。

大狗看了一眼贪吃的小犬，目光里闪过一道凶光，脊背上耸起一条被毛，它要惩罚小犬。

小犬没有可退之路了，身子紧贴在墙壁上。

大狗摇头晃脑，夸张地甩动着大嘴，冷眼打量着缩成一团的小犬。突然，它张开大嘴，直奔小犬而去，一旦偷袭成功，就能把小犬咬翻在地，可万万没有想到，它扑空了，竟然没有咬到小犬。

小犬暗中做好了准备，大狗行动之前，已经逃走了。

大狗怒火中烧，发出愤怒的吼叫，扑向小犬。小犬感到一股强大的风向它扑来，吹得被毛乱舞。小犬不敢迎战，又逃了。

狗圈狭窄，又有很多狗围观，最终小犬无路可逃，被逼到一个角落里。

大狗高昂着脑袋，迈着方步，不可一世地走了过去。小犬摆正身姿，昂起头，严阵以待，冷眼打量着走近的大狗。大狗一看小犬临危不乱，没有向它告饶，火气更大了，血盆大嘴像风一样甩了过去，咬住了小犬的脖子。

小犬身子一哆嗦，疼得几乎站不住了，但它还是坚持着。它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咬住了大狗的一条前肢。大狗的前肢上没有多少肉，一下就被咬穿了。大狗前肢一软，倒在地上。大狗又是吼叫，又是挣扎，半天没有爬起来。

小犬紧紧咬住大狗的前肢。大狗没有还击，而是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嚎叫，似乎想用虚张声势的吼叫震慑小犬。小犬一眼就识破了大狗的诡计，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欺软怕硬。小犬用肩胛狠狠一撞大狗，它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小犬纵身骑在大狗身上，尖牙狠狠地切了下去。大狗发出一声惨叫，吓得那些看热闹的狗纷纷转过身，不敢看了。

厮杀声惊动了主人。主人挥舞着木棒，一番示威，总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大狗怒气未消，盯着小犬，有意再次惩罚小犬，可它又担心遭遇小犬殊死反抗，最终自己躲到角落里，用宽大的舌头舔舐伤口去了。

小犬身子紧贴在墙壁上，威严地打量着大狗，目光又落到其他狗身上，它们畏惧了，迅速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磨难，尤其是与大狗厮杀后，小犬变得坚强、勇敢了。

大狗并没有放过小犬，总是趁小犬不注意时发出闪电般的进攻。小犬有所准备，总能给大狗迎头一击，虽然大狗数次发出挑衅，但很少能占到便宜。在数次格斗中，小犬变得越来越勇敢，格斗本领也越来越高超。同时，它的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越来越健壮。

小犬讨厌狗圈里的生活，更讨厌终日与大狗相处，每到夜深人静时，它特别想念老额吉，想念敖登。

一次，主人给群狗喂食之后，忘记锁狗圈的门，小犬趁机逃了出来。它逃到镇上，镇上的一切对小犬来说都是陌生的，也是令它畏惧与不安的，它离开了镇子，顺着一条砂石路，颠着碎步向草地深处跑去，它要回到苏木。

（回到苏木的小犬并没有如愿见到老额吉，它将何去何从呢？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