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早已够不着我(组诗)
2019-10-30梁尔源
梁尔源
西庐寺题句
连一声木鱼也没有
隐身得那样无形
虽一袭袈裟
裹挟了刀光剑影
但满嘴的经文
仍撩拨着红尘俗事
高人都已退隐
有谁能扪及佛祖的心跳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似乎在悄悄问
你的灵魂开光了吗?
施主们都在给主佛烧香
冷落了右侧的卧佛
右手托腮,眼含微光
那长久失眠的神态
也让我渐生怜悯之心
真想劝劝菩萨
别再一辈子打单身了
大院理发师
镜子中的那些眼神
都是为春天而来
搂抱草香树影的小手
修整着机关恣意的时光
打理冬日的蓑草
应酬,迎奉着长椅上的等待
每日用麻木的臂膀
将割草机演绎得惟妙惟肖
从不弯腰的恭谦中
让枯燥的客套
在白围裙上抖落
狭窄的斗室里
穿梭着大院里的星光
反光的镜面中
折射出一个空间的气场
不管来“头”有多大
价码上都是一个标准
无论囊中怎样羞涩
廉价的抚摸
也得每日从“头”开始
惊悚
喧嚣刚从子时脱身
数字在寂静中缓缓爬升
咣当一声,猛然下坠
黑暗已将惊悚悬在半空
打开手机微弱的屏幕
人间的信号已不再跳动
那就向菩萨发条微信
但愿有一双手在默默托住
散架的一百零八个符号
还是关掉手机吧
别让这孤独的恐惧
勒索掉仅剩百分之五的光明
将站立蜷缩成一个蒲团
让生命紧贴箱底
生怕上帝松开保险闸
下坠中,将灵魂从脑门中顶出
此时,阿黛尔《坠入深渊》的歇斯底里
也飞不出这光滑的铁掌
在这个没有缝隙的世界里
求救只能塞进肉体
使劲调低焦躁的频率
用意念抚平那冲撞的波澜
避免人间的首次虚脱
丑时,蟋蟀已安眠
牵着纤细的鼻息
让无奈慢慢爬入了梦乡
在没有天窗的铁屋中
用恍惚寻找光明的按钮
赶年
雪盖下来了
山村加了一层棉被
白色的臃肿下
堆积着静寂
故乡又怀孕了
那行回家的脚印
正爬往母亲的身上
像一条打不开的拉链
緊紧地锁着
一个正隆起的春天
有支无形的巨笔
蘸着淡淡的一笔墨汁
从天上往山坳下渲染
炊烟在招手
屋檐下的那盏红灯笼
老远就告诉我
母亲的眼睛熬红了
重组春天
打翻童年的调色盘
蘸上豆蔻的绿
一笔刷去,遮盖掉
那些刺眼的红绿灯
摁下那台老式的录放机
将风的咳嗽快速放过
把雷的脾气删除
让几声鸟鸣
啄破梦的外壳
让风筝的手伸进云朵
拽住闪电的尾巴
将天空的眼神
拖出一道少女的彩虹
不能再将春天
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因为
那些跃出的表情包
没有桃花妖
也不似梨花素
lC卡之歌
终于和一辆奥迪分手
给下坠的皮囊安装一张芯片
高台上的鲜花已经谢幕
实惠便捷的IC卡
刷出慢节奏的归程
在站台的车次牌前
重新定位夕阳的轨道
攫着刷卡机的应答
用轻松踩着陌生的站点
穿梭往来的公交
似肉体中滑行的肠镜
来去匆匆的眼神
透视出五脏六腑的阴影
用真空中不太灵敏的嗅觉
重新找回秋风的体味
在拥挤中抓紧扶手
改变以往出行的姿态
把长期台上台下坐着的尊严
让给负重的躯体
真实的大地上
不再有悬空的双腿
喝茶
闲暇,一个人品茶
端起茶杯
世界便安静了
清淡泡不出恣言妄语
沉下去的风
掀不起满地鸡毛
面对一个透彻的宇宙
找不到吹牛拍马的对手
口含春光,不吐莲花
也不再指桑骂槐
那五魁手和六六六
屏蔽在红尘之外
沏一杯仙风道骨
喝出无字天书
石凳上品高山流水
屏风里徘徊
潇潇竹声
GPS
梦中寻她千百度
心仪的那个人何时出现
无奈,只有在GPS上输入“她”
首先回答是:请稍候
最后告之:没有这个地址
在爱中迷茫了许久
真不知爱为何物
在神志恍惚中
输入痴迷中的“爱”
回答是:前面一百米往右拐
再回答是:前面两百米掉头
……
一辈子为情所累
有时陶醉于情
偶尔在情中惊醒
更多的是被情抛弃
情在哪里?试着
输入了一个“情”字
首先回答:前面三百米有违章摄像,最后
回答是:前面是断头路
二维码
生前我用手机扫你
死后,将灵魂制作成二维码
用它做我的墓志铭
不仅你扫我
玉帝扫我
阎王也扫我
春风不再掐我的大腿
请柬不为我编程了
肉身从公文包中逃遁
再也不用向那只茶杯汇报了
麦克风不再点卯
终于可以将太阳
锁在黑匣子里
教公鸡也学会哑语
然后用星星蒙头
和春天分床而眠
卸掉房边树上鸟的发条
和风的手指,没有谁
再掐我的大腿
交警在梦中
测试我的酒精度
我哈了一口气
交警醉倒了
四个轮子早已悬空
夙愿都飘在云中
红尘早已够不着我
我用鼾声屏蔽了
所有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