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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生成

2019-10-30徐晨阳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19年10期
关键词:油画画家颜色

对于画家来说,绘画语言永远都会是一个命题。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没有清晰的语言,就没有清晰的思想。其实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绘画,没有自己清晰、明确的绘画语言,就无法传达清晰的表现意图,形成明确的画面。而我们对于绘画的研究也应该从它的绘画语言入手。一个画家所画题材可以是千变万化,而他的绘画语言则是本质的。作品中的绘画语言既是呈现着作品外观的风格和面貌,也在表述作者内在的思想。思想就在语言之中。语言和思想就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不能割裂。在这里绘画语言所涵盖的不仅是技术层面上的东西,也体现作者的精神世界、人格修养、性情喜好、甚至创作中的一些习惯,个人化的材料运用、造型的趣味、表现手法等等。我们可以从中寻到画家创作的脉络,了解他个人绘画语言的形成、发展,以及其中所承载着的独特思想。我们在看大师的作品时都会有一种印象,就是他们个人的绘画语言非常的明确,想说什么、怎么说、会有什么效果,都很清楚。可以这么说,能够将自己的艺术在美术史上留下来的,鲜明而独特的艺术语言是首要的基础。

个人绘画语言的重要性于此,它是作者的表现意图和思想的载体。这里的语言,可以是独特的造型或特殊的材料,也可以是艺术家个人化的绘画方式或艺术理念。乔托的绘画大家都很熟悉,2017年10月,我在意大利,专程去阿西西圣方济各教堂,那里保存着大量乔托的壁画作品,站在这一幅幅创作于十三世纪初的巨作前,很是震撼。这些绘画描绘的是一个个圣迹故事,但站在这些画前,会觉得这些创作本身就是圣迹,史诗一般的宏大。同样,以前在蓬皮杜看弗洛伊德的画展、在丹麦看年轻一代的画家彼得·多依格的画展、包括2017年在巴黎现代美术馆看布菲的展览,都能感受到这种震撼。

而在震撼之后,我会探究这种震撼的来源,实际上震撼正是源于这些画家强烈而又独特的绘画语言。同样,齐白石也是大家非常熟悉的画家。近年来,北京画院、中国美术馆连续做了多次齐白石的专题展,可以看到大量的原作。实际上,齐白石的画之所以让人记忆深刻、识别度极高,正是源于他独特的绘画语言,他无论画什么,山花野草、昆虫鱼虾,都有自己的趣味和形式感。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艺术创作者不仅要有清晰的语言,更要有一种独特性。我觉得,一个从事艺术创作的人,如果不能为观者提供一种新的观看感受和审美体验,那就难以称之为创作,而只是制作。一个人的艺术创作可以不成熟,可以有欠缺,但应该是独特的。

我现在这种绘画方式是2000年开始的,当时我在日本的筑波大学读油画硕士,课题研究是“现代东方绘画的可能性”,这个课题与其说是一个研究,不如说是对我自己多年来艺术思考的一次梳理。同时,这个研究也涉及到了东方的传统美学。实际上在这之前,我的目光一直是注视着西方的,西方的绘画、西方的美学哲学。正是缘于这个研究,我的目光开始转向东方的美学、中国的传统绘画。当时内心有一个强烈的需要,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需要有一种明确的个人语言。这个语言它应该具备几个点,首先它肯定是体现了东方的情感和审美。因为一个东方的画家只要是沉浸在自己的本真里,他的作品必然是东方式的。其次,它依然是以油画材料为主的,因为油彩的表现力还是非常强的,但是绘画的方式应该具有一定的东方性。我需要的是一个转换。它既不是西方人的油画,也不是水墨画,它就是我自己的一个绘画,一个东方式的绘画。

在此之前,我尝试过坦培拉、湿壁画、丙烯、铜版画、水印木刻、日本的岩彩画、中国的水墨画等,而最后确定的这种被我称之为“堆积法”的作画方式。也是在各种尝试中自然产生的。最初用这种方式来绘画,跟我自己的喜好是有关系的。我虽然画油画,但是一直不太喜欢油画颜料粘稠的感觉,我喜欢干燥的画面。另外,我希望的画面是那种凝重的、一层一层慢慢沉淀积累的、无限丰富而又单纯的感觉。不是一层精致的薄膜,一层表面的色彩。就像咱们看到的那种岩壁画的感觉,它可能是斑驳的,有可能是很陈旧的,但是它是深入的、有力量的。所以我选择在有肌理的画面上一层一层堆积的方式作画,画一次,等颜料完全干透之后,再畫。这种方式保证我的画面每次都是干燥的。

这种层层堆积的画法, 实际上也是对自己绘画的一种限制。把平整的画面做成粗糙的画面肌理,其结果是无法在上面轻松流畅地行笔。迫使我在画画时有所取舍、有所侧重。自然地将物体的质感、环境色、对象精妙细节的表现过滤掉了。加强了形的力度、画面厚重的浮雕感、也突出了固有色的意味。使得画面更加有力、朴素、凝重。

中国的水墨画的绘画方式是通过线与点的一遍遍勾勒和点染,色层逐渐堆积而成气象的,墨透纸背,是纵向的渗透。上面的颜色不把下面颜色完全覆盖住,颜色之间是相互交融、相互影响的。这与我的绘画有着共通之处。我的画面由于下面做了肌理,上面的颜色画上去以后不会把下面颜色完全覆盖掉,从最上面的颜色到最下面的颜色,有时候都是可以看出来的,这样就通过色彩的堆积造成一种纵向的效果。色点层层叠加交融,和中国水墨山水画中的皴法和点染的画法有相近之处。

这种点点实际上也非常接近我对大自然的那种感觉。对于自然,我最先的感觉是茂密的丛林,长满苔藓、杂草蔓延的地方,一些不知名的小芽从土里冒出来,一片一片的植物四处繁衍。这样的场景是自然生命的体现。包括那些远山,如果只是用色彩、用明暗、用色块去表现,总觉得与自己的感觉不贴切。因为实际上山上有着非常多的植物,层层叠叠的树木,点也好,线也好都是很接近自然的表现,与想要表现的对象是很贴切的。因此这种层层叠叠的点的技法又与我对自然生命的感受结合到了一起。

此外,这种堆积的画法,又有着另一层思考。我们知道覆盖还是堆积这两种技法,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但它们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含意。比如堆积,是一种积累,让上层的颜色和下层的颜色去交混,共同作用去支撑画面。它对前面画的颜色并不否定。而油画中颜料常常是相互覆盖的,尤其是近代,大量地使用了不透明颜料之后,在一块蓝色之上,加了一笔红色,基本上就是一块红色了,这是一种否定,在一幅油画上,重新画出另一幅油画,也是有可能的。皆因油画有很强的覆盖性,可以将原先的颜色完全覆盖。这种事情在水墨画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水墨画上所有的线和色,只能复加,无法消除。

我觉得东方人的文化就是一种堆积、传承、积累的文化,比如说中国的艺术史、文化史,从古到今延续下来,后人对前人的艺术成就或者艺术方法很少去完全否定,而是不断地在加入自己的成份,这就和堆积是很接近的。山水画从宋元到后来的明清,画面上有很大的差异,但是这条线还是很清晰的,是一条继承的,不断地在添加的脉络。渐变融合,这是中国的一种特点。而西方的绘画是在不断地改变着的。尤其到了近代,一种画派的出现往往是以否定其它画派而确定下来的,这和油画颜料的相互覆盖是很接近的方式。所以说,从一个文化史的角度来看,堆积和覆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有不同内涵的艺术表达方式。

可以说从事艺术创作的人,都会知道形成个人艺术语言的重要性。然而是否能够形成却是因人而异,并不简单。我们在看一些优秀艺术家的作品时,会觉得其艺术语言和作品浑然天成。这种浑然天成是因为其艺术语言是艺术表现的内在需要而自然生成的。所以,艺术家独特的艺术语言的产生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生成,并在艺术家的精神与才情的滋养下逐渐成长。孔子用“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提出人的一个境界。同时,也揭示了艺术创作的某种规律。就是一个人的艺术创作是他所有精神世界的体现和浓缩。而一种清晰而独特的绘画语言,必然是画家自己所有精神世界和艺术理想的体现。

藝术家 徐晨阳

徐晨阳,中国艺术研究院专职画家。199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本科专业,1994年获日本文部省奖学金赴日留学,先后在筑波大学、东京艺术大学等三所国立大学学习,获艺术学硕士和教育学硕士学位。2009年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油画创作与理论专业博士学位。自1990年起参加国内外各类重要艺术展览并多次获奖,2004年于日本获“第三十三届绘画的现在——精锐选拔展”唯一金奖,2017年于丹麦获第六届J.C.雅格布森肖像展二等奖。先后在日本的雁木通美术馆、东京银座一枚的绘画、各地市立展览馆,及中国美术馆、北京恭王府博物馆、北京美丽道国际艺术机构、北京新绎空间、香港天趣当代艺术馆等地举办个人画展二十六次。作品被国内外美术馆、艺术机构及私人广泛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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