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小哥,你还好吗
2019-10-30何双伶
何双伶
快递小哥是“美好生活的创造者、守护者”。当“你的包裹到了”成为一种生活常态,其背后庞大的快递员群体动态,同样牵动社会神经。
作为中国民营快递业的发源地,浙江走出了以申通、圆通、中通、韵达为代表的一大批知名企业和品牌,快递业已成为浙江经济社会发展新动能的一张“金名片”。目前,浙江快递业务量居全国第二,快递从业人员30余万,其中约一半为“快递小哥”。
然而,与之迅猛发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群体的职业保障、生存状况,似乎还“行走”在慢车道上。
2018年以来,共青团浙江省委针对这个新兴青年群体的生存状况进行了深入调查。在与75位快递小哥、3个地市15家快递公司负责人以及就业、物流等相关职能部门的访谈交流中,“他们是谁”“他们过得怎样”“他们需要什么”“怎样服务他们”等问题的答案,逐渐清晰。
“奔美好”无奈“高薪少”
周茂江是福建人,曾在北京一家公司上班,后历经创业失败,经老乡介绍来到杭州当上“快递小哥”。“6年前,五六千元工资不错了。现在想想,做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自己没有过硬的一技之长,再加上年龄也大了,就一直干了下来。”周茂江略显无奈地说。
据团省委今年发布的《浙江省“快递小哥”调研报告》显示,“门槛不高”的“快递小哥”工作,吸引了不少择业渠道窄的体力劳动者。在遭遇失业、生意失败等危机时,那些资源有限、能力有限的人,会把当快递员当做谋求生存的过渡之计。
这一新兴青年职业群体有着鲜明的特征:大多是80后、90后男性,来自省外的农村地区,初高中学历;大专以上学历从业者很少,但近年来在稳步增长;工资普遍在4000元以上,较高的薪资是大家选择这行的原因。
薪资高,过万者却凤毛麟角。周茂江表示:“快递小哥”月薪上万并不常见,“那都是媒体的炒作。这两年,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大家的收入基本在五六千元,旺季能有8000元左右,上万的很少。”他说,快递这行的收入和送件、收件量是挂钩的,赚的都是辛苦钱。
同为“快递小哥”的吴增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每年我也就在‘618‘双11这两个时间段能月薪过万”,“虽然平时很辛苦,但一想到在老家的两个孩子,就有了奋斗的动力”。
“快递小哥”群体的工作年限普遍在5年以下,6年及以上的较少,流动性较大。哪怕是月薪过万的优秀快递员,也很少将其作为终身职业。他们告诉记者,每天工作时间基本超过10个小时,遇到网购高峰期,甚至还得通宵分拣包裹。不停地拼时间,其实就是在拼身体。不少快递员成家生娃后,会深感体力不支,就逐渐退出了。
“城市通”却道“异乡人”
顶着烈日,迎着寒风,“快递小哥”骑着电瓶三轮车,快速地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将一个个包裹送到人们手中。每个小区的内部道路,每棟楼的入口和电梯,每个楼层的住户分布,他们熟稔于心。
他们是“城市通”,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城市近在眼前,又触不可及”,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友朋少,乏社交。在繁华的杭城武林商圈,中通快递员周晓松负责5栋写字楼和6个居民小区的快递投送和收取业务。他待人彬彬有礼,热情大方,和很多居民相熟相识。大家见面也都会打招呼。但他却说:“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为节省生活开支,周茂江每月花700多元,在隔断房中租了一个小房间,空间只够放一张床。由于平时劳动强度很大,遇到每周一天的休息日,他也选择在家睡觉休息,基本没什么社交活动。
报告显示,“快递小哥”的社交存在泛而不精的情况。虽然与客户交流互动频繁,但基本是点头之交,与城市生活疏离感较强,社会参与和互动程度较低。他们深入社交的群体基本还是老乡、同事和亲戚,在与外界打交道时往往较为拘谨和羞涩,认为自己不是城里人,没法平等地与他人交往。
高房价,阻安居。每日进出高档写字楼和居民区的周晓松表示,在等候包裹主人下楼的那段时间,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慨:“如果我在这里能有套房子,那就心满意足了。”当夜幕降临,他开着电瓶三轮车路经武林广场,看到绚烂的灯光秀时也会想:“杭州真是很美丽的地方。”但他也坦言,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相对高昂的房价就是一道坎。
上学难,家难团。当“快递小哥”阮劲飞提及孩子明年要上幼儿园,他准备回老家发展时,记者便问他为何不让孩子在杭州上学。“在杭州上幼儿园,学费挺贵的。此外,我始终觉得自己没融入这座城市。”阮劲飞表示,自己周边的朋友同事,大多是来杭打工的外乡人,来一批又走一批,仿佛流水线一般,“没什么归属感,迟早要回老家的”。
异乡人,异乡愁。调查发现,“快递小哥”普遍存在着强烈的漂泊感。他们脱离乡土社会,进入城市社会,面临着一个再社会化的过程。尽管社交面非常宽泛,但构建新社会关系网络的能力并不强,也很难找到职业认同感、城市归属感。
“遇难题”唯望“得尊重”
近年来,快递行业爆发式增长。省邮政管理局的数据显示,2018年全省快递业务量达101亿件,占全国快递业务量的近五分之一。
为此,我省先后出台《关于促进快递业发展的实施意见》等规范行业发展文件,“不过,目前大多数政策针对的还是行业发展,‘快递小哥这一群体还需相关部门给予更多关注。”省邮政管理局市场监管负责人表示。
在走访中发现,快递员在权益维护方面或多或少存在障碍,其中最大的困扰便是无理投诉。如,有些客户会抓住快递员送件中的疏忽进行投诉。“脾气不好的小年轻,可能就因此走人了。”从事快递行业10多年的虞师傅直言不讳。
报告显示,为保证或提高市场占有率,大多数加盟型快递公司采取“以罚代管”的管理方式。只要“快递小哥”遭遇顾客投诉,公司大都实行“处罚一刀切”的政策。“快递小哥”找不到有效的申诉反馈渠道,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其次,有些客户的无礼相向、无理要求,也是导致这个群体没有社会地位感的重要原因。周茂江说,送件时大多客户都很礼貌,但部分客户让人无所适从。“白天送件时,他一直不接电话,等晚上10时多,我们回站点甚至回家后,他又不停地打来电话,要求当天必须把包裹送到。”
此外,劳动合同缺失、“五险一金”没有保障等因素,既让这个群体不看好自身职业的前景,也为行业健康发展埋下隐患。如“三通一达”部分网点采取承包制,即网点以加盟形式接受总公司管理,有的承包商为节约成本,不与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一旦发生劳资纠纷或工伤,快递员往往无法维权。而部分快递员为争取尽可能高的工资或出于其他考虑,也会主动提出不交“五险一金”。
用工制度是否健全,已是影响快递员职业满意度的重要因素。调查发现,顺丰、EMS、京东3家公司都与员工签订劳动合同,且基本为其缴全“五险一金”。其中顺丰还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员工上升渠道。3家公司的快递员对工作与生活状态较为满意。
“长发展”有待“补短板”
2018年12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新年贺词中饱含深情地说:“这个时候,快递小哥、环卫工人、出租车司机以及千千万万的劳动者,还在辛勤工作,我们要感谢这些美好生活的创造者、守护者。”
2月1日,在2019年农历春节到来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看望慰问基层干部群众时,还曾到前门石头胡同的快递服务点,看望仍在工作的快递小哥,称赞他们“像勤劳的小蜜蜂,是最辛勤的劳动者,为大家生活带来了便利”。
关爱“快递小哥”,要补齐的政策短板仍不少。“不少‘快递小哥属于新业态下的灵活就业,在劳动关系界定上‘无法可依。如部分‘快递小哥通过网上接单,同时供职于好几家外卖平台。全面保障其权益,需相关部门从顶层设计层面给予指导。”省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劳动监察总队相关负责人表示。此外,有关无理投诉的定义,相关监管部门尚无明确规定。
对于劳动保障机制,全国人大代表、中国邮政集团公司江苏省泗洪县分公司归仁支局负责人殷勇建议,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应尽快研究快递配送等新业态中的劳动关系和社会保障问题,规范快递配送人员的工资标准、合同条款、商业保险、纠纷解决等,加大劳动保障监察执法、争议调解仲裁力度。
共青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徐晓建议,快递企业应负起主体责任,加强对加盟、承包、代理网点的管理,优化接单、配送等业务流程,提高派送投放效率。加强快递小哥业务培训,引导他们文明从业、多学技能。着力解决快递小哥在房屋租住、子女入学等方面困难,让他们在城里多一点“家”的感觉。
“其实,顾客在收到快递时,能给个微笑、说句谢谢,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曾当过快递员的申通片区经理邓欢表示,“我们这个群体,很需要社会的认可与尊重。”
对此,徐晓建议,媒体应多宣传展示快递小哥爱岗敬业的职业风采,引导公众多一些理解与尊重。殷勇亦建議,宣传、文化部门发动各类媒体,多方位展示快递小哥的群体风采,选树爱岗敬业、自强不息的行业典型,引导公众尊重、理解、关心这一群体,提高他们的社会融入感和职业自信心。
“同时,‘快递小哥自身也需要提升爱岗敬业的认知,当他们全情投入工作后,自然对工作就有了耐心和细心,当他们通过努力获得一定成绩后,获得感和自信感也会油然而生。”殷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