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 星河 中,寻觅属于我的那颗星
2019-10-25顾一灯
◎顾一灯
小编叨叨叨:
初识顾一灯是在一个QQ 群里,群内汇聚了许多写作爱好者,大家写作方向不同,可丝毫不影响彼此的亲密无间。一灯的主要创作领域是儿童文学,可出乎人意料的是,她的青春文学也写得这样好!谈及一灯本人给我的感觉,是非常文静又落落大方的女子,可看她的文字,又是充满底气且力量十足,掷地有声。我想,这才是一个优秀写手的姿态:内心波澜壮阔,外表平静如水。—— 刘斌
我想一个人总要相信一些东西的。无关宗教,但有关信仰。
比如我相信人应当怀揣善意而非心存高下之别地对待每个普通人;还相信要做好悲观的打算乐观地前行,这样才能对未来始终充满希望。
我也相信在广阔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像星空浩渺,繁星们在星河里闪耀,你我总能寻觅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人们常用螺丝钉和齿轮来形容现代社会的人。这个比喻很冷漠,仿佛我们不过是大机器的构成部分,而且大部分都是可有可无的那种,丢弃后随意拿来一个更替即可,无人在意。但我始终相信我们在世上应该有不可取代的一席之地。用我诚恳的热切的低语,用我炙热的跳动的心脏。
我坚信这一切。
这种相信并不是需要背诵的课文或单词,没有人要求我将它默写下来再抄许多遍。它并不直接显露,相反会在不经意间浮现,成为指引我往前走的路引,特别是当我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
第一次面临抉择的关头是在高一年末,学校下发文理科的填报表。我的学校以理科为重,每年考入清北的人数在十个左右徘徊,这当中已经几年没有过文科生。
很幸运,我生长在一个十分民主的家庭。父母始终不干涉我做出的最大决定,只是给我提供建议,并教导我自己决定、自己负责的原则。这个抉择也不例外。
高一刚入学时,我的成绩并不好,理科尤其差。但经过一年的学习,文理综合的排名已经位居年级千余人中的前三。再看看周边成绩相当的人的打算,在旁人眼里,似乎我选择理科是一件颇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我却开始怀疑。我太清楚这个名次背后有多少水分。那次我物理拿了满分,班主任让我上黑板直接抄写自己的答案,天知道我每写下一笔的时候有多忐忑,因为好几道选择题都是我蒙对的,有一道大题甚至是胡乱写的。平日里班主任每晚都会布置几道很难的物理题,奥赛级别,美其名曰“大作业”。我一道都不会,琢磨了一个月就全盘放弃,每逢晚自习快结束时就抢来同桌的来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我几乎可以说我是“混”出了这个名不副实的成绩。上天偶尔会庇护几个不该得到这一切的幸运儿,也许当时我被抽中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我想我不该被虚假的名次和分数蒙蔽住自己的双眼。
理科并不是属于我的位置。这并不是一句主观臆断的话语,而是多次尝试后得出的结论。旁人稍作思考就有思路、甚至做的轻而易举的物理大作业,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重打击。而被班主任逼着去学的奥数课,则是第二重打击。奥数的本质其实就是超前学习,课上几乎集中了全年级的尖子生。寒假我们也去上课,上午四个小时里三个半小时我都如同在听天书。后来我选择角落的位置,一半的时间用来发呆做自己的事。虽说也有所收获,但那种显著的差距感让我印象深刻。
我的数学在理科生里算不错,但够不到能轻松做出所有难题的顶尖程度。但文科生之间的竞争不那么激烈,数学就是我的绝对强项。我的长项在于语数外这三门,其余的科目除了物理没有明显的短板。于是我在表上填了文科,做出了让许多人都感到惊讶的选择。年级前一百名里,只有两个人选了文科。但我相信我是正确的,这里更贴近属于我的、无从取代的位置。
原先的班主任和与我同去文科班的好友阿林都问过我:“是不是想去北大?”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其实我没有过多地想“目标”这件事,只是每天踏实地完成学习任务,然后第二天再继续,周而复始。我的成绩长居年级第一,偶尔第二。但根据往年文科班惨淡的成绩我告诉自己,必须不骄不躁地坚持下去,这里的名次比理科班要虚空太多。文科班的第一名,有时甚至只能去个北京理工大学一类的学校。
一直到高二下学期,班主任突然将我叫去办公室,兴奋地说今年北大的优秀中学生夏令营给了两个名额,理科一个,文科一个。过往名额全部都是给理科生的,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个夏令营的存在。那节晚自习我没有回教室,在办公室用班主任的电脑填写着报名表格。就在这个填写的过程中,心里突然有一些莫名的欢喜的意味被酝酿起来,好像北大那个过往听起来那样遥不可及的梦如同一片云彩飘到了我的头顶。我只要爬到高处奋力地一跳,就可以将玫瑰色的云朵抓取在手里。
我越发确证我的选择,当我坐着新开通不久的高铁行在去北京的路上时。在强手如林的理科班,论奥赛、论成绩、论平时表现,都有太多强过我的人,我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而如今只要名额落在文科班里,那我一定会获得它,毫无疑问。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北大。因为有许多家人在北京,我小时候常在北京度过寒暑假的时光。那时我去过北大,只是后来的日子对此印象模糊,只留下一些照片作为印记。有朋友说她听说过一个说法,儿时去过北大的人后来就不会考上。我笑着说哪里会,我就是一个反例。
夏令营只有一个周的时间。我们走遍了学校的重要地标,听了北大的教授上课,做了一套考试题,最后还开了一场联欢晚会。我清楚地记得一个自己作词、作曲、演唱古风歌曲的男生,后来许多人去找他合照要签名,他签字时用一种特殊的碳素笔,字写的很好看。再后来入学后我再次听说他,才得知他如愿进了北大的中文系。
那天赶上家人聚餐,夏令营还没完全结束我就拖着箱子匆匆离开,因为天气热又拎不动那么多东西,临时发的铺盖全留在了床铺上。打宿舍区出来是一条长路,我路过南门、五四体育场和邱德拔体育馆。邱德拔体育馆是北京奥运会时的乒乓球场地,但奥运会时我只去看过田径、女排和跆拳道的比赛,与它擦肩而过了。
临到东南门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校园很大,这一眼只能望见校园的一隅。然后我转头离开,到天桥下钻进家人的车里,车内的冷气让我身上的汗消减了不少。这个时候我想起答的并不算圆满的考试题,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悲观的念想: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这个念想和刚来到这里时意气风发的“我会在这里度过许多年”一起交织,在我心头的跷跷板上你一头我一头地玩不知休止的游戏。
回到学校,日子波澜不惊,只是考试的频率比以前高了很多。周六也被用来月考和做卷子,只是不需要换教室做考场。原本可以早早做完的作业被许多的考试和加课一直挤压到了周六的傍晚和晚上。
班主任总会想出一些新奇的招数,这次她发了一张大纸下来,让我们轮流传着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理想的学校,作为目标榜贴在教室前方。我不愿大张旗鼓地表达,写了北师大,听说那里中文系不错,但当时上网少不知道它宿舍很差。后来班主任不肯,逼我加了北大在前面,让我哭笑不得。最后纸贴好了,只有我原定的目标前面画了一道斜杠,前面写着北师大,显得十分突兀。
过于拥挤和密集的时间安排让我觉得疲惫。晚自习的课间,我会和阿林一起趴在教室的窗口向外望去,聊聊天。我们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算海景房。快入夏的时候天色长,我们能看到海面和天际相交的地方被城市的霓虹灯照出一种十分奇诡又神秘的紫色,它随着光影的变幻而波动,那一刻我心生恍惚,常以为自己身处地下的溶洞,眼前是一条漫长的暗河。
阿林问:“你真不想去北大?”
“不是不想,”我不由得笑了,“说的像我想就能去一样,我又不是神童,人人都要来争来抢,那我也就不坐在这儿苦读了。”
怎么会不想呢?我猜测从小到大总有那么一些细碎的时刻,我们会对最高学府心生憧憬和向往。只是是否去想与是否做的到之间,总有一条深深的鸿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跃过去。这不仅需要天资和努力,还需要上天赋予的那么一点点的运气。
阿林也笑了,“我觉得你肯定能去的。我相信你。”
班主任似乎比我们更着急,她反复地问我夏令营是不是出结果了,因为我能查询到。我反复地告诉她没有,她又反复地来问我,打电话到我家里,似乎怀疑我知道了结果却不告诉她一样,有段日子过的很心烦。我理解,每个人都很着急。终于有一天她把我叫到走廊上,高兴地告诉我我拿到了夏令营的优秀营员资格。让大家都很意外的是,理科班的同学并没拿到这个资格,而并没人对我抱有什么希望。
优秀营员资格也就意味着拿到了自主招生资格。自主招生定在高考之后。只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选择当作这一切没发生过,抱有“我不会有任何加分”的准备去参加高考。
高考后,我再度启程去北京。
自主招生考试定在北大文史楼。虽说来过两次,我对这座很大的园子仍不熟悉,和母亲循着指示牌找了一阵才过去。校园里有许多陪着孩子来考试的家长,母亲觉得空间太促狭,就回车上了。一组五六个人的面试,类似于招聘中的“群面”。我那组除去我之外都是理科生,面试官也都是化学学院、物理学院的老师,我敏感地觉察他们对我并无兴趣。我隐约预感到我不会收获一个理想的结果。那一瞬间我也想过,如果我是一个理科生,情况会不会不一样?但一转念,那我根本不会有坐在这里的机会,就作罢了。
六月中旬,我得知了自招不好不坏的成绩。毕业典礼开始举行,不少人都拥在一起谈论高考题,说自己错了几道选择、作文题是不是审错了云云。我拉着阿林在一个角落坐好,班主任坐到我们身后,问我们考的如何。我们含混地搪塞过去。我都不再去回想高考答案了,回想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估出的分数再准也不能改变什么。
六月二十五日,山东可以查询高考分数。我本来对此没什么概念,在家顾自看书看电影。可真到了那一天,我忽地开始紧张,总忍不住要去刷新查询成绩的页面,一直到眼累手累心累才罢休。我热衷于剖析自己,于是我开始想我究竟在紧张什么。也许是紧张我原本是离燕园这个梦那样近的人,我又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将我的手与她的牢牢相握,假如真的错过了,我难免会失望吧。
还好这种情绪还没有到达顶峰的时候,我就接到了北大招生组的电话。这里有个十分有趣的乌龙,学长起初说我考了山东省的前十名,告诉我一定要去他们学校、专业随便挑云云。但没过十分钟又打电话来说他看错了,我的成绩足够进北大,却不是前十,弄得我啼笑皆非——还好没来得及把第一个消息告诉更多人。
后来我又看到了理科班考上清华北大的名单,都是个顶个的大神。我想我无悔当初来到文科班的选择。
文理分班后,我抱着书包准备离开。班主任在走廊上叫住我。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上午,我的背后是大开的窗户,风吹进来,把我的T恤后摆吹的蓬起来,很凉爽。他问我:“你是不是想去北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后来他说:“你必须这么想,你必须要去北大。”
我说:“好。”
出分后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感谢他高一曾经带给我的一切。然后我说,老师您看,我做到了,我可以进北大了。
高考不过是人生的重要节点之一。之后的日子里,我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诸如选择专业,诸如留学还是保研,诸如怎样发展自己的第二职业。选择的场合不断变化,但我始终坚持着我的原则。
我不会去将自己放在一个随意的、可以被轻易替代的位置上,相反我要去寻觅我的不可替代性之所在,在星河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在这个过程里,我做出了许多人觉得疑惑的选择,比如从不参与学生会、团委的工作。但如今回望,我并不后悔,我也许失去了这些工作带来的某些利益,但我用这段时间做了更具价值的事情,这才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我不会因他人的看法而对此做出任何的让步。
大学时我修了国家发展研究院的经济双学位,在经济学原理课上我学到了“比较优势”的概念,这对我很有启发。一个国家可能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没有绝对优势,但它一定存在比较优势,可以用比另一个生产者低的机会成本来生产一种物品。
其实,每个人也是一样,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在每个方面都做不到绝对的顶尖,但我们可以在不断尝试后寻求自己相对而言更优秀的方面去钻研。如是,前路才会更为光明,更为宽阔。
斌斌访谈室
1.于你而言,在大学参加过最有意义的活动是什么?
哈哈,我喜欢的活动很多,在这里说两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吧。第一个是参与北大国际战略研究院的学生课题和学校的挑战杯,它们培养了我对学术研究的最初兴趣,让我和小伙伴们的感情更稳固,而且最后还得了奖,好开心。第二个就是参加了周庄杯的颁奖典礼,因此认识了很多儿童文学作家朋友们,和大家聊天、向大家学习让我感到很幸福。
2.有没有给文科孩子的学习建议?
我每个假期都会和一些学弟学妹聊天,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如何提高学习效率、合理安排时间真的非常重要。高中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除了上课、考试、写作业可能很难空余出别的时间,所以如果你可以克服拖延症、节省出时间有计划地复习,那么你就已经赢了一半啦。
3.文章中的你自信且坚定,可以谈谈那些自我怀疑的时刻吗?
一定会有这样的时刻出现,但是经历的多了我会去总结一些规律,比如不一定付出多少努力就有相对应的回报,比如这种回报很可能是滞后的,再比如运气在许多事情上真的很重要。这种短暂、反复的自我怀疑是非常正常的,但长期沉溺其中却并不会让我们的生活有任何改善。我们不如去认真审视这种情绪背后的原因,然后踏踏实实做好手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