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乐迷的自我修养，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Aso

“你不投，我不投，乐队何时能出头？”“你一票，我一票，乐队马上就出道。”谁也忘不了这个刚过去不久的夏天，31支中国青年乐队通过音乐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走进了大众视野，在弹拨和热泪中，诉说着青春、理想、热血的不朽魅力。

然而，残酷的赛制之下，乐队能否晋级的命运，掌握在乐迷们的手中。被分为大众乐迷、专业乐迷和超级乐迷的三类投票人群，常常会因为对某一首歌的欣赏意见不同而在现场“掐架”。为什么有的歌曲能够赢得所有乐迷的一致认同，而有的歌曲我那么喜欢，你却偏偏不买账？人类对音乐的认知和接受度，或者换句话说，一个乐迷的自我修养，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因为后天环境的影响和文化的熏陶呢？

科学家一直对人类的音乐能力（包括音感、音乐接受度及创作能力）的根源充满了兴趣。2015年，维也纳大学的Gringras博士在英国皇家社会期刊上总结了音乐的感知能力与基因之间的关系。你的身边一定少不了像《乐队的夏天》里马东这样的音痴或者乐盲，这实际上是先天性失乐症，100个人中有4个人会有这个毛病，主要体现为五音不全，分不清旋律和音调的区别，简单来说就是听不出有没有跑调。科学家发现，患有失乐症的人通常都有家族聚集性，比如某个家族里如果出现一个失乐症患者，那这个家族里的人都有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就会比较高。这也侧面说明失乐症是遗传导致的。

另一个极端就是绝对音感。有绝对音感的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为1/10000～1/1500。這类人对音调很敏感，他们不仅能分辨音乐的调子，甚至能分辨自然界任何声音的调子，真让人羡慕。我就认识这样一位学音乐的学生，我随便敲一下玻璃杯，他就能用钢琴弹出一模一样的调子，令人叹为观止。同样，绝对音感也有家族聚集性，并且东亚人种拥有绝对音感的比例要高于白人。文中还提到，染色体位置7q11.23的改变虽然会引起患者的语言障碍，却能够大大提高患者对音乐的兴趣、敏感度、创造性和表达能力。不过，作者也坦承音乐感知度是种很复杂的表现，不会是一个基因或者数个基因就能决定的。

西方音乐史中，有一种分类方式是把音乐分为和谐与不和谐音乐，区别是在旋律上。一般认为，人类对和谐音乐的接受度要远远高于不和谐音乐。如果把小提琴作品《梁祝》和谭盾（代表作有《卧虎藏龙》和《艺伎回忆录》电影配乐）的晚期作品比较，人们会更容易选择《梁祝》，因为谭盾擅长用不和谐旋律。有的科学家认为这是基因决定的，比如欧洲人对西洋古典音乐的接受度要比亚洲人更高，但这点一直存在争议。于是，在2011—2014年间，美国布兰迪斯大学的科学家Godoy带领团队深入亚马孙丛林的原始部落，开展了为期三年多的研究，做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他们的成果发表在2016年7月的《自然》杂志上，结论是——对和谐音乐的偏好是因为文化的熏陶而非先天形成。

Goboy首先想寻找一个长期与世隔绝的社会群体，他们锁定了南美洲玻利维亚北部亚马孙丛林中的一个叫做Tsimane的小部落。这个部落不通公路，甚至在地图上都搜索不到。他们至今都没有自来水和电，更没有收音机，与外界的接触仅限于偶尔去附近的小镇圣博吉雅采购必要的日用品，进出圣博吉雅的方式也只能依靠独木舟。在今天的我们看来，这样的地方是难以想象的。Tsimane部落的人们只会说本土语言，并不像圣博吉雅的居民可以说西班牙语，而圣博吉雅也只是一个仅有24600人的小镇。可以确定的是，Tsimane部落族人之前没有接触过西方音乐，他们对和谐或者不和谐音乐完全没有概念。

科学家根据对西方文化的了解程度选择了四类人群：Tsimane部落族人，圣博吉亚小镇的街头流浪者，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的街头流浪者，美国境内随机挑选的音乐爱好者和从业者（区别是从业者需要至少接触音乐乐器1年）。

实验的过程十分直接，每类人群选取40～50人，科学家人工合成了和谐悦耳的器乐和人声，受访人只需要根据自己的偏好给听到的音乐打分就行。实验的结果出人意料：在所有受访人群中，每个人都能准确地在激烈和顺畅的音乐之间选择顺畅，在笑声和喘息声之间选择笑声。然而，在和谐悦耳的声音对比非和谐的音乐上，Tsimane族人并不敏感，他们对两类音乐的打分几乎相似，并没有统计学差别。科学家担心Tsimane族人对合成的西方音乐不敏感是因为他们不熟悉这类音乐，于是科学家将Tsimane的部落音乐录制下来，用软件合成和谐和不和谐的音调，让美国音乐从业者和Tsimane族人进行评分比较，结果依然一致。不管是何种音乐类型，长期接受西方文化的美国音乐者可以很明确地选出和谐音乐，但是Tsimane族人根本不敏感，他们甚至更喜欢我们定义中的不和谐音乐。

这项研究也推翻了音乐的喜好单纯是遗传的观点，人们对音乐的偏好是很复杂的遗传和文化协同作用的结果。目前，全基因组测序技术（测定组成人类染色体中所包含的60亿对组成的核苷酸序列）得到了更长足的发展，人类基因组计划在20年前曾经是国际上的巨型工程，时过境迁，全基因组测序价格从以前的数万美元降低到数百美元，这让大规模的基因研究变得可能。如果选择好合适的实验人群，比如在相同或者相似环境下成长的有完全不同音乐认知的人群，相信基因研究能够揭秘人类音乐感知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