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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村西那条路

2019-10-24于子林

党的生活(黑龙江) 2019年10期
关键词:红顶劳工爷爷奶奶

于子林

抗战胜利那年,我出生在肇州县一个叫红顶屯的偏僻农村,那里与肇东、肇源两县交界,是黑龙江地区解放较早的地方。

我出生不久,共产党就在那里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权。因我的父母参加革命后整天东奔西走,根本顾不上照看我,我小时候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直到6岁才离开红顶屯。

如今,快70年过去了,故乡的许多景象已经在脑海里逐渐模糊,唯独村西边荒草甸子上那条布满车辙的土路,令我难以忘怀。

那条路,曾留下爸爸背井离乡的脚印

在我的记忆里,当时年过半百的爷爷常常把我扛在肩上走这条路——他是远近知名的“于木匠”,有时出去干活也会带上我。一有空,他就领着我到荒草甸子抓蝈蝈,到地里摘香瓜、菇茑,给我讲我爸爸妈妈的一些往事和参加革命后的一些故事。

在日军侵占中国东北期间,我爸爸两次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在深山里挖洞,受尽折磨。每次爸爸离开家,妈妈都搀扶着年迈多病的奶奶,在村西边这条路上含着眼泪同他告别,嘱咐他多加小心,盼望他早点儿回家。而我姐姐哭着、喊着、跑着追爸爸,直到抓劳工的胶轮车渐渐在远方消失……

爸爸第二次被抓去当劳工时,眼看着每天都有工友因病倒被扔进山里,有心相救却无可奈何。一天,他偷听到日本翻译与一个工头的交谈,得知挖完山洞后所有劳工都将被处死,不禁大吃一惊。

爸爸同铺盖卷紧挨着的一位好友商定,找机会逃出去。

一天,看管劳工的日本小头目要换防去外地,日伪人员为他送行,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爸爸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趁人不注意,便把工具藏在被褥底下。半夜,他俩按照观察好的路线,避开岗哨和探照灯,剁开围挡的刺线逃了出去。

没过几天,伪村公所所长领着几个日本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家里搜查、要人,这时家里人才知道爸爸已经逃出来了。

爸爸怕回到家里再次被抓,整天东躲西藏,在避难求生的过程中走上了革命道路。

那条路,曾见证妈妈为革命奔忙的身影

大约1947年至1948年,国民党军队反扑东北解放区,地主还乡团也趁机反攻倒算,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权受到极大威胁。当时,妈妈已经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当地农村妇救会工作,整天奔走于各个村屯,发动妇女参加土改运动。在村西边的路上,留下了她坚毅、果敢的身影。

一天夜里,妈妈在区里开完会回家。临走时,区委书记让邻村的两位党员护送她到家,并将两颗手榴弹交给她,以防不测。

几个人急匆匆走在村西边的路上,看到村西头几户人家微弱的灯光,妈妈就让护送她的两位同志早点回家,并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三個人分手后,妈妈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几个黑影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妈妈意识到,深更半夜追人的恐怕是还乡团。她镇定地站住,大声呵斥那几个家伙。同时,把两颗手榴弹掏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喊道;“站住,再往前走我就拉弦!”

这几个家伙停住脚步,嘀咕了一下,然后分散开包围过来。

这时,住在村边的一个年轻党员刚好出来解手,听到妈妈的喊声,觉得情况不对,立即让家人去招呼邻居,然后拿起锄头就冲了出来。不一会儿,被叫醒的几位邻居也跟了上来。

还乡团的人一看情况不妙,四散逃窜了。

当天夜里,妈妈把两颗手榴弹压在枕头底下,紧紧地搂着我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当我睁开眼睛找妈妈时,她已走在村西边的路上,开始了新一天的革命工作。

在我一岁多的那个冬天,可能是看见取暖用的火盆觉得好奇,就把手插了进去,结果疼得高声哭喊。爷爷奶奶赶紧把我抱起来,就见我的大半个胳膊已经肿起来了。

因为疼痛难忍,我不停地哭闹,我婶便舀来一勺大酱给我涂上。当天夜里,我发起高烧,呼吸急促。叔叔请来当地唯一的土中医。土中医看了之后摇摇头:“这孩子毒火攻心,怕是保不住了。”

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因病夭折了,我是于家传宗接代的独苗。听到医生的判断,全家人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

爷爷决定立即送我去县城医院。家人坐上爬犁,冒着寒冬的风雪,顺着村西边的路赶往肇州县城。走了一阵子,妈妈听我不停地喘粗气,就打开被子,见我已是奄奄一息了。就在家人万分焦急时,两匹快马急停在我们面前。妈妈一看,是在县里工作的爸爸,随他来的还有一名医生。

大家喜出望外。医生下马后看了看我的病情,然后和爸爸交流了一下。爸爸说:“赶快回村!”

路上,妈妈问爸爸是怎么知道信儿的。爸爸说,土改工作队的同志得知我被严重烧伤的情况后,随即派人骑马到几十里外的肇州县,向县大队报告了情况。经请示上级,爸爸找到被县里留用的日本医生,带上烧伤急救药品奔向红顶屯。

进屋以后,医生熟练地做了处置,给我打了一针青霉素。清晨,当我醒来时,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呼吸也均匀了,想吃东西。

爷爷含着眼泪说:“我孙子命大,是托共产党的福啊!”

那条路,曾响起庆祝新中国成立的歌声

1949年的秋天,我已经记事了。10月1日那天,全村人聚集在村小学的操场上扭起大秧歌,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早晨起来,妈妈给我换了身新衣服。爷爷拿着准备路上吃的烙饼鸡蛋,背着为我制作的小木鼓,把我抱上去区政府所在地朝阳沟的马车,参加全区庆祝大会。

马车行进在村西边的路上,满车人欢歌笑语。“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爷爷乐得合不拢嘴,跟大家说:“让我孙子敲鼓,给你们助兴。”

我拿起鼓槌,伴着人们的歌声,敲出有节奏的鼓点。

开完大会回村时,已是夕阳西下。马车慢悠悠地走在村西边的路上,我看着车后面的辙印,带着余兴渐渐睡着了。

1951年春天,爸爸调往北安县工作。这年秋天,我和妈妈要前往北安,在那里安家。走的那一天,爷爷把我最爱吃的锅盔塞进他编织的一个小筐里,眼圈儿泛红,摸着我的脸蛋儿说:“柱子(我的小名),早点儿回来看看爷爷。”

我边哭边点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我和妈妈坐上马车,顺着村西边的路渐行渐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爷爷奶奶,离开了故乡。

2001年,省委部署省直部门定点帮扶贫困村屯。我所在的省建设厅负责帮扶肇州县朝阳沟镇,而红顶屯归该镇管辖。

我带队前去对接工作那天,在向镇领导说明情况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奔向红顶屯。看到阔别半个世纪的故乡,我的眼泪扑簌而落——家乡面貌已经巨变,成片的砖瓦房替代了成片的泥土房,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一派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景象。

站在村西边的路上,望着远处的采油井架和周边绿油油的庄稼,我不禁心生感慨:这条路连接着远方,也关联着我、我的爸爸妈妈、我们家的命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要是能看到今天的景象,他们该有多高兴啊!

(作者退休前为原省建设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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