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婚姻和爱情，流淌在时代的变迁中

很多人都说电视剧《叶落长安》是潜力剧王，2012年，彼时全剧最大的熟脸是女主角陈小艺，刘涛还没有成为都市御姐代言人、倪大红还不是全民调侃的“苏大强”、毛晓彤刚刚出演《甄嬛传》里的瑛贵人……从主角到配角，按照如今的热度来看，全都是一线的华丽配置。作为一部寿命旺盛的常播剧，吸引人的剧情是留住观众的王牌，能让观众围在电视机前为郝玉兰一家人的命运掉眼泪，归功于同名小说《叶落长安》构造出的那个精彩世界。

郝玉兰的人生从拿了一手“烂牌”开始，她在往陕西逃荒的路上被父母丢下，凭自己努力追上后，十六岁又因五十块大洋被卖给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男人，还没体验过爱情就给人当起了后娘……这样经历的女主角能否战胜命运逆风翻盘？她的女儿们会在婚姻大事上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吗？文学作品里的女性形象总是和时代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同年龄、不同生活环境的读者，都会从吴文莉的小说里获得不同的体会。

为那个“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时代”发声

吴文莉二十多岁的时候，得知了外婆1938年随着爹娘投奔西安的故事，这让她感到震憾又悲愤。从那时开始，吴文莉就想为外婆和那些为了有尊严地活着而奋斗的河南难民写本书，《叶落长安》的初心就从这里扎下了根。

像吴文莉外婆这样的逃荒人群，大多是在生命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投奔西安城而来，他们在这座古城里咬牙奋斗，不屈服、不跪下，活出了尊严、活出了光彩，他们日常细碎的日子留在历史里，成了后辈口中的生存传奇。而这其中，女性的故事更让吴文莉着迷，她发现，在许多大家族里，总有一个女人承前启后，让家族烟火兴旺。她们或是奶奶、或是外婆、或是儿媳妇，像一棵大树，哪怕一半被雷击火烧得干枯焦黑，另一半却能有点雨水和阳光就枝繁叶茂，在土壤里开花结果，让家族的生命延续。

为了了解这些隐藏在历史缝隙中的女人的故事，吴文莉采访了许许多多的河南老人，她们的婚姻几乎都是包办的，经历过饥饿、战争和逃荒，现在大多八九十岁了，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婚姻是她们大多数人命运的转折点。她们很少提到爱情、幸福，仿佛人生使命就是为大家庭操劳、生儿育女。她们没有爱情吗？吴文莉觉得并不是，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坚贞地守护着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无论是和丈夫相敬如宾还是吵吵闹闹，支撑着她们度过困难岁月的就是爱情、亲情和责任。有位老人成亲后，只和丈夫共同生活过一个月，但她就愿意为上了前线、杳无音信的丈夫守寡不嫁人。吴文莉在和她的聊天中感受到，这并不是封建思想的禁锢，而是老人在用一生守候着一个希望，她没有得到他死的确切消息，那她就坚信他能活着回来！所以她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依旧每年给她的丈夫做一双布鞋。吴文莉问她，“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她很认真地说，“别的记不住了，可他的眉毛和眼睛我都记得，精神得很！”这令吴文莉肃然起敬，不是自由恋爱不等于没有爱情，相反，她们的爱情更经得住摔打和挫折。比起现在人们对待爱情的态度，吴文莉更喜欢那个认真的、用一辈子爱一个人的时代。

是时代让她们选择了自己的伴侣

上世纪30年代的特殊历史事件形成了“黄河花园口决堤”，无数河南难民流离失所奔往西安，有着特殊时代烙印的这一群人和他们的后代是吴文莉小说《叶落长安》中的人物原型。吴文莉在创作过程中，把女性角色完全放进历史长河里去完成她们命运的跌宕起伏，每个人物都是鲜活的、和时代同步的。

“郝玉兰的婚姻是包办带交易的婚姻，之所以能干又好看的郝玉兰‘咬着大辫子哭着也没有抗争，主要是因为她家太穷了，她又实在是太懂事太孝顺了。”吴文莉说。郝玉兰和那个时代许多穷苦的女人一样，谈爱情太奢侈了，她只庆幸能被白老四看上。吴文莉在创作中观察到，这是典型的中国式老人的婚姻，虽然是包办的，但两人在多年的生活中早已生出更融洽的亲情，会互相照料互相搀扶到老。

郝玉兰的大女儿白莲花出生在1949年，她的情感设定吴文莉参考了自己父辈们在1970年代的婚恋观，那时候的年轻人在意的是人品要正直、彼此要相爱。白莲花选择了青梅竹马的木匠老梁头的孙子长安。“长安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父母亲人，连吃饭都要靠郝玉兰接济……这样的条件放在今天，结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就是因为突破了这些世俗的条件，白莲花那一代的女孩子的选择更显得纯粹。”吴文莉说。

吴文莉 绘

郝玉兰的二女儿白槐花和三女儿白梅花，是经历上山下乡的知青，郝玉兰一再交代不许在农村“谈恋爱”，否则就一辈子也回不了城了！“她们很听妈的话，坚持要父母同意、坚持要可靠人的介绍之后自己再谈恋爱。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对婚姻的选择已经有了附加要求，比如有‘城市戶口的男孩子就是香饽饽。”而最让郝玉兰“不省心”的小女儿白牡丹，她的成长已经在改革开放之初。吴文莉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年轻女孩儿对待婚姻爱情的态度与她的姐姐们不同，与她的母亲那一代人更是有着巨大差异。牡丹喜欢看电影、用录音机听歌、穿漂亮衣服、用筷子烫刘海，她和白家的所有女儿都不一样，她更明白她想要的是有钱的、能让她享受好日子的伴侣。”

郝玉兰母女的爱情经历，也是不同时代女性婚恋观变化的体现。每当吴文莉想到那些遭受了许多痛苦贫困却依旧对感情心志坚定的河南老人，就万分感慨。现在的我们，大多都不可能比那个时代更饥饿贫困，但我们却比那时缺了些对生活的信念感，很多女性甚至不愿把后半生交给“爱情”这样一个无法把握的东西。是什么让我们如此脆弱没有安全感？吴文莉在《叶落长安》里还原了不同时代的爱情和亲情，给当下人们留了一个思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