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菜市场的瞬间

薛珊

不知道從什么时候开始，逛菜市场，成了一件时髦的事情。空间美学和生活美学在菜市场这个场景里，被热爱生活的人无限放大。那些分门别类整齐罗列的菜蔬、新鲜的瓜果、摞得一层又一层的干货、让人眼花缭乱的香料，还有那些笑容可爱的摊主，他们极力地推销着你再多买一把当季的茼蒿，或是拿出刚出炉的叶仔、肉卷来讨人欢心。四时风物的变化，田园乡愁的寄托，在菜市场得到落地。

但是，对于每日往返于珠海拱北口岸的澳门人来说，逛菜市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们选择最佳时机，轻车熟路地拐进自己熟悉的菜摊，对最近的菜价行情了然于心，熟练地挑选着性价比最高的新鲜蔬菜，赶着回家煲一锅靓汤，让生活的滋味在慢火细熬中沉淀成一味热爱。

沈从文曾这么描述菜场——“那一派空气，一阵声音，一分颜色，都能够使我们觉得满意！我们用各样官能吃了那么多东西，即使不用口来吃喝，也很够了。”我们用文字、图片记录下菜市场的空气、声音和颜色，而菜市场用空气、声音和颜色记录下珠海澳门双城邻里之间的一种交际文化。

一派空气

上午七八点，珠海的阳光已经热辣，但是拱北迎宾路还没开启一天的热闹，路上的行人不多。难得看到拱北如此冷静的一面，不像正午以后熙熙攘攘的喧嚣，临街的商店都还紧闭着大门。如果你愿意跨过迎宾南路，继续穿行过迎宾广场前的斑马线，在粤华路会遇到几个拖着手拉购物车的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再往前走几分钟，就能看到拱北市场的招牌。拱北市场在拱北迎宾广场的后面，菜市场南门毗邻粤华路，从东门出来几分钟步行即可到达莲花路。在这里，你会发现，原来这个城市从不缺少早起的人。

赶早市的人在拱北市场的一楼和外围，在肠粉和酱油的香气里，吃着地道的早餐。手扶电梯前的摊位叫卖已经热火朝天，今天推荐的是养生生发产品，路过的人有的好奇看上两眼，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不停歇，迈上二楼的阶梯进入拱北市场的“心脏地带”。

拱北市场的二楼主营蔬菜、腊味、干货、土特产、鸡蛋和粮油，还有一些烧腊卤味店，三楼则是肉类、日杂、海鲜、冰鲜和淡水鱼等。虽然距离拱北口岸有一个车站的距离，但是这里的环境是吸引很多澳门人采购的原因之一。“这里分几层楼，空间比较宽敞，没有嘈杂的环境，空气也比较新鲜，有些澳门人也愿意走来这里买菜，还有一些批发的客人来进货。”在拱北市场二楼经营腌菜咸菜摊位的梁姐，已经在这开了十多年的摊位，酸豆角、酸笋、辣白菜等各色腌菜，还有火锅底料等，有的是梁姐自己做的，有些则是拿货。“我开店时间算短的，大部分都是做了几十年生意。”卤味区有一家横挂着“庆祝28周年，狮头鹅33元一斤。”的横幅，像这样在这里开了二三十年的摊位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做街坊生意。

菜市场的摊位分布很有趣，在外围的一般是熟食店、干货和土特产，核心位置一般被新鲜蔬菜、海鲜、肉类所占据，茶果、饺子、云吞、丸子一样样只是点缀，海鲜、肉类、鸡鸭、特产样样不可少。

橱窗里摆放着河粉、米线的老奶奶，端出豆沙馅和花生馅的叶仔，两块钱一个已较拱北口岸市场的行情划算很多，“那里十块钱只能买到四个”，老奶奶还有一种自己秘制的土茯苓膏，配上蜂蜜，清热解毒。而在不远处的菜摊位上，削了皮的土茯苓和没有削皮还带着泥的土茯苓在等待着好吃者们的挑选。

很难在菜市场里找到有名字的摊位，熟客们会认准摊位的位置和老板的名字。但是拱北市场里一家叫做“四川土特产”的店，轻而易举地吸引着好奇者的目光。列序整齐的各种香料，香茅草、香叶、八角、茴香、草果、白蔻等等应有尽有，像是一个个讲述美食故事的缤纷图谱。还有已经配好的咖喱粉等，老板娘介绍，因为她这里香料齐全，所以吸引很多澳门人来购买。“港澳做菜需要的很多香料，我这里都有的，经常有人来采购。”老板娘还配制了一种小包装的卤料，5块钱一包，里面有各种香料。“很多人也买这种的，卤鸡、猪脚都很好吃的。”店里还配有放卤料的袋子，可谓一应俱全。兼顾到广东人的口味，店里还有各种辣度或者清淡的火锅底料。

虽然拱北市场在七八年前进行过装修，但是这里仍像是一个历史隧道，在并不宽裕的菜市场通道里，挤满了好奇，各种味道糅杂在一起，压缩展示了四季的变化。在讨价还价中，重新观察和发现四季，践行广东人所讲的“春鳊秋鲤夏三黎”的规则，摘选春天的芽，夏天的瓜，秋天的海鲜和冬天的萝卜。新鲜，是洋溢在菜市场空气里的活力，也是最令人着迷的生命力。

一阵声音

便携式手拉购物车在地板上滚动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着人们加快脚步。从拱北市场出来，一头又扎进耀眼的阳光里，沿着迎宾南路往拱北口岸方向走，经过拱北口岸派出所，沿着一条热闹满是早餐店、小吃店的小路往里面走，就可以看到写着“拱北口岸市场”几个大字的深蓝色底白字的显眼招牌。虽然拱北口岸市场只有两层，但是在高德地图上显示，拱北口岸市场的面积比拱北市场大两倍左右。

一楼和外围区域除了常见的烧腊卤味等熟食店，还设有杂货、三鸟区域和水果街。明显在这里，以产地为前缀的营销方法更受青睐，“中山小榄农家鱼球王、三乡坦洲鸡鸭”的叫卖声混杂着塑料袋的声音、扫一扫付款成功的提示音，不绝于耳。100元三斤的正宗新会柑皮、白花薯等被摆放在水果摊位上最显眼的位置。

二楼主营蔬菜、咸菜、酱品、蛋类、肉类、家禽类、水产鱼类、烧味熟食、豆制品类，一走进这里，仿佛看到了天南地北的土特产，宁夏青菜、广西芋头、河南铁棍山药、潮汕粿条，好不热闹。白色的塑料牌子上写着菜的名字和价格，有些蔬菜例如“打边炉”的小马蹄则需要提前预订。在二楼的公秤台，有许多买完菜的人在仔细查看自己的丰收成果，也有可能是两只手已经因为满满当当的货物而感到酸麻。手拉车几乎是这些双城买菜者的必配品，在整理货物的同时，他们还跟同行的人交流分享一下哪个摊位的菜更便宜更靓。

虽然去菜市场蹓跶一圈能让人心情大好，但是只逛不买，却鲜少有人能做到。专门销售贝类的摊位，不仅品种齐全，老板还会详细介绍每种贝类的烹饪秘诀；在红色灯光的照射下，塑料盆里游曳的鱼类在宣告着自己的活力；那些还沾着泥土和水滴的青菜，是多么娇嫩，很难抑制要购买的冲动，任谁看到这些，都会错以为自己是一个能将菜市场和厨房无缝连接的米其林大厨。

拱北口岸市场还有两种声音是特别有趣的，一种是塑料桶碰撞的声音。在许多摊位的天花板处悬挂着塑料桶，仔细一看原来是店家放钱的地方。虽然移动支付早已普及，但是很多澳门人在拱北手机信号不一定顺畅，还是会带着些现金，更加方便付款。还有一种声音来自地产商销售人员。在拱北口岸市场和口岸购物广场中间，有一个室外摊位和室内并存的菜市场——联合商业街。在人挤人的通道里，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殷勤地帮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拿着大包小包的菜。在老人家快速行走的步伐里，一边走着一边给老人家介绍楼盘，种种利好倒背如流。

在生活的喧嚣伴奏下，再往前走，就是珠海口岸购物广场，这里被许多珠海人称为“地下”。在十多年前，口岸购物广场是珠海人购物的必到之处，繁华一时，可谓珠海商业发展的重要地标，如今也迎来了20岁的生日。在珠海口岸购物广场里，可以看到“庆祝口岸购物广场开业20周年”的牌子。指示牌也多了一个去向——“生活购物超市”，宣传张贴的也是最新的菜价，在清晨，购物从服饰让位给了蔬菜水果。

逛完这些市场，跟菜贩老板们聊聊天，仿佛将他们的声音熟记，对食材的辨别功力就增加一分。

一分颜色

无论是拱北市場还是拱北口岸市场，作为菜市场，它们不仅是珠海这座城市生活起居的一部分，还充满着地域特色、文化烙印以及浓浓的人情味。

菜市场的颜色，不仅有翠绿、鹅黄、枣红，还有白昼与黑夜。拱北的菜市场从每天黑夜的凌晨5点亮起灯，一直到上午9点左右，这里迎来一个早高峰，下午三四点迎来另一个高峰，一般到晚上7点，天已黑透了，菜贩老板们才打烊收摊回家。他们的热情持续十多个小时，不仅用于精心打理自己的菜档，展示物产的丰富与生活的富足，他们还会热心向你推荐一份烹饪秘诀，分享新到的蔬果，在叫卖声中与顾客交流。而当你站在菜市场的门口，看着那些背着大包小包或是拖着购物车的人准备回家，看看人间烟火，也觉得温暖，看着新老城市居民的热闹，仿佛也有一桌家常饭菜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