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球的杠上生活

2019-10-22北斗

安徽文学 2019年10期

北斗

1

大年三十晚上，老郑忽然感觉世事很温暖，家事很凄凉，一口把大半碗酒吞掉，大骂，这事算个球！他想到自杀，于是，找来绳子与它纠缠，他说，不是绳子缠住他的脖子，就是他的脖子缠住绳子。

老郑，大伙儿都叫他郑球，背地里戏称杠球，说他的名字起得怪，为人处世更是怪，一般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老郑某些方面有点像欧阳锋，常常不按常理出招，剑走偏锋。

外人眼里的老郑是个精瘦精瘦的小老头，身材和五官都比较精致，只是眼睛过分小，成天眯着眼。可一直就是没有人叫他小眯眼，反而叫他郑球，不知道他身上哪块像个球。其实，老郑几次企图去掉名字里的“球”字都没能去掉。原先父亲讲究风水，他家世代农民，他想叫他儿子在土地上发大财，于是给老郑起名叫郑金球。过一段时间，小金球老是生病，他父亲嫌金球名字太厉害了，怕儿子镇不住，于是就改为郑球。

后来，他妈妈想要个女儿，而老郑长得女相，又把他改名为郑大乔，希望将来生个女娃叫郑小乔。

老郑上学时，知道自己是1949年出生，就改名为郑建国。可是叫建国的人太多，容易混淆，后来就改叫郑大桥。郑大桥高中要毕业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如鱼得水，带头把老师们批斗个遍，不久，成为“文攻武卫”的小头目。一天，老郑忽然良心发现，开始保护老师们。一次，为了解救被批斗的老师，把对方的一个小头目打残疾了，自己也受了重伤。然而，老师和红小兵们都没有人说他好。自此，每每谈及此事，他都会在众人面前故作轻松地说，这事算个球！暗地里却在家喝酒流泪，悔恨不已，只有妻子知道，却不敢与外人说。

走上社会的老郑遇事情常说一句口头禅，这事算个球！于是，知根知底的人又开始叫他郑球。一次酒后，他劝大家别叫他郑球，喊老郑、大乔都可以，哪怕喊他小眯眼也好。可是他的几个老酒友就是不听。慢慢地，大家都叫开了。在淝城瘦河镇提起郑球，就像提起水泊梁山上的李逵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一些逸闻趣事，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比谈起色情、战争、外交纠纷还精彩。人们“郑球”“郑球”地叫开了后，就很难听到郑球说他的口头禅了。人们怀疑他是否早就想把名字改回来，以此来对付居委会主任付银球。可是他们是儿女亲家，又有什么好对付的呢？

郑球为人处世好认死理，喜欢和人抬杠较劲，私下有人就给他起个绰号叫杠球。可是你看他精神抖擞，好像要死杠到底时，又会突然改口认怂，说没意思，不抬了。大包干时，大伙儿从上到下都认为单干好，他原来准备先发言说单干好的，看到前面大家都说大包干好，他不知道哪根筋不通，随口就说大集体也好。虽然后来分田到户，老郑发家致富了，他依然和人抬杠说，大集体一样也能致富。1983年严打时，一个蒙面男子夜晚拦路强奸，未遂，逃跑了。他与公安一起追查几十天，毫无头绪。由于没有造成多大伤害，被侵害家人和公安局都放弃了，他却锲而不舍，常常夜里逡巡，和人打赌说一定能抓到凶手，不然他去自首顶罪。终于一天，他把深夜归来的张家未婚独子电工张方拦下来，说他有强奸未遂嫌疑。当时，公安局人员急于结案，于是把张方逮捕归案，最后判他十年监禁。从此张家与他结下不解深仇，但他每每与人说此，还是嘴硬地说，这事算个球！我一点都不后悔。

一日，村里搞土地二轮承包，郑球不愿意把自家的地拿出来，说，要拿出来可以，要拿都拿出来，搞大集体。村里的亲戚朋友都来劝，说土地二轮承包后，他新进的儿媳妇可以多分一亩水田、半亩旱地，但他就是不听。最后，没有办法，只好不动他家的地。日后，人们每每谈及此事，他还是说，这事算个球！我一点都不后悔。

2

张方现在是一方“诸侯”了。他的房地产生意在淝城是数一数二的。当年，他提前几年放出来，就和牢里结识的几位兄弟在淝城打天下，淝城北区一带就是张方的地盘，谁想在这里投资，他都要算一份。郑板村在北区率先开发，张方靠这收获了第一桶金，从此一发不可收。大发了的张方，每每回到郑板小区，与人谈到郑球时，满怀感激之情，说，要不是郑球，他早就成了强奸犯，早被枪决了;要不是郑球，他也不认识一帮打天下的好兄弟;要不是郑球没有阻拦他开发郑板村，他现在还是窮光蛋。他扬言一定要当面好好酬谢郑球。人们猜测此话的弦外之音，认为郑球凶多吉少。想当年，张方开发北区，郑球第一个出来阻拦，也是最后一个撤离的人。到最后，要不是被亲家付银球灌醉了酒，睡在家爬不起来，张方是不可能乘机把工程干起来的。

郑球听了，嘴一撇，对传话人说，这事算个球！我一点都不怕，也不后悔。

郑球话虽如此说，每每听说张方回郑板村，他就找借口溜走。

淝城南区的某某叫我早点去喝酒，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淝城东区的某某叫我参加一个谈判，我现在就要去了。

传话人每每见他这样匆匆离去，心照不宣地笑了。他还是一脸严肃地边走边解释，真的有事！真的有事！

虽然张方到处说着感谢郑球的话，但是郑球和人们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要知道，张方每每回来，前呼后拥，架势不小，这要是清算当年仇恨的话，郑球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表面上，郑球嘴里没有一句后悔话，暗地里，肠子都悔青了。他每每酒一喝多，在家里就泪流满面，自言自语，后悔当初的种种行为。可是，第二天在邻里面前，他又变成那个从不后悔的郑球。

近来，郑球自信心强大到企图与一切不良现象斗争到底的地步。今天说这家不该这样，明天又说那家不该那样，搞得小区都不得安宁。现在的小区住户不全是原来郑板村居民了，有不少人把房子卖了或租了，搬到更新、更高档小区住了。那些外来户，他们可不认识郑球，根本不理睬他的教诲。一次，郑球看到少年染黄发，他劝说人家染回来，被黄发少年一把推倒，半天爬不起来。又一次，郑球看到一贵妇人遛狗，此狗随处大小便，他气不过，当场和那个贵妇人理论，最后贵妇人大骂他“老臊狗”，老不正经，想骚扰她。

渐渐地，大多数人都不快活郑球的好管闲事了。他们看到郑球就挑逗他，说，你不是能得很吗？你敢找张方的不是？你不是喜欢挑毛病吗？你敢找政府人的不是？

一开始，郑球被问得哑口无言。后来，他脖子一梗，嘴一歪，道，要是张方和政府人有什么过错，让我看到了，我就去说他们。于是，人们七嘴八舌，无中生有地说起张方和镇政府人的不是。郑球脖子上的青筋渐渐地就爆出来了。

某天，淝城的一个很红的私人网站登出了郑球向张方发出的邀请函，郑球邀请张方明晚到某火锅店包厢约谈。一时间，淝城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这场血雨腥风的战斗会怎样发生。消息灵通人士透露，镇政府和公安分局都开会研究了，做出了应急预案，以防突发事件发生。城管分局也做出预案，以防次生灾害发生。

第二天晚上，火锅店外人山人海。可是火锅店内却看不到一个客人。店长早在心里把郑球不知骂了多少遍，这个球货，这么多家饭店火锅店你不选，偏偏选择我们家约架，是什么意思啊，想毁掉我们家？这个挨千刀的，一定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店外的人们和店内的服务员都在翘首以盼，等待那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出现。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他们的脑海里有许多版本。不管何种版本，都绝对精彩，是比平常庸俗到尘埃里的小城生活精彩万分的。

3

火锅店外，围观的人们从热情高涨到萎靡不振，最终三三两两地散去。

原来，店内的两个主角很悠闲地喝着茶，谈笑风生。一晃两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外面有的人急了，就喊，快动手啊！打啊！打完了，我们好回家睡觉去。有几个人低声地威胁说，叫什么叫？还不滚蛋！叫嚷的人一看像是黑社会打扮的打手在威胁，不敢大呼小叫了，一低头嘟囔几句就走开了。

最终，围观的群众一边愤愤不平地说着什么，一边不甘心地离开了。就连十几个便衣警察也都撤离了。

火锅店外一下子显得空旷和寂寥。

每个地方都有几个闲着没事干的人，淝城也不例外。这不，有几个实在是闲得无聊的人，在远处黑暗旮旯处偷偷瞅着火锅店内的一举一动，希望能看到什么突发事件。很长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一点情况。

下半夜了，起大风，风力越来越大，到处都是被大风掀动的声响。可是火锅店内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连一点晃动的东西都没有。两个主角还在各自的沙发里微笑交谈着，岿然不动！

终于，就连闲得发慌的几个人也架不住了。身在大风的怒吼中，却还死死盯着死亡一样的宁静，希望能看到有什么爆发，却迟迟没有动静。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这几个闲人一个个转身离开，找其他事情消遣去了。

第二天，《淝城晚报》登出“张方被郑球一茶杯把头打破并住院”的消息。但是，警方调查取证时，张方却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在了墙上，与郑球无关。

有好事者到郑球家去探访，发现郑球睡在家里，闭门谢客。就连亲家付银球也不见。

淝城一些茶客一下兴奋起来，他们聚在谷河河畔，激烈争论起那场别开生面的约战中的诸多细节，好几天都没有散去。那几个闲人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居然错过不该错过的精彩画面，幸而还有几个人在坚守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因而他们自始至终还是热情参与了讨论战。

关于输赢问题，这些人更是争得面红耳赤，有的说是郑球赢了，有的说是张方赢了。据说，有几个人争到最后还大打出手，都住院去了。至此，争论才稍稍平息下来。事后，关于打群架一事，大家都学着郑球的口气说，这事算个球！我一点都不后悔！说完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悠悠的谷河水之上慢慢消散，消散在多情的风里。

谷河桥上俱是看风景的人。

4

别看郑球短小精悍，可是他娶了个人高马大的老婆，又生了个人高马大的儿子。郑球给儿子起名叫郑汉，小名叫大汉，可是打小他的小伙伴们都喊他郑大蛋，一直喊到如今。郑大蛋仪表堂堂，有经济头脑，现在外面承包大工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村人从外地回来都传郑大蛋大发了。付银球每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就像看到腌臜的东西，心里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郑大蛋和付银球女儿付晓慧从小青梅竹马，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生到儿子就结扎了。所以，付银球担心郑球会鼓捣他世代单传的儿子和他的女儿离婚。这不，最近，女儿经常哭哭啼啼地打电话回来向她妈妈诉苦。

付银球与郑球年轻时候有过节，他一直反对女儿嫁给郑大蛋，可是女儿要死要活要和郑大蛋在一起，无奈付银球夫妇只有这一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习惯了，只好依了她。

现在，付银球没有事情就请郑球吃饭喝酒，把他的亲家捧上天。一天，郑球喝得正高兴之际，付银球把他们当年抬杠的事翻出来，并当面向郑球赔不是。郑球说，你不说，我早忘了，你说当年咱俩傻不傻，为了在别人面前证明是金球厉害还是银球厉害，打赌用头顶地靠着墙，倒竖着比谁坚持时间长。

付银球说，都是我不好，不该赢了还叫你向我磕三个响头。哎，郑球说，愿赌服输嘛。不过，我那时候是气愤好多天，一直想办法赢回来，可是你却从此逃避我，不和我正面交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付银球想了想，说，要不咱们现在打赌？郑球脖子一梗，来劲了，说，此话当真？付银球说，当真！郑球哈哈大笑，说，打赌就打赌！你说赌什么？付银球严肃而又悲伤地说，就拿我女兒和女婿的婚姻赌，我赌他们迟早会散了。你敢赌他们白头到老吗？我的赌资是全部家产，你的赌资是大摆筵席，遍请乡里乡亲，当众低头认错。

郑球正准备端起酒杯来碰杯把这个赌约定下来，听付银球这么一说，他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郑球说，亲家啊，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郑大桥什么都敢打赌，但是我今天认怂，不拿孩子们的婚姻打赌。但是，亲家你放心，我敢保证，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允许他们离婚，我们永远是亲家。郑球说完，一扬脖子，把那杯酒喝下，发出酒被吸干时“吱吱”的长音。

付银球狡黠地说，亲家，你一惯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怎么就装怂了？你要真心诚意保证，你就敢打赌！郑球翻翻小白眼，忽然坚定地说，好，打赌就打赌！我要是保证不了他们的婚姻我就去死！但我不会去请大伙儿吃饭还当众认错的。付银球说，好，好，只要你敢打赌就好，不管你拿什么来抵押。说完，付银球端起酒杯和郑球碰杯。

过了一阵子，儿媳妇付晓慧带着两个孙女回了家，天天围着郑球转，哄着他开心。临走时，母女仨哀求郑球要好好管管他的儿子郑大蛋，郑大蛋已经提出离婚，并且要把两姐妹分开，一人养一个，但她们母女仨不想分开。要知道，郑球在家说话还是一言九鼎的。郑大蛋的母亲过着逆来顺受的日子，就是现在还常常被郑球呼来喝去的，稍不留意就被打骂。郑大蛋更是从小到大怕他父亲怕得要死，对他父亲的话不敢不从。

郑球听了母女三人的诉求，当场打电话把儿子臭骂一顿，并且一再强调假如离婚，就不要来家了，老郑家把你除名，不允许你来家祭祖什么的。最后，他把自己和付银球打赌的事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儿子，说是用上自己的性命来维护他们的婚姻。这招很管用，郑大蛋立马赶回来，向付晓慧母女仨赔不是，并发誓和她们永远生活在一起。付银球知道了，特地请郑球小酌，说了一桌子的恭维话，把郑球美得飘飘欲仙。席间，付银球还推心置腹，准备把张方掘第一桶金时送给他的一套别墅提前送给郑球住。郑球一想，没有推辞就接受了，他说，我先代我孙女接受了，我们老夫妻俩先看管着。其实，亲家，我们两家所有的财产都是我那两个孙女的，哈哈……付银球也呵呵呵地笑起来，总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哪里。

5

一日，郑球遇到老邻居魏大刀。他们两家房子原先住房面积一般大小，都是前后三间砖瓦房带着四合院。拆迁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魏大刀家多分了一套80平方米的回迁房。别人曾经劝说过郑球去理论，当时郑球说，人家准备多给他丈量房屋面积，是他自己认死理不要，他还说他不想占公家一分钱便宜，他绝不后悔！可是，这次魏大刀喝点酒，诋毁郑球窝窝囊囊，怕政府，不敢向政府要房子。郑球一听，杠劲上来了，眯起小眼睛说，我怕政府？我只是不想占便宜！不过既然你多占了一套房子，我非要向政府讨个说法。于是，郑球约上小报记者和网络记者，打着“为民问政”的横幅，带着一大批吃瓜群众雄赳赳气昂昂地涌向瘦河镇政府，去质问政府部门为民办事的公允性。事后，魏大刀后悔不已，对别人说，这个球货还真不是好惹的，到老了，杠火还这么大！

接待郑球的是瘦河镇的一位胖胖的副镇长，他非常谦虚客气，当然也非常谨慎，因为记者们正在网络直播。郑球逼问当年拆迁之事，他家的房子和魏大刀的房子一模一样，为什么他家就多分了一套房子？那个副镇长安排拆迁办主任应答，拆迁办主任说，魏大刀家比郑球家多两间小厨房。郑球说，魏大刀家的小厨房是后来夜里偷偷盖上的。拆迁办主任说，他们上门时有村干部陪同，村干部说厨房早就有的，大家仔细查看，确实不像是新盖的。郑球说，就算两间小厨房不是新盖的，也没有80平方米呀。拆迁办主任说，我们有6人在现场测量，不存在弄虚作假的。郑球说，这里面必定有猫腻！请政府给个说法。胖副镇长许诺说，这事，我们会后再认真复查一下，一定给你满意答复的。

接着，郑球又追问起瘦河水污染和菜市场周围乱摆摊问题。胖副镇长的汗早就下来了，大汗珠不断地冒出来，像是在往外面流淌着油脂，亮晶晶的。场外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有的指责郑球多管闲事，有的说他管得好。网络上网民们也在打口水战。

最后，胖副镇长再次诚恳地承诺，争取在三天之内，对于老郑的所有问题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郑球这才在吃瓜群众惊讶目光里，趾高气昂地走出瘦河镇政府大门，网络直播随即停止。

瘦河水污染和菜市场周围乱摆摊问题最终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群众到处夸赞郑球做得好。年终，镇政府发给郑球一个奖——铁面问政好市民奖。那几个烫金大字，挂在郑球家堂屋里，熠熠生辉。有邻居不服，说，那几天付银球带着居委会干部和魏大刀到郑球家去过好几次，每次做工作都带着好几箱好酒，郑球天天醉生梦死，哪有时间真心为他人做事啊。有的人故意当着郑球的面说风凉话，你问政这么好，不还是没有要到房子吗？他说，那房子本来就不是我的，就是他们给我，我也不会要的。现在我是铁面问政好市民，我问心无愧！

6

付银球对郑球是越来越好，他时常邀请郑球来家喝酒。一次，他们喝高了，付银球道出他送给郑球住的别墅就是张方送给他的。他还说，郑球和张方在火锅店约战那次，要不是他叫张方手下留情，按照张方的意思，至少要把郑球打断一条腿才肯罢休。郑球听了，突然感到自己很窝囊。他想，处处比亲家强，可是每次还要靠他照着，真丢人。今天虽然酒喝多了，不能动，可是事在心里还是记下了。于是，他含含糊糊地嚷道，亲家，你这是以权谋私呀！我要告发你！哈哈……付银球一挺胸脯大声对郑球说，亲家，你告去吧！你告去吧！告了，你住的房子就被没收了！

过了一阵子，郑球真的拿着付银球送给自己住的小别墅告发了张方。检察院多次接到群众举报，早就想查张方，可是一直苦于没有地方下手，这下好了，终于在张方身上打开一个缺口，从而不断扩大战果，张方集团里大大小小几十个兄弟被抓，一大批涉案的官员纷纷落马。结果，付银球被判了十五年，张方也被判了无期。

亲家付银球一下垮了，人们都说郑球不是个东西。

郑球争辩说，这事算个球，我不后悔！

人们说，你后悔了也算个球！

付晓慧带着两女儿和郑球老夫妻俩大吵大闹，两个孙女说郑球是陷害外公的罪魁祸首，她们恨透了爷爷奶奶！从此，付晓慧带着两女儿不回老家来。最终，她还是和郑大蛋离婚了。

三十晚上，郑大蛋回到家，看着郑球老夫妻俩，又看看冷冷清清的家，堂堂七尺男儿竟伤心地大哭起来。

郑球一边喝着苦酒，一边流眼泪。他的妻子理直氣壮地数落着他这一辈子做过的种种傻事，最后说，你死球去吧。

第二天，从郑大蛋家传出郑球上吊自杀的消息。

第三天，人们相传，郑球自杀前，写下八个遒劲大字遗书：愿赌服输，死而无憾！

可是，郑球并没有真的死掉，最后还是被救过来了。死过一次的郑球被政府表扬为扫黑除恶英雄，当地的报纸、电视、网络到处宣传。他还常被政府、学校、企业请去宣讲扫黑除恶的英雄事迹。在郑球与镇妇联的努力下，郑大蛋和付晓慧最终还是复婚了，郑球家又其乐融融。

一日，郑球去探监，见到付银球，说，亲家，我按照赌约自杀了，是政府救了我。原先的我死了，现在的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希望你也一样。

付银球痛苦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