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标记“V起来”的话语立场研究

○ 柴闫 刘玉屏

(中央民族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北京 100081)

现代汉语“V起来”构式具有多义性和多种表达功能。根据“V起来”在句中的句法位置，可分为谓语位置的“V起来”、谓语前位置的“V起来”和主语前位置的“V起来”[1]3-13。本文研究位于主语前位置的“V起来”，即“说起来，他们生活也好”中的“说起来”；“听起来，这很荒唐”中的“听起来”。学界对主语前位置的“V起来”研究颇丰，集中体现对“V起来”语法功能的探讨，核心观点集中在“评价”“主观性”“情态”和“话题标记”。吴为善认为主语前的“V起来”已虚化为一种话语标记[1]3-13；唐正大认为“起来”是一种话题化的标记[2]252-266；吕晓军提出主语前的“V起来”具有评价义，“起来”已经虚化为篇章标示语[3]138-139；齐沪扬、曾传禄提出谓语前和主语前的“V起来”是话题标记，“V起来”句表达说话者对命题内容的评价、看法和态度[4]3-11。王健慈认为“看起来”是评判动词，应该看作一种情态成分。[5]432-438张谊生具体分析了“看起来”的词汇化机制与动因，认为“看起来”已经虚化为评注性副词。[6]5-16从“V起来”多义性之间的联系看，从谓语位置的“V起来”到谓语前的“V起来”，再到主语前位置的“V起来”，体现了“起来”语义虚化的过程，谓语前的“V起来”表示对主语的描述和评价，主语前的“V起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虚化，此时的“V”多为感知类动词，如“说、看、听、想、算”等，这些表推算、判断语义的感知类动词赋予整个结构新的话语功能，表达话语的态度、立场和评价，并有估计、揣测的语气，可置于句首。

主语前的“V起来”和谓语前的“V起来”中“起来”的语义都有一定的虚化。本文首先从话语标记和语用标记的角度区分了这两种位置的“V起来”，界定主语前的“V起来”为语用标记，谓语前的“V起来”为话语标记。其次，从系统功能语言学角度进一步分析了语用标记“V起来”的功能类型。最后，基于Du Bois构建的“立场三角”理论[7]139-182，考察语用标记“V起来”构建了怎样的话语立场，进一步分析带有语用标记“V起来”的句子在口语表达中的语义和语用特点。

一、语用标记“V起来”

(一)语用标记“V起来”与话语标记“V起来”

冯光武对语用标记的界定是“对命题的真假不产生影响，所承载的是有关说话人的信息，表达说话人的主观判断”。[8]24-31+104-105例如：

(1)她，老实说，真的不漂亮。

例(1)中“老实说”可置于句首、句中和句末，不起连接分句的作用，只表明说话人对“她的长相”的评价，不传达话语单元之间的语义关系，对命题的真假不产生影响。

话语标记可以标明分句之间的语义关系，对命题的真假有影响。例如：

(2)a. 从家到学校要2个小时，因为路上有堵车。

b. 从家到学校要2个小时，所以路上有堵车。

c. 从家到学校要2个小时，并且路上有堵车。

例(2)中去掉“因为”“所以”和“并且”，就无法判断前后分句间的语义关系，影响前后分句的命题真假，Fraser[9]167-190[10]931-952认为例(2)中的“因为”“所以”“并且”是话语标记，作用是突出分句之间的语义关系。

Ifantidou提出可以假设一个条件句来判断“话语单元”对命题的真假是否有影响。[11]115-155将需要判断的“话语单元”放置在一个条件句中，如果“话语单元”是结果句成立的条件，即只有“话语单元”为真，结果句才为真，那么“话语单元”就影响命题的真假；如果“话语单元”不是结果句成立的条件，即无论“话语单元”是否为真，结果句都为真，那么“话语单元”对命题的真假没有影响。

(3)a说一下，因为下雨，运动会推迟一周，明天不用去操场了。

b. 因为下雨，运动会推迟一周。

c. 说一下。

d. 明天不用去操场了。

例(3)中a句是假设的条件句，d句“明天不用去操场了”是条件句中的结果句，如果c句是d句成立的条件，那么“说一下”就影响命题的真假，如果c句不是d句成立的条件，那么“说一下”就不影响命题的真假。

“明天不用去操场了”成立的原因是b句“因为下雨，运动会推迟一周”并不是c句“说一下”，因此“说一下”不是结果句成立的条件，不管c句是否为真，d句都成立，因此“说一下”对命题的真假没有影响，是语用标记。

根据以上对语用标记和话语标记的界定，本文认为谓语前的“V起来”是话语标记，主语前的“V起来”是语用标记。下面我们用Ifantidou[11]115-155提出的方法测试一下谓语前的“V起来”和主语前的“V起来”。首先看谓语前的“V起来”。例如：

(4)a.和平：咱们不是有一个煤气热水器吗？用起来很方便呀。推荐使用热水器。

b.煤气热水器很方便

c.用起来

d.推荐买一个热水器(《我爱我家》)

a句是假设的条件句，d句“推荐使用热水器”是条件句中的结果句。对于热水器的评价“很方便”隐含多种语义关系，可能是携带方便，使用方便，或安装方便。如果省去c句，那么d句命题的真假会受到质疑，因此，“用起来”对命题的真假有影响，是话语标记。

下面再看主语前的“V起来”，例如：

(5)a.这，要说起来的话，北京的气候还是不错的。适合居住。

b.北京的气候还是不错的。

c.要说起来的话

d.适合居住(北京口语语料库)

例(5)中a句是假设的条件句，d句“适合居住”是条件句中的结果句。“适合居住”的原因是b句，只要b为真，d就为真，和c的真假无关。“说起来”对命题的真假没有影响，是语用标记。

(二)从功能角度看语用标记“V起来”

Halliday提出了语言的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篇章功能。[12]17-33人际功能体现的是语言作为交际手段实现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我们在交际中用语言来表达一定的需求和目的；篇章功能指用语言来组织信息和话语；概念功能指用语言表达我们对经验世界的看法。从语言的功能来看，语用标记“V起来”只具有人际功能，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性态度，这也说明语用标记语“V起来”的虚化程度较高。例如：

(6)傅老：什么？小于推荐的？……这不是让我在全区人民面前丢人现眼嘛？看起来，这是对我今天会上的发言不满，打击报复嘛。(《我爱我家》)

例(6)中“看起来”只表达人际意义，表示说话人主观推测别人对他发言的不满，这里体现的不是客观事实，是“傅老”的主观猜想，此处“看起来”只具有人际功能。

二、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的话语立场

(一)话语立场理论及语料来源

近年来，“话语立场”(discourse stance)逐渐成为功能语言学的研究热点。Du Bois认为“我们使用语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择一定的立场”。[7]139-182Biber & Finegan认为“立场是说话人对信息或内容的态度、评论，立场可以看作为一种特定的表达形式，词汇和语法是立场的表达手段”。[13]93-124词汇是表达立场的重要语言形式，郑友阶、罗耀华认为口语中的“这”“那”具有标示主观评价的语用功能[14]96-114；李宗江提出“问题是”发生了词汇化，其中的“问题”无法通过词汇意义层面去理解，“问题是”是一种表示负面评价义的语用标记。[15]423-426除了词类手段，句法也可以用于立场表达。Hyland & Tse指出“that”从句通常用于表示评价，是作者表达自我观点的重要手段[16]39-64；徐晶凝将“我觉得”看作是一个认识立场标记，用来引出说话人确信度低的看法，来减缓面子威胁，构建交际语境。[17]209-219

Du Bois构建的立场表达是以言语互动为基础的，他把话语立场分为评价、认识和情感三个次范畴。[7]139-182本文对语用标记“V起来”的立场表达研究，以Du Bois构建的立场理论为基础。[7]139-182

口语交际的互动性使得口语语料更适合作为话语立场研究的材料。本文语料来源于北京语言大学北京口语语料查询系统(BJKY)①、北京大学当代汉语口语语料库中的对话和电视访谈语料(CCL)②和电视剧《我爱我家》转写语料，均属于口语语料，共计300多万字。根据上文对语用标记的界定，我们从上述三类语料库中整理出语用标记“V起来”共292个，并根据学界公认的话语立场分类依据，对这292个语用标记所表达的立场进行了分类，详见表1。

表1 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的话语立场

从表1可知语用标记“V起来”通常表达评价立场和认识立场，较少表达情感立场。

(二)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评价立场

语言是一套符号系统，可以用来表达人对外部世界主观认识的结果。人们用语言符号表达外部世界时就已经体现了说话人的主观因素，同时人们会使用语言进行大量的评价。简言之，说话人的观点里面往往包含评价。如汉语的副词“才”可以表达责备，是一种负面评价，例如：

(7)你怎么来啦？

(8)你怎么才来？

对比发现“才”表达了说话人对听话人的不满，对“来”的时间做了消极评价。

在我们收集的关于语用标记“V起来”的语料中，表达评价立场的最多，例如：

(9)不过有些病人哪，他有时候儿啊，看起来，就不，就拿有些个人哈，目的不纯。(北京口语语料库)

例(9)说话人对病人的评价是“目的不纯”，这是一个负面的评价，表现了说话人的主观看法。

(10)就是，手机要和互联网一样，就这么简单。手机是互联网的终端，说起来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只有我们这么去做，别人都在很快地去挣钱……(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11)是啊是啊，这一晃，你妈离开我们都好几年了，啊说起来，她当年也是有名的江……南才女啊，那真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要不然当时那么多的女同志，我怎么就单……单看上她了呢。(《我爱我家》)

例(10)是说话人对“手机是互联网的终端”这一角色定位的评价；例(11)傅老在回忆老伴时，评价老伴“是江南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带有语用标记“V起来”的句子，句中有时会有一些其他表达评价的词语与之共现。在我们的语料中，有共现词语的句子共有83个，占比为28%。与“V起来”共现的其他评价性词语主要有以下几类：副词、形容词和情态动词。其中与“V起来”共现最多的是副词，在有共现词语的例句中占17%。例如：

(12)北京气候，这，要说起来的话，北京的气候还是不错的。(北京口语语料库)

(13)看起来，你总是非常年轻。(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14)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动听，然而，却全无一点真情。(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12)中的“还是”，例(13)中的“非常年轻”，例(14)中的“实在”都是表程度的副词，涉及对事情或人的评价。

与语用标记“V起来”共现的形容词，占总数的10%。例如：

(15)看起来，您还挺全面的……那这样吧，要不然咱们挑个比较难的吧好么？唱一个……舒伯特的小夜曲，怎么样(拿歌曲本找)。(《我爱我家》)

(16)一块钱是一块钱，两块钱也两块钱，怎么得把成本糊弄上啊！说起来也够艰苦的，反正。(北京口语语料库)

例(15)中的“挺全面”，例(16)中的“够艰苦”，都是表性质的形容词，涉及对事情或人的评价。

与“V起来”共现的还有情态动词，检索语料共发现两例，占总数的1%。情态动词体现主体对自己的现实行为或未发生的行为的一种意愿性评价[18]787-849，例如：

(17)但是说起来呢，就是内，内容方面儿，一般我写得都是，我就愿意写，就是根据自己的生活吧和工作吧，一些个困难。(北京口语语料)

(18)她看起来有一些忧郁，但是她也很要强，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不快乐的那一面……(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对“愿意”的解释是：认为符合自己心愿而同意做某事。此处的“愿意”不能替换成“想”。鲁晓琨在谈到“愿意”和“想”的语用对立时，提出当主体对现实行为进行意愿评价时，只能用“愿意”[19]205-207，如：

(19)“一个人坚持做梦，梦想可以成真。”闻达脸上的线条柔和地舒展开来，说话极富人情味，好像很愿意(*想)参与我们的谈心。[19]205-207

同样，例(17)中的“愿意”不可替换为“想”，体现说话人对自己写作意愿的积极性评价；例(18)中的“愿意”也不能用“想”代替，“愿意”体现说话人的评价。

(三)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认识立场

在交际中，我们不仅用语言表达自己主观的评价，也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对所谈命题的态度和看法，也就是认识立场(Epistemic stance)。Lyons定义认识(Epistemic)为对命题的看法、判断，如证据类：新闻上说，众所周知，推论等；判断类：必然，可能，一定等。在我们收集到的语料中，表达认识立场的语用标记“V起来”共有6种：“看起来”“想(回想)起来”“说起来”“算起来”“听起来”“提起来”[18]787-849。“看起来”已经没有“看”这个具体动作的经验意义；“说起来”也不表示说话人正在“说”的言语行为；“听起来”也不表达具体的“听”的动作；“想起来”侧重说话人对于某事的看法和态度；“算起来”表达说话人对客体的一种主观推测和猜想；“提起来”用来引出说话人对所谈事物的主观认识。这些结构中“V”本身的语义已经虚化，都用来表达说话人的一种推测、猜想，也就是对所谈信息的一种认识立场。

(20)现在这要提起来了，这铜子儿大概跟那年轻人说是不懂。(北京口语语料)

(21)这沙子，这看起来恐怕这是个一特，北京的一个特点，这是。(北京口语语料)

(22)我对高盛集团的状况和管理层的信心超过了华尔街任何公司。现在看起来，高盛可能也会随之受到牵连。(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20)“提起来”后面的“这铜子儿大概跟那年轻人说是不懂”表达作者对“年轻人使用铜子儿”的情况的推测和可能性的判断；例(21)说话人使用“看起来”表达一种可能性推断：“这沙子恐怕是个北京的特点”；例(22)体现说话人对于“高盛集团”受到牵连这件事的真值条件进行的评估。

(四)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情感立场

《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定义“情感”为：对外界刺激肯定或否定的心理反应，如喜欢、愤怒、悲伤、恐惧、爱慕、厌恶等。情感是人们心理活动的体现，用语言表达这一心理过程就是情感立场。评价、认识、情感的界限并不很清晰，表达对客体的一定评价也伴随着说话人的情感立场，如果要给它们一定的界限，情感更加关注与说话人的情绪、感觉。收集到的表情感立场的例子有两个：

(23)反正现在想起来呢，大家挺想念他的。(北京口语语料)

(24)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对这个特别惋惜。(北京口语语料)

例(23)“想念”传达“大家”的怀念，这里的“大家”指代说话人；例(24)“惋惜”描述说话人流露出的遗憾之情。说话人用一定的情绪，达到特定的交际目的，与听话人产生情感共鸣，以取得听话人的情感支持。

三、“V起来”句的语义、语用特点

上文分析了语用标记“V起来”表达的话语立场，带有语用标记“V起来”的句子在语义和语用方面都有一定的特点。语义表达上，“V起来”体现了交际双方的互动，立场三角的三要素齐全；语用表达方面，“V起来”句可以发表评价，构建双方立场的一致性。

(一)“V起来”句的语义特点

语用标记“V起来”句的语义特点有两个：一是体现交际中的互动性，二是立场三要素齐全。

1.互动性。语言行为作为人类行为最基础的一部分，本质上是互动的。随着互动语言学的发展，日常交际中所使用的语言形式的互动价值越来越受到关注。互动语言学认为，语言系统中存在并不断产生着互动性的语言成分。表达说话人话语立场的“V起来”句，本质上是互动的。

上文提到，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角度看，语用标记语“V起来”只具有人际功能，这也说明了“V起来”句的主观性更体现在交际互动中。如：

(25)志新：行行行，别闹这个啊!我跟你说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也甭想抵赖了，说，跟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是谁？

小张：你们都，都晓得咧(羞涩地扭动)？

志新：没错！你就剩下个争取个态度好啦。

志国：(手指小张)只许坦白交代，不许栽赃陷害!！

小张：(低头)他，他就是……要说起来也不是别人。

志新：谁呀?

小张：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几天早点的油条越来越大了?(《我爱我家》)

在这段对话中，志新发起一个话轮，让小张交代谈恋爱的对象，小张通过疑问句来探究志新和志国对此事的了解程度，在志新和志国第二次发问时，小张低头说“要说起来也不是别人”，志新又进一步追问，小张开启了新的话轮，回避了问题，提供了与自己谈恋爱的人的工作信息，与“要说起来也不是别人”相呼应，表现小张不想直接说出姓名，也暗示此时她并不能明确公开恋爱关系。

语言交际实际上是一个语言编码和解码的过程，交际的成功与否就在于编码人说出的话，解码人是否能够正确解读。例(25)中，小张通过“V起来”句表达了自己隐含的没有明说的信息，不了解小张生活的人不能从这段话中听出小张暗示的对象是谁，所以互动是有隐含含义的。

(26)李国庆：当当网的第一个客户应该是上海的一个律师，最近正在发动大家找那张订单呢，因为快10周年了，还想找找第一个顾客。

张向东：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很鼓舞我们这些从业者。一个远在山区的人平时要想买到自己想要的书，不知道有多难，可因为网络，北京的书也很容易被他们找到并买到，网络的价值就这样被呈现了出来。(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26)中李国庆发起话轮，谈论当当网第一个网上顾客，张向东听后用“想起来”对创业经历做了总结和评价，认为这是一个很鼓舞的事情，体现了说话双方的互动过程。

2.立场三要素的完整性。Du Bois将立场建构为一个三角行为，其中包含场主体1、立场主体2和客体三个要素(图1)。[7]139-182

图1 立场表达的三角

立场主体是互动交际双方，客体为所谈论的话题，“V起来”句立场三角行为中，主体1、主体2和客体三要素是完整的。

(27)周国平：你说的自我表述的革命，这个革命怎么做呢？

崔健：谁是真的，能感觉到，老百姓也清楚。……中国人有很好的语言基础，很丰富。玩笑都很棒，讽刺，骂人，听起来很过瘾。可是，一说自己的经历就显得特别无能。要不就瞎吹。(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周国平首先开启话轮，评论崔健的摇滚是很直接的音乐，而后崔健阐释自己的观点，认为中国人有很好的语言基础，“玩笑，讽刺，骂人‘听起来’很过瘾”，但没有同样的能力表达自己的经历，这里主体1是崔健，主体2是周国平，客体是语言表达。

(28)记者：你的《李敖大全集》在祖国大陆这边的版本要卖超过500元人民币，相当于1500元新台币，对于这边的消费水平，这个价钱好像卖得有点不人道。

李敖：比如像文天祥，是了不起的人物。他那种殉国的目标，现在看起来那些理由都不能称其为理由，可是精神是万古长青的。……这些从思想方面来看，不怎么样，(但)从美学的观点或精神层面看，他们是很了不起的。(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28)的立场主体1是李敖，立场主体2是记者，客体是历史人物文天祥，立场三要素共现。

(二)“V起来”句的语用特点

人类的行为都带有目的性，语言是人们用来表达一定目的的直接手段。带有语用标记语“V起来”的句子在会话交际中会传达说话者一定的语用目的：一是明确立场，发表评价；二是构建话语立场的一致性。

1.明确立场，发表评价。语用标记“V起来”较多表达评价立场。发表评价是“V起来”句的重要语用目的。

(29)鲁豫：张柏芝也不例外，我觉得她是一个感情丰富，但也很容易受伤的人。她看起来有一些忧郁，但是她也很要强，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不快乐的那一面。(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29)是周迅和鲁豫的一段对话，鲁豫评价张柏芝，用“她看起来有一些忧郁，但是她也很要强，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不快乐的那一面”，以及“看起来有一些忧郁”发表自己对张柏芝性格的评价。

2.构建话语立场的一致性。言语交际中，参与双方是在不断互动中进行信息的交流和交换，说话人使用“V起来”句来构建话语立场的一致性。如：

(30)曲黎敏：都化……都能够把它转化成一种能量。而不是说，我从内心就抗拒他。你只要抗拒，就不厚。画面提示：做有一个有“厚度”的女人。

曲黎敏：这个要说起来，非常可笑的一句话啊。据西方的医学探讨啊，它认为，女人的爱情的这种滋生，和母爱是同样的。

梁冬：对。(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例(30)是曲黎敏和梁冬的一段对话，在谈到有“厚度”的女人时，曲黎敏补充了自己的观点“这个要说起来，非常可笑的一件事”，引出后面的解释，梁冬对曲黎敏的补充说明予以赞同和认可的观点，表达了与对方一致性的立场。

交际本质上是一种互动，语言也是在互动中成为规约化的表达。口语表达中，语用标记“V起来”构建了一种话语立场，它对话语的真值意义无影响，只表达说话人对客体的主观态度和评价。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角度看，语用标记“V起来”只表达人际功能。从话语立场的观点看， 语用标记语“V起来”传达“评价立场”“认识立场”和“情感立场”。从语义特点来看，“V起来”句在交际中具有互动性，立场三要素是明确出现的；从语用目的来看，说话人通过“V起来”句可以表明立场、发表评价，构建话语立场的一致性。

【 注 释 】

①北京语言大学北京口语语料查询系统：http://www.blcu.edu.cn/col/col6283/index.html

②詹卫东、郭锐、谌贻荣，2003，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规模：7亿字；时间：公元前11世纪-当代)，网址： http://ccl.pku.edu.cn:8080/ccl_corp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