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将维持“大和平小战争”态势
2019-10-21唐永胜
唐永胜
进入21世纪,尤其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国际局势发生了深刻变化,国际体系进入一个重大变迁的历史进程。尽管没有冷战结束那么具有戏剧性,但在广度和深度上,这次变迁带来的影响却超过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变化,结构性矛盾乃至失衡无处不在,世界面对百年未有之变局。
一些国家“战略盲动”值得警惕
在国际体系深度变迁的背景下,国际安全中乱象增多。一些国家可能出现的失向感及战略盲动尤其值得警惕。由于未来前景难以清楚预期且面临更多不确定性,主要国家战略忧虑趋于增加,相继调整军事政策,努力提升战略能力,围绕地区热点和重点领域的战略博弈也呈加剧之势。而关键节点一旦局势失控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带来系统失效。如中东局势发展中潜藏着巨大安全风险,乌克兰局势仍可能出现重大危机。如何能将相关地区局势发展纳入可预期轨道和进程,考验着相关国家,也构成国际安全局势发展一个重要风向标。
动荡的局势对国际安全治理形成重大挑战,但也提出了更迫切需求,其中加强大国之间协调已变得日益重要。大国关系如果不能保持基本稳定,世界就会变得更加危险,甚至失去控制。在目前的动荡局势中,大国竞争尽管趋向激烈,但相互之间必要的战略稳定仍然有条件得以保持。利益错综交织、合作与竞争并存已经成为大国关系发展的现实基础。到处充满动荡和冲突,却又能够保持全局的基本稳定,在未来可预见时期,世界范围内这种“大和平小战争”的总体态势有很大可能得以维持,全球战略稳定的基础难以受到根本动摇。
近年局势发展证明,一些基础性要素仍在发挥作用,且有进一步强化之势,有利于维护全球战略稳定。第一,以热核武器恐怖平衡为基础的大国战略稳定继续发挥作用。第二,新的安全空间和领域的双重效应。一方面,国际竞争向网络空间、太空及深海等领域延伸;但另一方面,这些空间和领域具有特殊性,并非哪一个国家能够完全控制,必将成为国际合作的新空间和国际安全治理的新领域。第三,跨国界安全威胁复杂严峻,对此只有更广泛的国际协作才可能有效应对和化解,比如预防和应对恐怖主义网络的扩散就是各国共同的安全需要。第四,新技术创新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重要推力。这是一种利益增量,也是国际竞争中取得优势的关键,主要依赖于国家治理水平的提升。
大国“非合作即对抗”不合时宜
面对迅速变化的世界,谁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失去主动,正应了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说的“动荡时代的战略不安全感”,其中一个重要表现就是投入持续向军事领域倾斜,军费保持高额开支。在战略调整中,主要国家更加注重应对传统安全领域挑战,偏重防范大国战略竞争及其潜在冲突。美国特朗普政府明确将俄罗斯、中国界定为竞争对手,认为这两个大国正在寻求挑战美国的影响力、价值观和财富。在战略竞争中,美、俄等军事大国还非常注重以效能为牵引,形成集约程度高、质量优良和能力更强大的力量体系。而日本则继续构建联合机动防卫力量,努力提升岛屿攻防能力,不断强化在西南方向的军事存在。
大国竞争趋于紧张,其未来发展关乎世界政治的前景。美国调整对华政策,强化了中美之间原本就存在的结构性矛盾。按照美国和西方一些人的逻辑,两国面临掉入崛起大国和守成大国之间“修昔底德陷阱”的风险。然而,在复杂多维的世界里,事情往往并不会按单一逻辑直线发展,大国关系受到更多因素制约。近年来,中美两国在南海、东海、台湾海峡以及朝鲜半岛持续开展政治外交博弈,军事摩擦不断,但在涉及彼此核心关切上,仍然能做到攻防有度,留有必要余地,避免发生正面军事对抗。
也应该看到,目前大国关系性质已发生重要改变,非合作即对抗已经越来越不合时宜。谋求国家安全不能一味强调冲突,还必须谋求合作,并以合作来制约冲突。竞争不掩合作、合作中充满竞争已经成为大国关系的基本特征和限制条件。大国单打独斗行不通,迷信武力也行不通,那种以邻为壑、转嫁危机、损人利己的做法难以持久,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条件构建合作共赢的大国关系。当然,更广泛的大国协调不可能简单实现,过程中甚至还会出现波折,但即使中美关系也并非只有一条竞争的独木桥。
军事变革影响国家前途命运
军事领域的发展变化广泛而深刻,是国际变局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前世界范围正在发生的军事革命,其基本特征和发展走向已经逐渐显现出来,那就是以信息化和智能化为核心推动力,以军事战略、军事思想、军事技术、作战力量、组织结构和军事管理创新为基本内容,以重塑军事体系为主要指向,构成整个军事体系的全方位复合式的重大变革,必将对未来国际安全形势发展和大国竞争走向带来重大影响。
世界历史上每一次重大的技术创新与突破,都曾经极大拓展了人类实践活动的领域和空间,同时也不断丰富着国家安全的内涵和外延。太空、网络、深海、生物等诸多新型领域高新技术的迅速发展和重大突破,将使人类实践活动达到远超以往的深度和广度,也必将引起战争形态发生重大转变以及思想观念的更新。围绕新型领域的开发利用和竞争博弈,对国家生存与发展将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将决定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
近年来,主要国家纷纷出台太空、网络、海洋、极地等领域的战略和政策文件,引领新型领域能力建设和规则制定。在这方面,美国出手最早,力度最大,类型更为全面,其目的就是谋求新型领域的绝对优势,以確保世界霸主地位。俄罗斯也不甘落后,尤其在太空、海洋、极地等方面更为积极和强势,意在与美形成竞争之势,保持其世界军事强国地位。随着信息和智能科技的创新发展,制网权、制天权成为夺取信息优势、赢得信息化战争的关键。从近年几场局部战争看,作战行动几乎都是首先从信息网络领域展开,目的就是要削弱甚至剥夺对手的信息能力。而一旦深海、极地以及智能等领域新兴技术取得系统性突破,国家安全空间将进一步向这些新型领域延展,军事斗争领域将由三维向多维、由有形向无形拓展。掌握新型领域颠覆性高技术手段,并能迅速制造出高性能武器系统的国家,将成为传统优势的颠覆者。
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世界秩序转换不可能像历史上曾经发生的那样,通过战争方式在短时期内急剧完成,而是要经历旧秩序影响逐步消解、新秩序逐步构建的一个较长过程。在此期间,新老秩序交织、多种规则并存,大国围绕权力及利益再分配的斗争变得更加激烈,而其中围绕国际规则及制度安排的博弈将成为重中之重。新的国际秩序只有具备更大的包容性和公正性,才能引导国际安全局势朝着可持续和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摘自4月4日《参考消息》。作者为国防大学国家安全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