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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张爱玲小说中的悲剧意识

2019-10-21夏雪

大东方 2019年9期
关键词:悲剧意识张爱玲小说

夏雪

摘 要:作为现代“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张爱玲用她那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幅幅苍凉图卷,其中流露出的悲剧意识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和意义,值得我们细细探讨。本文立意于张爱玲小说中挥之不去的悲剧意蕴,在对作品内容、形式的体现及其个人、社会和文化等根源分析把握的基础上,从悲剧意识的产生的根源、悲剧主人公、悲剧意识的体现三个方面深入细致地分析了张爱玲小说中的悲剧意识。

关键词:张爱玲;小说;悲剧意识

一、张爱玲悲剧意识的根源

海德格尔认为悲剧意识是人的精神沦落和毁灭,是“世界的黑暗化”“精神的阉割、瓦解、荒废、奴役、误解”是生存虚无之境的精神态度。外在的虚无映射着内在孤独的灵魂。张爱玲的孤独是强者的孤独,是“灵魂背对着凡俗的诸种诱惑与上苍,与万物的虔诚交流”。造成其孤独的原因有以下三个方面:

1.个人的不幸遭遇

张爱玲出生于一个日趋没落的封建大家族,从小就见证了旧家族的低沉萎靡和昏暗,父母感情破裂,母亲远走欧洲,留下自己跟颓废的父亲和恶毒的后母浑浑噩噩地度日,爱的缺失和肉体上的折磨使张爱玲的童年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长大后必然要经历的男女爱情也没眷顾到她,令她“低到尘埃里”的胡兰成移情别恋,浇灭了她的一腔热情。之后,张爱玲在美国遇到了第二任丈夫赖雅,没多久赖雅便卧病在床,张爱玲彻底陷入悲剧的泥淖中。这位尝试相信爱的女作家在肝肠寸断之后终于变得超脱、达观,用洞名一切的双眼俯视世间的悲欢成败,以其所经历的人生苦涩为底蕴,谱写世人的悲剧传奇。

2.时代的影响

战争年代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生命的意义荡然无存,文化價值也遭到泯灭,时代总会过去,但人的生命,传承了千年的文化将永远留在过去,这是人类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哀。深处乱世的张爱玲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她所描绘的战争世界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子,拍地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这是一种无论怎样挣扎都难以逃脱的悲剧状态,是张爱玲对生存悲剧的深切洞察。

3.《红楼梦》的熏陶

张爱玲自小就喜欢读《红楼梦》,她也说过《红楼梦》对自己的创作影响很大,几百年前曹雪芹写了一部满含辛酸泪的《红楼梦》,几百年后张爱玲在这本书中找到了自己和千千万万俗世男女的影子。不管是在封建大家族还是封建与现代并存的十里洋场,都面临着金钱的诱惑、情与理的冲突和不可避免的女性悲剧,王熙凤为了金钱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最后还是害人终害己,这不正是张爱玲笔下那个被金钱捆绑住的曹七巧吗?宝钗克己复礼,严格遵循着封建礼法,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是封建秩序的维护者也是封建秩序的受害者,同样的,张爱玲笔下的振保被热烈的红玫瑰引诱,但不得不出于社会道德考虑娶了自己并不爱的白玫瑰,这种情感与理性的冲突是生活中普遍存在的。

二、张爱玲小说中的悲剧主人公

不同于一般悲剧作品中慷慨豪壮的伟人形象,张爱玲笔下的悲剧主人公都是平平凡凡的市民,普普通通的男女,在对这些最普通的人物的刻画中,我们看到了人类最普遍的人性,因此她小说中的悲剧主人公是具有普世价值的。

1.女性的悲剧

在中国,女性要实现与男性同等的地位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传统的“三从四德”“男尊女卑”观念影响了中国民众几千年,造成了女性自主权利的丧失。张爱玲见识了无数女性的悲剧结局并结合自身痛苦的感情经历塑造了一个个丧失尊严攀附男权的女性形象。《花凋》中郑家的女儿没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生来就要上“新娘学校”做“女结婚员”。《心经》中绫卿在正值花季的年龄把自己当做交换金钱的工具,甚至不惜破坏别人的家庭做了朋友父亲的情人……张爱玲几乎在每一部作品中都刻画了一位甚至多位悲剧女性,她们有的沦为家庭中获得经济来源的工具,有的虽有独立的思想但克服不了内心的虚荣心自觉地向金钱向男人靠拢。

2.男性的悲剧

张爱玲笔下的男性大多经过刻意丑化,这种丑化包括两种,一是身体上的缺陷,像《金锁记》中曹七巧得骨痨病的丈夫,《连环套》里年近半百身体虚弱的窦尧芳,这种男人性无能,但偏偏家境殷实,能用钱换来漂亮的女人,所以这种男人只能靠金钱弥补身体上的缺陷,寻求被妻子背叛时的一丝心理安慰。窦尧芳明知霓喜跟自己的伙计偷情却不戳破,只是在暗地里收买伙计报复霓喜,把女人玩弄于手掌。第二种是性格上的缺陷,风流成性的姜季泽,阴郁敏感聂传庆,表面遵守仁义道德而内心情欲旺盛的佟振保,被女儿爱恋、对妻子冷淡的许峰仪……男性较之女性有更多接触社会的机会,因此也更容易染上社会不良风气,男人的天性又往往不能摆脱各种金钱美色的诱惑,他们要么沉沦到底要么承受着内心的煎熬,男人的高伟形象由此被彻底消解。

三、张爱玲悲剧意识的体现

1.丰富的悲剧意象

张爱玲以女性特有的感觉意识赋予日常事物不同的情感色彩,使笔下的意象紧紧地贴合人物的情感和心理状态。在她的小说中出现最多的是月亮和火光(灯光):“月亮”在传统诗词中被反复咏叹,古人通常用月亮寄予思乡怀古之情,而张爱玲小说中的月亮则伴随着人物的心境而变幻流转。如《沉香屑·第一炉香》里葛薇龙与乔琪傍晚在长椅上调情,刚露头的月亮“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月亮烧糊的不仅是缎子还烧着了薇龙的心,撩人的月色,撩人的情话,烧地她心痒难耐,此时的月亮正映衬着薇龙内心的羞怯和焦灼。还有前文薇龙从姑妈家往山下走时看到月亮白而晶亮,像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此刻薇龙内心是阴森茫然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不敢确定自己一定不会堕落,紧紧跟随着她的月亮正如一个预见者,高傲冷静地注视着薇龙悲剧的开始。

“灯光“(“火光”)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也屡次出现,《霸王别姬》出现了三次火光,提示着悲剧的演进时间,“一只红蜡烛,猪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在淡青色的火焰中,一股一股乳白色的含着稀薄的呛人的臭味的烟袅袅上升。”“红烛的火光缩得只有蚕豆小”“蜡烛只点剩了拇指长的一截”,烛火的变化映衬了虞姬从怀有希望到看清现实再到绝望寻死的心理变化,姣好的容颜陨逝在一根蜡烛燃尽的时间里,很是让人惋惜。《创世纪》中全少奶奶在厨房里看到玻璃窗上映出油灯的一撮小黄火,她以为是人家的电灯,在灯火的恍惚之间,厨房像一座囚牢困住了全少奶奶,她的人生就在这方寸之地演绎。

2.参差对照的写作手法

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说道:“我用的是参差的对照的写法,不喜欢采取善与恶,灵与肉的斩钉截铁的冲突那种古典的写法。”这种参差对照的手法首先表现在个人性格的不同侧面,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文明和落后,好人和坏人一时难以界定,普遍存在的是那些在时代沉浮中飘摇的灵魂,他们没有高尚的信仰,也没有堕落的勇气,在本我和超我中矛盾纠结,例如《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振保,他一方面有强烈的本能欲望,另一方面又严格遵守传统的社会道德。参差对照的另一个表现是人与人之间的对照,《小艾》中的景潘和金槐就是很好的例子,景潘虽出身富贵家世显赫,但品行不端,整天寻花问柳,他在酒后把小艾当成了泄欲的工具,给她造成了终身的伤害。而金槐虽出身贫寒但正直善良,做事勤勤恳恳,他对小艾的爱恋单纯而真挚。

3.生存的悲剧

尼采和叔本华从基督教的“原罪说”出发创建了各自的悲剧理论,“叔本华悲观主义的核心是从悲剧中发现人生的痛苦而平心静气,自我结束生命。尼采的悲剧世界观的要旨则是从悲剧中看到由于个人的毁灭而解除了一切痛苦,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获得狂喜。”张爱玲小说中处处充满了俗世无休无止的生存烦恼,但她的小说中的每个人都是凡人,所以他们不可能从容赴死自我净化,也不可能以充盈的生命力去拼搏,战胜痛苦成为“超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这句话暗喻着生存的悲剧,人们把人生的烦恼隐藏在华丽的外表下,那些苦涩只能留给自己慢慢品味。葛薇龙在一开始就隐约预见到了自己的悲剧,但她一味地放纵自己,任由自己一步一步迈进深渊,原本挣扎生存的意志在物化现实中消磨掉了,最终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她充当了别人敛财敛人的工具。银娣也意识到嫁给一个残废会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但她受够了贫穷的生活,宁愿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生存的权利。赛姆生太太一生都在为生存算计,她不断地更换男人尋找靠山,但每个男人都看不起她,不愿娶她为妻。说来说去普通人都在为了苟且地活着而去做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他们看到了自己充满苦难的人生,但依然选择忍受苦难,及时行乐,挣扎着活下去。

通过张爱玲的小说我们顿悟生活充满了苍凉,一切生死挣扎最终都归于无,世界就是个苍凉的世界,我们要及时行乐,要有享受乐趣的襟怀,这种由喜转悲再转喜的过程就是张爱玲给予世人的“苍凉的启示”。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三联书店,2000:206.

[2]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195.

[3]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

[4]张爱玲.霸王别姬[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

[5]自己的文章,张爱玲散文[M].内蒙古: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3.

[6]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13.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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