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爆发根源刍议
2019-10-20马晓璇
马晓璇
[内容提要] 中国和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双方的贸易关系直接影响到经济全球化走势和世界格局,贸易规则的修订和众多国家的切身利益。在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浪潮前,中国正建立与世界交往的桥梁,将自身嵌入全球贸易体系的核心位置;美国却通过强硬的姿态和贸易保护政策,垒筑粉刷起自己的墙壁。中美贸易战缘何爆发,受到各界广泛关注。笔者认为,贸易战爆发的原因同美国的霸权地位受到挑战的现实、美国国内政治与特朗普的施政特点以及中美思维模式的对立有关。
[关键词] 中美贸易战 中美关系 关税 贸易政策
改革开放以来,中美经贸关系得到长足发展。在全球经济合作加深的背景下,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商贸伙伴、进口来源和外债持有国。尽管两国商业联系日益密切,但双边经济关系日趋复杂且充满火药味。
一、中美贸易战概况
特朗普上台后,以促进贸易公平和维护国家安全为由,出台诸多针对中国的限制性措施。一些美国政客和利益攸关方对中国的贸易协议、低价出口、知识产权、创新政策、工业补贴等方面充满意见。美国于2018年3月23日起,对中国的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中美本为世界最大的钢铁出口和进口国,此即是特朗普政府蓄意挑起的贸易摩擦,并连发起加征关税的政策,点燃了双方的“对攻”举措。
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时就宣扬要解决中国“长期滥用国际体系的违规做法”,指责中国使用不公平的贸易手段,导致美国失去数百万个工作岗位,并承诺在上任第一天就下令财政部把中国列为“货币操纵国”。这一动作让原本处于波动中的中美关系烽烟四起,中国不予让步的态度亦将贸易战的论争置于风口浪尖。
中美摩擦的关键起因在于美国相对实力的下降,贸易战是美国对中国追赶与缩小两国差距的现实作出的反应。而中美贸易争端只是冰山一角,两国的博弈在不同领域上演。政治学教授米尔斯海默曾在《大国的政治悲剧》中提出,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霸权国家,如何对待崛起的中国是美国最需要关注的问题,两国的竞争不可避免。
二、中美贸易战爆发的根源
(一)美国的霸权地位受到挑战
习近平主席曾在“中国梦”的讲话中强调,要在2021年和2049年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若达到2021年的第一个目标,中国的经济规模(购买力平价)将比美国高出40%。若在2049年达到第二个目标,这一数据将是美国的三倍。
1.经济现实引起美国贸易政策的转向。美国公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美中贸易逆差达3752亿美元,占贸易总量的近一半。“不平衡”的现状受到美国批评人士的抨击,其指责中国的政策是扭曲经济正常运转的贸易保护主义,中国政府对经贸活动和币值稳定过度干预,影响美国的经济利益,导致就业岗位流失。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在2013年底发布的《中国履行世贸组织承诺情况》报告中称,中国政府在过去十年中主导国家经济发展,限制进口商品的市场准人、支持国家控股的企业和政府监管机构不受约束的自由裁量行为,使中国与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贸易伙伴产生了严重的贸易摩擦,偏离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来的经济改革道路。但据新华社报道,2017年中国货物贸易顺差大部分来自加工贸易。中科院的报告显示,以增加值口径来计算的中美贸易顺差数据,比以总值口径计算的数据降低44.4%。因此,美国发布的逆差数据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虚高。
曾预见美国金融危机的经济学家彼得·希夫认为,经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不断提高生产力。美国不应以贸易壁垒保留国内制造业的工作岗位,而忽视进口之益。由于产业成本居高不下,美国的劳动力和资本使用方式会引起潜在岗位流失。中美产业互补对美方更为有利,美国人无需通过生产和储蓄就能消费中国人辛勤劳动制造的产品。美国发起贸易战,不利于最大程度提高生产效率。
人民币国际化亦威胁到美元的货币地位,动摇二战以来的国际货币金融体系。近年,中国与他国的石油贸易采用人民币结算,使美元被边缘化。在2012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曾宣扬,上任首日将把中國列为汇率操纵国,并采取惩罚性措施。当时美国的政治和经济建制派为避免贸易战,拒绝了这一鲁莽的言论,但随后的特朗普表现了相同的态度。
2.美国欲遏制中国高科技产业快速崛起的势头。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近年对出口产品转型升级,已在多个领域居于世界先进水平。在特朗普政府公布的关税清单中,机械、信息技术、航空航天、医药等高科技行业产品占有较大比例。中国学者认为,美方以贸易失衡为幌,目的是限制《中国制造2025》中规划的十大战略性先进产业。
2018年12月初,加拿大政府应美国要求逮捕华为公司高管孟晚舟。国际关系教授金灿荣曾在2013年出版的论著中谈及华为的上升潜力和美国必然产生的焦虑心理:2003-2010年,华为的市场占有率从不到5%上升到近20%。虽然技术足够成熟,但在美多次受挫。美国政府对中国的偏见和提防是必然原因,美国担心中国掌握更多核心技术,威胁国家安全,并恐惧中国的产业在市场中扩大优势,对自身产业形成障碍。
3.贸易战是美国霸权传统和焦虑心理的反映。政治专家格雷厄姆认为,中国的经济网络正蔓延全球,国际权力平衡发生改变,甚至美国在亚洲的长期盟友也转向中国。正如美国前朝鲜特使博斯沃思在回忆其亚洲之行时感叹:在过去危机出现时,亚洲领导人会第一时间关注美国的意见,而如今他们首先在意中国的看法。
中国在各个领域中实力、影响力和权威性的提高引发美国对失去世界主导权的紧张。美国政府不满中国不按西方规则,组建自己的“国际俱乐部”,在全球贸易规则方面获取更大话语权,如“亚投行”“一带一路”等。美国白宫在2018年的国家安全报告中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声称“中国正利用军事现代化和掠夺性经济手段迫使邻国对其让步。中国将继续保持在经济和军事上的优势,通过实施长期的国家战略并推进军事现代化,巩固实力,在短期内寻求印度一太平洋地区霸权,在未来取代美国成为全球霸主。”
2018年10月初,美国副总统彭斯对中国进行强烈抨击,摆出同中国进行全方位竞争的态势。贸易战不只是中美在经贸领域的竞争,亦包含政治影响力、军事、工业和科技水平等多方面的对抗。中国逐渐具备与美国分庭抗礼的实力,美国的种种的表现无不显露其贸易战略的霸凌性。
(二)美国国内政治与特朗普的施政特点
与各方妥协而出的政策,反映政府内部存在分歧,往往不利于维护真正的国家利益。美国两党制的缺陷、混乱的内部政治和社会矛盾激化等现状不可忽视。
1.特朗普发动贸易战受美国选举和国内民粹主义上升的影响。记者汤姆·米切尔在2018年9月撰文分析,特朗普发动贸易战是为了赢得11月的中期选举。若共和党失去参、众两院,特朗普可能为2020年竞选连任,加强对中国的贸易压迫。在11月的中期选举中,民主党和共和党分别赢得众议院和参议院。
美国政府的强硬政策映射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的现实。大量移民为美国社会带来劳动力的同时.不同群体的诉求使政治形式趋于复杂,党派斗争更加激烈。美国的多元社会在政治层面趋于对立,民众对政治和经济、税收和医疗等议题的看法分化。收入差距的扩大、文化与宗教矛盾、少数族裔的主张、人口结构等问题都影响着美国社会的融合。美国内部决策今后将面临更为剧烈的争执,特朗普也将受其约束,无论其能否连任,中美贸易战都是新常态。
2.特朗普的商人出身影响贸易政策。特朗普上台后,风格强硬,实行经济民粹主义,以致温和派陆续离任,加剧美国国内政治和国际秩序的不确定性,也使中国传统外交政策对其难以奏效。美国政府以“多边贸易体系的受害者”自居,针对国家广泛,退出诸多国际组织。特朗普不按常理出牌,不在利益上作出一丝让步,欲把握贸易主动权,宣扬“让中国为加征关税埋单”。他的贸易举措,显露出精干逐利、好胜不羁的性格。
特朗普的当选亦反映美国中下层的诉求,体现其贸易的阶段性特征——经济顺利发展时,遵奉自由贸易;经济发展不畅时,进行贸易保护。当下美国两党和国内民众倾向贸易保护主义,政府着眼缓和社会的贫富差距,进行大规模减税,支持中小企业,并争取海外制造业回归国内。汤姆·米切尔认为,中国不善于解读美国,同特朗普政府不善于解读中国。中国没有意识到,参议院民主党领袖查克·舒默也在对华贸易政策上与特朗普站在—起。
国际关系教授张建新认为,如今更多美国人开始质疑并反对经济和自由贸易的全球化。特朗普利用社会中的不满情绪,以“让美国再次伟大”和“美国优先”等口号赢得大选,并兑现过去提出的反建制承诺,在经济上推动美国产业雇佣美国人和购买美国货。2018年8月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调查显示,大选后多数投票给特朗普的选民对其有“非常温暖”的感受。一年后,这些选民的感受变化不大。可见,在对外经济政策与国内政治交织的背景下,特朗普与选民达成了较为一致的共识。
(三)中关思维模式的对立
中美之间存在亨廷顿式“文明冲突”的特性,儒家文化和西方普世文化有着天然鸿沟。在2018年10月15日的《南华早报》中,经济研究员张林提出,美国文化中的进攻性和霸权性特征,对中国的种族与文化成见,宗教信仰差异,让盎格鲁—撒克逊的新教民族在主观上难以接受中国崛起。举国体制是美国对中国的误解和偏见,中国未出现西方国家期待的变化。在美国人看来,中国缺乏对私有财产的保护和民主选举的模式,美国试图进行一场冷战,以捍卫其核心价值观。这印证了希拉里·克林顿所说:我不希望我的子孙生活在由中国人统治的世界里。
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在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使美国对中国的抵触难以消除。历史学家威廉·曼彻斯特曾在《光荣与梦想》中记述,“中国大陆红星的冉冉升起震惊了美国人民,公众舆论将中国共产党军队的任何进一步扩张都视为美国令人刺痛的失败。”可见,早在70年前,美国就显露出了敌视态度。
美国在政治上有现实且短视的特点。李光耀认为,美国人会在失败后从零开始,打败敌人。如格雷厄姆所言,对于“失忆合众国”来说,每一次危机都是“前所未有”,每一天都是新的。而中国人认识到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实用主义世界观使中国善于观察长期的形势变化,注重对“势”的把握,避免“硬碰硬”式的咄咄逼人,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美国作为“传教士国家”,惯于把自己的价值观加于他国。中国不渴望输出自己的观念,倾向于与他国共同获利。因此,中国在走上国际舞台的中心,提出全球治理新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时,便展现得更为自信。
在美国政府看来,中国崛起是对美国的核心生产技术、核心利益与核心价值的冲击。特朗普宣扬“中国威胁论”,发起贸易战,是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趋利避害之举。
三、启示与结语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崩溃论”的声音逐渐被“修昔底德陷阱”取代。习近平主席曾在2015年访美时表示,“修昔底德陷阱”本并不存在,但若大国间一再发生战略误判,便可能陷入其中。特朗普政府贸易霸权主义行为背后的真正目的,非消除贸易逆差,而是不惜以破坏产业链的代價,通过贸易战压制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遏制中国崛起。
美国如今在经济上打压、在外交上孤立中国,同曾针对日本的举措一致。上世纪80年代,美日贸易摩擦集中爆发。1985年广场协议和1989年《美日结构性障碍协议》的签订,以日本的委曲求全而告终。历史时常相似,但不会简单重复。中日间存在诸多差异,经济环境亦今非昔比。中国需靠智慧和耐心,化危机和挑战为机遇和动力。
中美关系已迈上建交四十年的台阶,历史的经验教训证明,中美经贸关系相互依赖、互利共赢。在复杂的经济全球化网络中,中美经贸关系的变化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全球经济形势。在新全球化时代,和平与发展仍是世界主流。面对贸易战,要以史为鉴,也须立于当今国际形势。要以长远的眼光,坚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进一步深化改革;在国际交往中,展现出更多的自信与气度,以足够的底气和灵活的姿态面对世界秩序的重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