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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深处

2019-10-19胡晓宜

延河(下半月) 2019年10期
关键词:夜曲勃拉姆斯克拉拉

胡晓宜

一个人听肖邦

聆听肖邦,你会想到什么?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不尽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诗性,以及淡淡的、浪漫的忧伤。

应该还有神性。

感觉上,他的音乐底色应该是蓝色。那种幽深的,明净的蓝色。

或者天空,或者海洋。 纵是一眼能望见底,却又有着无尽的忧思,让你不停地想要去靠近并探寻。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周杰伦说他最爱肖邦,因为诗人的气质。所以有了《十一月的肖邦》,有了《夜曲》。而周杰伦的《夜曲》,是属于周杰伦的夜曲,是可以由着一群人去随意哼唱的夜曲。

而若要聆听大师肖邦,是需要环境的。

最好是一个温热的午后,或者,万籁俱寂的夜晚。窗纱最好是敞开的,窗户最好是虚掩的。

最好,有淡淡的秋风拂面,最好还有虫鸣。

最好,一个人。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肖邦。尽管忧郁,仍然梦一般清幽。轻缓中,偶尔穿过沉思。

初听肖邦,源于少时看过的一部连续剧。

记忆中好像是部谍战片。片中有个弹钢琴的女特务,每到夜幕降临,总是反复弹奏着一首听上去有些忧伤的曲子,降b小调夜曲。彼时,小小少年的心中认定,但凡特务都是坏人,也就真的不大喜欢她所饰演的角色。可是,因了指尖那汩汩流淌而出的旋律,竟对她有了些许的宽容。

其实,现在委实回忆不起那些剧情来,没准儿她是一个美丽的卧底呢。

降b小调夜曲(作品9之1),作于1830-831年间,作品9中共有三首夜曲,是肖邦最早出版的夜曲。 第一段旋律充满柔和而朦胧的魅力,节奏处理十分自由。乐曲中段,由八度音奏出降b大调的旋律。这是非常甜蜜的旋律,此曲之所以令人迷醉,大抵也全在这一部分了。

很爱这首曲子,遗憾的是小时候没有学习钢琴,每每听肖邦时我总会想,以后若有闲暇,第一首要学的钢琴曲,便是这降b小调夜曲。

如这暮色中的夜曲,肖邦的一生,诗性而忧郁。

在他翩飞的指尖下,钢琴以自己独有的声音诗意地吟唱起来。而那些丰饶而脆弱、多情而哀伤的漂泊于巴黎街头的“眼神”,皆源自于他对于生命的单纯而深刻的爱。

爱,亦有乔治·桑。

那个1836年的冬天,年轻的肖邦结识了比他大6岁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这个纤弱、浮华、儒雅而又温柔的男子,对反传统的多产女作家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他对朋友说:“这个乔治·桑多么讨厌!她真是个女人?我怀疑。”

而这个左手拿着雪茄、右手写字的传奇女子,遇见有着忧郁眼神的作曲家,便已经深深为之倾倒。随着时间的推移,肖邦也逐渐感受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具有的温存母性。

乔治·桑曾说,肖邦有最优美的性格,最恶劣的脾气,最仁慈,又最刻薄。

尽管如此,她还是爱着他。优点,缺点,都爱。

他弹琴时,她便是他最认真的听众。这份精神上的默契,使得他们共同“编织美好的爱情”,一起生活了近十年。

这份感情在当时其实并不被祝福。一个曾经爱过大文学家缪塞的热情似火的女人,与一个多病柔弱的年轻音乐家之间的感情,引发诸多争端也不足为奇。

无论怎样,这些故事无疑已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经典桥段。当我们一边聆听肖邦,一边在慢板中去怀想他们的爱情时,只能是空余唏嘘。

他的作品几乎全是钢琴曲,尽管他的老师埃尔斯纳等曾一再鼓励他从事民族歌剧的创作,但是肖邦很清楚自己的所长和所短,始终不去涉足。曾有评论说,肖邦1830年创作的《降E大调夜曲》(Op.9No.2)是他夜曲中最优秀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同时也是最脍炙人口的一首。

写这首乐曲时,肖邦年仅20岁,生活在波兰。夜曲,将一生围绕着肖邦的两种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就是爱情和家国情。他的夜曲都是间断性的创作,音乐中有着爱情的煎熬,疾病的折磨,漂泊异乡的愁苦,以及对故土的无比眷恋。

曾与一位钢琴家朋友谈论肖邦,她有些感慨地说,弹肖邦很难,不在技巧,而在于那些情绪与意境的掌控。而如何能够更好地传递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或许也正是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的缘故吧。印象中文献和浩如烟海的唱片,还曾提出一个“肖邦音乐中最难驾驭的是玛祖卡”的命题。肖邦也曾自言“我的钢琴只熟悉玛祖卡”,且他的“天鹅之歌”也确是“玛祖卡”。

有人发问,在奇妙多变的重音、非平稳节奏、骤喧又静骤热又冷,且舞且歌亦诉的“玛祖卡”里,肖邦究竟承载着怎样的精神景致?

当然,这些专业的探讨,于我并无太大的兴致。

我只是知道,爱肖邦的人很多。我的好友梅,曾有一段梦想未及发芽而倾斜的时光,终日以泪洗面,恰是肖邦的《夜曲》,一直陪伴着她。

他的忧伤,治愈了她的忧伤。那一滴滴从眼角缓缓渗出的冰凉的泪水,开始有了温度。

那些细小而跳跃的音符,如同一行行文字,或幽深,或明暗,在时空的隧道缓慢穿行……

细思量,他的每一首夜曲,不正是一首首抒情诗?而在我的心中,诗歌,音乐,一直是这个世上多么美好而让人感动的存在。

21首夜曲,让肖邦以“钢琴诗人”的美誉,定居于人类音乐史。 但这些夜曲并非一味抒情,亦有英雄气概,也曾荡气回肠。如舒曼所言,他的音乐是“藏在花丛中的一尊大炮”。

叹息的是,为世人奉献了美妙乐曲的天才音乐家,他的一生却是短促而悲伤的。

游子之于故国的思念,与乔治·桑之间爱情的破裂,亲人与挚友的相继离世,身体之痛…… 他始终活得孤独。

1848年,离世前一年。访英演出的肖邦在日记中写道:“我的心里觉得忧愁,我简直像植物一样活着,只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完结。”

三十九年韶光,弹指而过。于他,仿佛一场华美的烟花。时光缓缓流淌,多年后这个宁静而寂寥的夜,我一个人听着肖邦,听他诉说着自己,诉说着你,和我。 突然觉得忧伤。

想起诗人雷平阳的诗句:

“埋在土里的音箱

似乎在播放摇篮曲。给人的感觉

在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肖邦

正在给众多不安的幽灵弹琴”

勃拉姆斯的脸

小孩子让我给她买了一些彩色皱纹纸,说她要装饰一个银光魔法瓶。

暮色降临。冬天的夜,比其他季节显然灰蒙,这样的时刻,人往往有些慵懒。穿宽大的睡袍,在家里的角角落落游荡着。作业刚刚完成的小孩子,则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手工。

先是用剪刀剪出一条条细带,然后用手将它们一一搓成麻花辫的样子,再用双面胶,将各种不同的颜色搭配得当,一圈圈缠绕于瓶身。这,才是瓶身的简易装扮。后面的细节,自不必说。起初,这个过程在我看来既繁复,又费时,且无趣。而她却忙得不亦乐乎,甚是欢喜。

“妈妈,我这个魔法瓶,可以让世界变得没有忧愁,快帮我一起做呀。”

她发出了邀请。

好吧。既然,这样的夜懒于弹琴,懒于读书。索性认真去孩子的世界玩玩。

哦,似乎还可以来点音乐。

开了CD,顺次播放的是《摇篮曲》,《G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勃拉姆斯。音乐在曲线里缓缓流淌,如小孩子此时专注的神情,让人安宁。

木心先生谈音乐时说,伟人,就是能把童年的脾气发向世界,世界上处处可见他的脾气,而不管是好脾气坏脾气。如果脾气很怪异很有挑逗性,发的又特别厉害,就是大艺术家。

“勃拉姆斯的脸,是沉思的脸,发脾气的脸。他的脾气发的大极了。”木心说。

说得真妙。勃拉姆斯,他是内向的,所以他的沉思,一定是有丰富内涵的。对音乐的挚爱,对老师的敬重,对爱人近在咫尺却不可得的幸福与纠结,对理想的追寻,对生死的思考,这些都外化在他的脸上……

这几年一直弹古琴,时间久了换换耳朵,听听几个喜欢的西方作曲家,仿佛又能听出一番不同的况味了。

肖邦也有摇篮曲,很好听。记忆中,始终是优雅,深邃的,也是华丽的。而此刻的勃拉姆斯摇篮曲,全然是“100%纯棉”的感觉。或者,一种被绿色浸润的气息:

纯真,自然,清新。

亦是生命回归到最初的宁静。听勃拉姆斯,即便忧伤着,也是纯净的。思维瞬间放空,失去了思想,宛若一个自然的精灵,无拘无束,在星空中遨游,在森林间漫步……

摇篮曲是一首民歌风格的歌曲,作于868年,通过强弱拍节奏的起伏,来塑造摇篮摆动的形象。情绪亲切、温柔、恬静,语气安详平稳,曲调优美抒情,抒发了人类最崇高的感情——母亲对孩子的慈祥的爱、无私的爱。歌曲为大调式,单二部曲式,方整性结构,是勃拉姆斯200多首声乐作品中最为著名的一首,在世界上广泛流传。

“晚上好,夜里好,玫瑰花、丁香花都已闭上了眼,你也快睡觉。”这样的曲调,是用古老的奥地利方言唱的伦德勒舞曲的自由对位。

这首美好的曲子,不知安抚了多少不安的灵魂。音乐中弥漫着的柔情,想必勃拉姆斯自己听着也会被感动。但摇篮曲,也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一生中埋藏于心中的那份最炽热的情感,其实全部都给了她,那个大他十七岁的女人。

有时候我想,一双迷恋着交响乐的耳朵,恐不单单是因为恋上乐曲的动人吧,一定程度上,或许是源于对作曲家人格魅力的喜爱。比如勃拉姆斯,他对于师母克拉拉那矢志不渝的深刻的爱,便是让我的耳朵为之驻留的理由。

1853年,那个秋风拂面的下午,20岁的勃拉姆斯在著名小提琴家约阿西姆的引荐下,来到了大师舒曼的家里。舒曼接待了这个年轻人,请他在钢琴上弹奏一曲。当他的手指在琴键上优雅地舞蹈起来,一个美丽的女人――舒曼的妻子――克拉拉就在这优美的钢琴声中,出现在音乐家眼前。作曲家的一生,从此为这个女子魂牵梦萦。这年克拉拉37岁。

是的,在大多艺术家们以寻求灵感为由不停地更换情人时,这样一个在音乐国度里自由行走的伟大音乐家,对于爱情,却在其花样年华显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隐忍,坚贞,与执着。

1854年,舒曼由于受到精神疾病的折磨,投莱茵河自杀被救,之后一直受病痛的折磨。勃拉姆斯在克拉拉的身边,陪伴着她照料舒曼和他们的7个孩子,帮助她从痛苦和绝望中解救出来。在这期间,除了谈及音乐、舒曼的病情之外,面对感情,他始终守口如瓶。

当舒曼因精神病发作而英年早逝后,勃拉姆斯和克拉拉,在之后的三十多年时光里,始终保持距离。直至克拉拉离世,勃拉姆斯不久也追随而去。

曾经看过一部记录电影《舒曼、克拉拉与勃拉姆斯》,法国当红女钢琴家、聪慧灵性的格里茂试图从音乐里解开这个谜团。影片中,她一再探索这三位音乐家的作品,发现唯一的答案,就是“爱”。

他一生未婚,所创作的每一份乐谱手稿,都寄给克拉拉。

他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试想,身为钢琴家的克拉拉,又怎能不从勃拉姆斯的音乐中,体会到这样一种情感的存在?而内向的音乐家,虽未曾向心爱的人表白,但他将这份高贵深沉的情感,释放于他的音乐。

音乐,本身就是一种心灵的倾诉通道。在《G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中,有欢喜,有无奈,单纯而深刻。同样是抒情,他完全摒弃了当时流行的伯辽兹式的描绘性管弦乐法,而是遵从着古典的配器原则,使音乐显得更为内省和节制。他追寻着前朝大师的足迹,寻觅着与自己心灵更为契合的表现手段,沿着古典巨匠的足印走过来。

他缓缓走来,成为德国古典作曲家中的“最后一人”。可是,伟大的音乐家有很多,深情的勃拉姆斯,世间究竟有几人?

那样一份纯粹的爱,让他在音乐的世界里,在幻想中抵达了永恒。

回到现实,永远到底有多远?

克拉拉逝世那天,他孤独的一人立于墓前,拉起了他心爱的小提琴,随着音乐,他们43年的恋情随风而逝。

那张沉思克制的脸,想必有了一份释然。

“妈妈,能不能别愣神了,快缠魔法瓶嘛。”小孩子冷不丁拍了我一下,思绪瞬间回到了眼前。

托尔斯泰有句话,“忧来无方,窗外下雨,坐沙发,吃巧克力,读狄更斯,心情又会好起来,和世界妥协。”

是夜,依然漆黑,无雨。我未读狄更斯,只在听勃拉姆斯,看小孩子的银光魔法瓶……其实,我们都一样想和世界妥协。

少时不懂贝多芬

“一天晚上,贝多芬在维也纳郊外散步,忽然听到琴声,而且是他的作品。他寻声走到一幢旧房窗前,发现是一位盲姑娘在演奏。他进屋后才知道她非常喜欢贝多芬的音乐。作曲家非常感动,在月色辉映下,他写下了这首月光曲……”。

少时课本上学过的这篇《月光曲》,让我知道了在远隔时光、远隔千山万水的德国,有个叫贝多芬的音乐家。他有些耳聋,长相有些凶。他有部交响曲,没听过的人也知道名字:《命运交响曲》,他有句话,贴在彼时教室里的那面墙上——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也许是少不更事,尽管后来听了很多他的音乐,《致爱丽丝》《月光曲》……但它们的舒缓柔和,始终未改变我在少时认定的此人形象。

他看上去怎么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呢?因着这样的认识,年少的我心中自从知道了交响乐的概念,便一直偏爱着拥有忧郁气质的钢琴诗人肖邦。

是啊,肖邦,他看上去多么英俊,温文尔雅。

直到后来,读《名人传》,从罗曼·罗兰的文字中,突然发现关于贝多芬这位乐圣,自己曾经的认知一直很稚嫩。

罗兰写贝多芬的文字,翻阅多遍也不觉厌烦。

他,用心写着他。

面对各种困难,爱情的破灭,贫困的侵扰,致命的耳聋,但在精神上依旧坚贞不屈,最终在欢乐的凯歌中,完成举世闻名的第九交响曲乐章……

音乐,到底能带给人们什么?愉悦,共鸣还是平静?

也许都有,如同快意的阅读。

有时我会想,喜欢古典音乐的人,定然是喜欢上了某种深沉的意象,亦或许是喜欢自然,喜欢持久。至今,那些跳跃着的音符,仍深深牵动着我的神经,让我情愿一次次循着文字的脉络,循着音乐,去反复聆听这位乐圣,领悟那个充满张力的音乐国度。

读《名人传》那些时日,一度热血沸腾,还曾沮丧自己怎么就缺少那般深邃感知。不过,谁又说每个聆听的耳朵,不是独属于自己的呢。

如同贝多芬的音乐,自由,充满想象。

出身音乐世家,长于莱茵河畔的小城,祖父担任宫廷乐团的团长,父亲是宫廷中一名男高音,这些家族基因,让他很小的时候,就突显出了音乐方面的天赋。

四岁起就开始学习音乐,八岁能在音乐会上尝试表演作曲,而他在这个时期接受的音乐教育并不系统,十二岁就已经能够自如地进行演奏,并且担任管风琴师聂费的助手一职。也就在此时,他才正式开始学习音乐。

这个世上,一个天才在大海上的航行,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尽管他真的是一个神童,成长却是经历了诸多艰辛。酗酒的父亲督促他练琴时的简单粗暴,外形的矮小粗壮,以及贫穷,疾病,失意,孤独……这一切,都构成了音乐家并不快乐的童年,而这也成为他日后反叛性格的根源。更为不幸的是,上帝还日渐剥夺了他的听力。

一七九六年,二十八岁的贝多芬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听觉出现问题,对一个天才的音乐家而言,这无疑是人生的一记重创。五年后,当对自己的耳病无法医治的信息确定下来,他才真正开始接受现实。

“我过着一种悲惨的生活,要是干别的职业,也许还可以,可是在我的行当里,这是最可怕的遭遇……”

尽管如此,对于艺术的热爱以及未来生活的憧憬,使得他并没有被苦痛打倒,反而拥有了继续创作的力量。

他交替着希望和热情、失望和反抗的人生,一度给予他源源不绝的创作灵感。因为失恋,他写出了《致爱丽丝》,在精神出现高度危机之时,因为向往光明与自由,他着手创作他的英雄交响曲,这是一首充满乐观主义的乐曲,是贝多芬精神转机的重要标志。

在他的许多作品中,休止符往往超越自己、跃升到一个新层次的弹跳点,这是为了引导后面更为壮丽乐句的崛起。

他的音乐,永远充满了新奇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充满了种种的深意和内涵。

在凝固的一刹那,一切声音都已戛然而止,而这,正是整个乐曲中最令万千听众肃然起敬、发人深思的绝妙之处。

音乐,是一种时间的艺术,生命本身又何尝不是?

他生命的最后休止符,比他任何作品中的休止符都更完美,更富感染力,更具生命力。

时间的齿轮不停翻转,整整一百六十年过去,动人的旋律,在浩然长空久久盘旋,回荡在人类的心灵深处。

罗曼·罗兰在《贝多芬传》中所说,“即使深处悲哀的深渊,他依然讴歌着‘欢乐’”。

燃烧着的贝多芬,九部交响曲,折射了他曲折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英雄的赞美,对自由的呼唤……

“牺牲,永远把一切人生的愚昧为你的艺术去牺牲,这是高于一切的上帝。”

他用只属于他的音符,描绘着他心中的世界。

少时不懂贝多芬,听懂已是后来人。

永远的莫扎特

忧伤渐若硬器,穿过无名的花,穿透诗篇。婉转,却又直白。许是这一路戏码太重,抑或,那些闪亮的静好,都低不过欧洲戏剧般的暗?

终究,现实与灵魂,距离太大。

这个雨天,看《莫扎特传》,心情就这样莫名惆怅起来,为什么天才的艺术家,总是不被时代善待?有些郁闷。

电影初始,导演就给出这样的镜头:尚未脱去稚气的小莫扎特,在父亲的引领下向贵族们炫技,蒙着双目弹琴。

现场作曲,钢琴弹毕拉提琴,提琴完毕又自唱。掌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可是,那些看似优雅的贵族,又有几人是在用心聆听一个孩子的弹奏?

电影固然有戏说成分,可是翻阅资料,保存至今的莫扎特十四岁时的音乐会节目单,贵族们指定要看的六个节目,竟然全是临场发挥和即兴演奏。其中一个咏叹调,现场看歌词后,不单要求即兴谱曲,还要自弹自唱。

与狄德罗等“百科全书派”名流关系密切的格林姆男爵,曾有过这样的回忆,“音乐家把所能想得出的最难的测验,都提了出来。”

是的,就连英王,也亲自出马考这孩子。甚至那位不可一世的萨尔茨堡大主教,为了证实这个让人瞠目的神童,作曲过程中没有任何作弊嫌疑,将他软禁了整整一个礼拜。

想想,这样的过程着实是有些滑稽,让人难免失笑。古典音乐史上那些大放异彩的大师们,彼时大抵因为生活,沦为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的工具。

戴着假发,穿着制服,被编排了号码,随时等待着他们的召唤。

海顿忍了,贝多芬拂袖而去,而年轻的莫扎特,与其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如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出走的机会。

终于,不可一世的大主教,对他有意无意地叛逆忍无可忍,将其逐出门庭。

这著名的一“踢”,使得音乐家的人生,真正意义上开始由自己主宰。一面享受着自由的风儿轻轻吹拂,一面却不得不忍受贫穷与饥饿带来的苦痛。

可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等境遇,他的音乐,却几乎都是来源于闪电。紧握闪电,就如同将花朵举在手中。他们翻看他的曲谱,从未有过多涂改的痕迹,大抵一气呵成。这让同行们乃至一些音乐大师羡慕不已。

理查施特劳斯的父亲曾对他说,“莫扎特活到36岁为止所创作作品,即使在今天请最好的抄写员来抄,也难以在同样的时间里将这些作品抄完。”

无疑,作为音乐史上的天才,莫扎特的才华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一位音乐神童,八岁创作第一首交响曲,十一岁写出第一部歌剧,十七岁担任宫廷乐师,短暂的一生里,创作了不同体裁和形式的音乐杰作,为8世纪欧洲音乐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成为世界音乐史上少有的多产音乐家。

而,他的穷困与潦倒,却也一度让后世的我们扼腕叹息。

他曾经前后得到舒伯特,老巴赫的儿子约翰·巴赫,马蒂尼,海顿等人的援助,他自己也不忘提携后辈,贝多芬也曾上门求教过。他与这些人互动,使得作曲与表演技艺精进。尽管如此,他及家人的生活依然过得狼狈不堪,甚至连小康之家都谈不上。

他说,告诉你,我唯一的目的是尽量挣钱,越多越好。他说,除了健康以外,金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于一个天才的艺术家而言,如此窘迫,真是让人心酸,几乎要为他落泪。然而,不得不让世人叹服的是,无论处境如何,如何造人诟病,在他的身上,始终都体现出典型的艺术家天性,热爱生活,充满诗意。

并且善良。

影片中,他从不曾怀恨那个始终嫉妒陷害他的前辈萨列里,一直用仁慈之心与之相处。他童心不泯,永远像孩子一样,对生活充满好奇。

傅雷先生说,莫扎特的音乐,反映的不是他的生活,而是他的灵魂。他从来不把艺术作为反抗的工具,作为受难的证人,而只借来表现他的忍耐与天使般的温柔。他还说,“假如贝多芬给我们的是战斗的勇气,那么,莫扎特给我们是无限的信心。”

刹那,即是永恒。

1791年,一个冬日的凌晨,带着未完成的《安魂曲》手稿,他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与无家可归的乞丐,一同被葬在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公墓。他的葬礼没有鲜花,没有挽联,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是一块普通的墓碑,一块小小的,早已杂草丛生的土地。

三十五年时光,对伟大的艺术家而言,真的太过短促。但足以慰藉人心灵的是,他的音乐却未曾被时间扼杀,它永久地弥漫在大地与星空之间。

暮色降临,《安魂曲》响起,仿佛在一片宁静的大海之上,那种淡淡的,无法捕捉的柔和,正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朝着你,涌来。

莫扎特,他用他的乐声,在这个下雨的夜,在春天,不动声色地,唤你入眠。

科恩的忧伤

低回婉转,不可名状的伤感。

那声音自远处传来,缓缓地入耳,根本不需要你有任何情绪铺垫,人世间的诸般欢喜悲伤,瞬时就在这时光里晕开了。

只是觉得忧伤,马不停蹄的忧伤。诗意又晦涩,饱经沧桑,却又深情款款。此时,你真的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它。

近了,更近了。不知不觉中,歌声一步步引领你进入一种孤寂。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一种永恒不变的孤独。这种感觉,你只可静静地聆听,却不能触摸;这种低沉,你只可寂寂地陷入,而无法同步。

于是,愈发孤独,愈发需要他的歌声来安慰。

科恩,这位“摇滚乐界的拜伦”,自出生之日起就挑起了替人们寻找归宿的重任。是的,寻找,永不停歇的寻找。

事实上,诗人都是游子。

聆听科恩,漂泊感与寻找主题是主要内容,他的一生,都在与自己的灵魂对话,爱,欲望,黑暗,信仰,迷失,死亡……他的灵魂丰饶而透明,“我”的每一次远游,都是对灵魂的一次朝圣。

以33岁为界,科恩的前半生是作家、诗人,后半生是歌手。“他是一个穿着西装的慵懒浪荡子”,穿着正式,因为他真的是个优雅的绅士;慵懒浪荡,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他一生中爱过的女人太多,实在是不够专一。可是,即便他有点“坏”,这个世界依然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迷恋他。只为浸润他的气息。或许,爱的只是那份坦荡与真实。

《千吻之深》,这应该是最能让人感受他如大提琴般深沉迷人嗓音的一首歌,歌声娓娓叙述着一个忧伤而富有哲思的故事,不知不觉就会将你带回记忆的深处。

也喜欢那首始终在低音区徘徊的《Suzanne》:

她喂你茶和橙子/来自遥远的中国/你正想对她说/你没有爱可以给她

她便让你融入她的波长/让河水回答一切/你一直都是她的爱人

科恩曾说《Suzanne》是他最好的一首歌,是一瓶陈年美酒。但多年以后在演唱会上再次唱起《Suzanne》,他发现,那段往事似乎已经渐渐淡去。

“我唱不了这首歌了,因为没有感觉;而有没有感情,观众一听就能听出来。要想找回一点当初的感觉,只能去灌醉。”

这话真让人觉得伤感。总是想象着那样一个午后,阳光像蜜那样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的味道。他与美丽的她在河畔相遇,一切多么美好。那一刻,他深邃坚毅的目光必定透着柔情,她也一定觉得这个眼神忧伤的男人是多么与众不同。

时光的流淌总是那么无情,不经意间多少美好的开端便以淡忘画上了句号。

阳光下的阴郁。

或许,这就是青春与爱情的符号。有些残酷,有些婉转反复,仿佛一个轮回。

这个春夜,暮色一点点滑落,月亮被雨水淋湿藏起了身子。听着科恩,突然觉得掉进了一个黑洞。

四周的呼吸沉默如谜。

谁在草棵上轻声悲叹,谁在天边歌唱?天野茫茫的空间抒写着天籁的空灵,谁在追忆过去?

想起了看过的一部电影,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的《时光之尘》。

是一部重在讲述“过去”的电影,但始终不忘提示人们,历史是不断重现的,仿佛过去即现在。

时光之尘。一种空旷感与怀旧感,无须更多言语,这四个字,足以概括人生的苍茫无涯。

从星空坠落,终将归于尘土。一生漂泊不羁的科恩,62岁那年剃光了头发,将自己包裹在一袭黑色长袍里,成为了一名僧人,希望在宗教中寻求启示。

他的法号“自闲”,意味着安静。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漂泊的他,终其一生也只为寻得一份静好。

人于世间,每个人都是一只飞鸟,飞鸟终究要向上飞行。每个人都是一尾鱼,鱼儿终究要寻找空气。科恩的忧伤,其实是人类共有的忧伤。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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