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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不起的战斗

2019-10-18山本耀司

读者·校园版 2019年20期
关键词:缝纫时尚母亲

山本耀司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3岁。

在日本社会中,寡妇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被视为品位粗俗。因此,我的母亲严格依照传统着装。

她教育我要有节制的美德。那时我四五岁,有一天,在幼儿园,老师鼓励我们画画。我画了电线杆,用的是深棕色。老师说:“小孩子不应该用这种颜色。”这让我无言以对。让我惊讶的是,老师把浅米色拿给我,建议我把深棕色作为阴影。

小学毕业后,我进入私立的晓星学校,这是一所由法国传教士管理的学校。这对于我母亲来说很不容易,因为学费极为昂贵。我画画很好,数学很差。

从那里毕业后,我进入了庆应义塾大学,这是一所非常有名的私立大学,法学院尤为有名。从那时到现在,所有的父母都对孩子有着共同的期望:上好大学,进入精英阶层。我母亲也是这样期望的。我很听话,顺从了她的期望。

我喜欢学校,但发现自己与同学们格格不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来自中等偏上的家庭,都是中产阶级出身。这让我看到了出身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

完全依赖金钱和社会地位,那种生活不适合我。我开始放慢在学校的学习进度,3年后,我完全停止了学业。第四年,我完成了一次环球旅行。

母亲不反对我去旅行,当时我承诺回来的时候我会“整理好自己”。她给了我一些钱,我卖了旧汽车,打了几份零工,凑齐了路费。我坐了船,去了苏联,去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还有法国、意大利、西班牙。游完南欧之后,我乘船回到了祖国。

这次旅行我用了5个月。

我想先谈谈那时是什么在塑造着我,又是什么在塑造着日本文化,想谈谈所谓的主流。

主流体现在我们每个人的父母身上。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地位、职业,与其相伴而生的是附于其上的标签,不仅仅是父母本身,还有他们的社交圈。同样一群人在过去、当下和未来都密不可分,沿着同一条预设好的轨迹生活。

这是按部就班的人生的核心,总是重复上一辈人的老路,栖身在家庭的保护下,依赖着传统的价值观。我该做什么?

我,一个从来都处于社会边缘的人,一个置身于富人之中的穷孩子,一个勉强在社会立足的“战争寡妇”的孩子,要怎么融入主流,融入它的代表者之中?

我为母亲所具有的道德力量,为她保护我和承担自己命运的方式感到震惊。她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要融入主流,她不得不做出牺牲,不得不忍受痛苦。

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对充满如此成规的社会感到强烈的厌恶。有一天,我觉得厌烦透顶,决定摆脱这一切的束缚。我告诉母亲,自己绝不想在那些大公司里工作,而希望在她的店里帮忙。

一开始,她并不情愿,可最终还是接受了,但条件是让我去正式的缝纫学校,学习这个行业的真才实学。这很适合我,我很开心。缝纫学校让我解脱。

那时,缝纫学校是为准备嫁人的年轻姑娘开设的,1万名学生里只有不到100个男生。我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个——23岁。其他男生都不到20岁。尽管有名校的文凭,我还是得从头学起:怎么戴顶针,怎么拿针。过程很痛苦,但最终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就是在那里,我發现时尚世界对我充满了吸引力,并看到了自己成为设计师的可能性。

对于我的眼睛来说,一件衣服首先是形态结构。当我分解这些形态的时候,一切自动划分为黑或白,像是在争夺领地,黑色赢得一毫米,白色就失去一毫米。就是这毫厘之间的不平衡吸引了我。

现在,对于我来说依然如此。我仍然对这种能决定最终平衡的领地争夺感兴趣。

时尚转瞬即逝,但服装一定能够长存。

这一点至关重要,正是这一点,创造了时尚潮流的矛盾性。因为一方面,人们要了解一件服装的真实价值;另一方面,人们要展示是什么触及了预言和变化的领域。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将两种需求结合在一起,这也是绘制图纸的设计师最重要的技能。

从文化上看,我认为自己不会在美的历史上留下任何印记,甚至在时尚史上都无法留名。是的,我更倾向于认为只有虚假的东西才能留下痕迹。而何为真实则模糊不清。

对于我本人而言,我和那些希望激起些微逆流的人站在一边。我认为,有些战斗必须输掉。那些最终得出唯一真正意义的战斗,你赢不起。那的的确确是我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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