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四”黑恶势力覆灭记
2019-10-18鞠秦仪
鞠秦仪
2018年1月,中共中央、國务院发出了《关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通知》(简称通知)。根据《通知》,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自2018年1月开始,至2020年底结束,为期3年,其中2018年为“治标”,全国累计“扫除”涉黑组织1082个,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取得了明显的阶段性成果。2019年为“治根”,对已侦破的案件循线深挖、逐一见底,使人民群众安全感、满意度明显提升。2020年为“治本”,建立健全长效机制,取得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压倒性胜利。
当前,全国上下正在开展为期三年声势浩大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态势之高、力度之大、范围之广以及取得的丰硕成果有目共睹,也令那些平时气焰嚣张的“黑恶势力”不寒而栗。回过头去看,在改革开放初期,由于商业活动开始活跃,法制尚未完全健全,基层执法能力也较为薄弱,这种大的社会背景环境中也曾出现过几个有名的黑恶势力团伙,在东北地区“赫赫有名”的乔四正是其中一个。
一根小指一“斩”成名
“乔四”,本名宋永佳。据说宋永佳在家里排行老四,在他家的村头有一座桥。他小时候早早辍学在家,无所事事,只能在村里游荡。他养成习惯每天早上都去桥上溜一会,久而久之被当地人取了“大桥老四”这个绰号。后来混了社会,随着势力的扩大,名号也越来越响,就被道上的人称为“乔四儿”,也就演变成后来的“乔四”。一个出生于贫寒家庭的青年,也没读过几年书,是如何“白手起家”在这条不归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的?坊间有很多不同版本的传闻。比较可信的一个版本是说乔四原来跟当时很多的没有读过书的年轻人一样,在哈尔滨从事砖瓦工,在工地上干点脏活得以勉强糊口。然而就在一次老城拆迁的过程中,乔四迎来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20世纪80年代,随着哈尔滨城市的建设,拆迁成为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一些坐地起价的“钉子户”成为拆迁过程中最令建筑公司头疼的问题,这次也不例外。正在这个建筑公司对此事毫无办法的时候,其貌不扬的乔四现身了,并且这次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据说他把几个老顽固钉子户召集到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菜刀活生生的砍掉了自己的小指,然后拿着自己血淋淋的小指,像切掉的不是自己身上的肉一样淡定地说:“谁跟我一样这样做,谁就可以不搬迁。”就是这股狠劲把那些钉子户吓住了,这次拆迁得以顺利进行,他也崭露头角,进入建筑公司的视野。此后,各个建筑公司纷纷找乔四来处理拆迁中遇到的“钉子户”问题,他也逐步笼络了一帮社会闲杂人员专门从事这种并不合法的所谓“拆迁”清场生意。
1986年5月,乔四团伙因为承揽了某开发区拆迁工程而与另外两个拆迁队发生纠纷。他带着手下的闲散社会人员在工地上大打出手,先是重伤一人,后又用啤酒瓶打昏另一人。乔四一而再再而三的暴力行为迫使另外两个拆迁队不得不退出这一拆迁工程。 乔四于是以8万元承包了这一拆迁工程,而他转手一倒卖,就赚了10万元。在哈尔滨北环路拆迁工程中,乔四获暴利63万元。要知道这些钱在当时那个大家还在想办法挤破脑袋进入大国企吃一辈子大锅饭的时代,已经算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天文数字。随后的短短几年,乔四基本上霸占了哈尔滨市大部分拆迁市场,拆迁一行几乎变成了乔四的天下。由于拆迁工程中少不了要与政府官员打交道,乔四也利用承揽这些工程的机会,结交了不少政府内的官员,通过宴请、送礼、给予回扣贿赂官员,形成利益小团体,从此也有了“保护伞”。乔四俨然不再是那个干些脏活苦活的平头小子,他在黑龙江编织起了自己的“黑白两道”安全网,他也逐步从“乔四”变成了“乔四爷”,在黑龙江的黑恶势力里成为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善雇杀手以暴制暴
说到乔四的事情,就不得不提号称乔四的“第一杀手”或者“第一马仔”的李正光。朝鲜族的李正光身高只有1米68,在众多人高马大的东北人中显得很不起眼,但是打架斗殴却异常凶猛,常年随身揣着一把锯短了枪柄的猎枪。乔四团伙的每次恶斗,都是他冲在最前面,而且此人为人阴冷、不善言辞、心狠手辣。
李正光比较出名的就是承揽“落马湖拆迁工程”时与刘三团伙的斗殴。落马湖,是很早之前哈尔滨当地人对东大直街以南,哈尔滨工程学院以东的原新发屯、鼎新屯、三姓街、燎原街一带的称呼。当时位于南岗区腹地、马家沟两岸的哈尔滨肉类加工厂在落马湖一带的拆迁工程发包,一开始承揽拆迁工程的是香坊区拆迁队刘长勇,绰号刘三。
乔四听说刘长勇承包这一工程,想要把这个工程抢过来,便放出风去试探刘三的反应。刘长勇得知乔四欲插手这项拆迁工程,既有点畏惧,但也舍不得放弃这块已经含在嘴里的“肥肉”,所以知道总避免不了一场恶斗,便通过图二出资12000元雇用了横行动力区的职业杀手“洋馒头”和杀手王树槐、刘国庆等人到工地“看场子”。
乔四带着手下直接到肉联厂基建办扬言“这活我来干”,说完这句话直接扬长而去,基建办的人惧于他的暴力,也不敢做声。乔四随后又通过中间人图二将刘三最倚重的“洋馒头”约出来吃饭。双方一番试探与较劲后,乔四出了一万,“洋馒头”直接退出,不插手他和刘三之间的争夺,由此乔四便轻松斩去了刘三的“臂膀”。乔四随后直接派出有“第一杀手”之称的李正光带领众人,在拆迁工地挥动铁锹与刘三的人马打得昏天暗地,头破血流。失去洋馒头保护的刘三被捉到乔四办公室,刘三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以全队拆迁人马归顺乔四结束。
乔四覆灭疑因“超车”
乔四风光了十几年,流传的关于乔四这十几年里横行乡里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据说乔四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大奔,牌号黑A88888,这个牌号在哈尔滨更是横冲直撞,视交通规则为无物,对于这辆张狂的车没有交警敢拦,所有哈尔滨的车见他都要让道,比警车还要管用。只要他在大街上看上哪个女人,就把车开到你身边,然后蹿出几个人给你架到车上,开起来就走,肆意践踏法律,嚣张到无以复加。
关于乔四覆灭的原因,“超车说”被传得栩栩如生。传说当时正好有中央领导人前往哈尔滨视察工作,车队正常行驶时,被一辆黑色的奔驰迅速超车,气势很大,成功引起了领导人的注意。事后领导人开始着手调查这辆黑色奔驰的车主背景,不查不要紧,一查就发现背后存在这么多违法犯罪行为和利益勾当,领导人震怒。有关部门强势介入后,不到半年,乔四为首的这八十几人在东北嚣张了十几年的黑恶势力团伙就彻底覆灭。
1991年6月9日,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宋永佳(乔四)、郝伟涛(郝瘸子)、陈建滨、杨德光四个流氓犯罪团伙的47名罪犯进行宣判,其中宋永佳、郝伟涛、王伟范、陈建滨、杨德光、马龙、生得全、赵凡木、马殿龙、刘国庆、王树怀、霍灿荣、于庆海、张晓波14名罪犯被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在判决书中乔四被认定:参与14起流氓犯罪,其组织策划,指挥纠集多人持械绑架伤害他人四起,动手伤害、殴打12人,致7人轻伤,指使同伙致伤2人系流氓共同犯罪之主犯。且犯有贪污、赌博罪,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随后,乔四在一个荒山处被枪决。
这里可以注意到,乔四等一众人被认定为“流氓犯罪团伙”,在最终的刑事判决中,其中也以“流氓罪”追究了乔四等人的刑事责任。很多人对这个“流氓罪”可能不太熟悉,现在这个罪名已经“消亡”了。按照当时适用的1979年版《刑法》第160条规定,流氓罪为“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或者进行其他流氓活动,破坏公共秩序,情节恶劣的,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流氓集团的首要分子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1983年9月2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的《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中对流氓罪做了规定:“流氓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或者携带凶器进行流氓犯罪活动,情节严重的,或者进行流氓犯罪活动危害特别严重的”“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可以看到根据该《决定》,流氓罪的刑罚最高刑为死刑,与故意杀人罪相同。当时流氓罪的范围也很广,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当前办理流氓案件中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答(1984年11月2日)》,所谓“其他流氓活动情节恶劣构成流氓罪的”有六项内容,其中第4和第5项分别是:“以玩弄女性为目的,采取诱骗等手段奸淫妇女多人的;或者虽奸淫妇女人数较少,但造成严重后果的”“勾引男性青少年多人,或者勾引外国人,与之搞两性关系,在社会上影响很坏或造成严重后果的。”
案后思
这个“流氓罪”一直以来饱受诟病,很容易演变成为“口袋罪”,打击的对象和范畴容易扩大化,罪与非罪的界限也很模糊,与刑法的严肃性和谦抑性相悖,因此1997年修订的刑法将原流氓罪取消,而将其分解为强制猥亵侮辱妇女罪、猥亵儿童罪、聚众淫乱罪、聚众斗殴罪、寻衅滋事罪等。
在那个拆迁强制执行权还在政府没有收归法院的年代,依靠暴力拆迁发家的黑恶势力集团并不在少数,无法无天的乔四团伙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作为调整拆迁事项的重要条例,《国有土地上征收与补偿条例》于2011年进行了修改,比如第二十七条:实施房屋征收应当先补偿、后搬迁。做出房屋征收决定的市、县级人民政府对被征收人给予补偿后,被征收人应当在补偿协议约定或者补偿决定确定的搬迁期限内完成搬迁。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采取暴力、威胁或者违反规定中断供水、供热、供气、供电和道路通行等非法方式迫使被征收人搬迁。禁止建设单位参与搬迁活动。
修改后的第二十八条:被征收人在法定期限内不申请行政复议或者不提起行政诉讼,在补偿决定规定的期限内又不搬迁的,由作出房屋征收决定的市、县级人民政府依法申请人民法院强制执行。强制执行申请书应当附具补偿金额和专户存储账号、产权调换房屋和周转用房的地点和面积等材料。
以上两条条例正式规范了拆迁中的很多流程问题,明令禁止使用“断水断电断气”这种之前经常被使用的方法,而且也将拆迁纠纷的裁决权、强制执行权从政府收到了法院手上,从根源上很大程度上断绝了以前那种暴力拆迁的发生。
透过乔四的“发家史”“覆灭史”,可以看到一个黑恶势力的团伙是如何难以想象的恐怖和暴力,对于这种黑恶势力确实应当“露头就打,打微打小”。只有搞好“扫黑除恶”这种对于社会安定和谐具有重大意义的专项斗争,才能保证一个真正让人感到安全感的社会环境。
还可以看到,其实黑恶势力之所以能够在一定的地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往往都离不开一定的“保护伞”。所以针对当前涉黑涉恶问题新动向,也要切实把专项治理和系统治理、综合治理、依法治理、源头治理结合起来,把打击黑恶势力犯罪和反腐败、基层“拍蝇”结合起来,把扫黑除恶和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结合起来,既有力打击震慑黑恶势力犯罪,形成压倒性态势,又有效铲除黑恶势力滋生土壤,形成长效机制。
回到當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蓬勃发展,这些窝藏在阴影下的“黑恶势力”与其在台面上的“保护伞”“关系网”盘根错节,利益勾结,互为依助,大肆攫取经济利益政治利益,严重影响到人们的幸福生活,破坏了良好的商业环境和和谐的社会秩序,乃至还影响到基层政权的稳固和安全。所以发动最广大的力量,重拳出击,高压严打才显得格外重要。这场斗争“事关社会大局稳定和国家长治久安;事关人心向背和基层政权巩固;事关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党中央、国务院部署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一年来,各地各部门以零容忍态度出重拳、下重手,重点打击群众深恶痛绝、反应强烈的把持基层政权、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欺行霸市等十类黑恶势力违法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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