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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书赋》之李阳冰身世考异

2019-10-16李永龙

华夏文化 2019年3期

李永龙

作为一代书法名家,李阳冰的身世如同其族侄李白一样鲜为人知。自称与李阳冰有着“通家”之好的窦臮、窦蒙兄弟所撰注的《述书赋》虽对李阳冰身世以及家庭情况作了简要介绍,但由于其流传的版本较多,各版本之间看似没什么区别,内在却存在不少差异,且李阳冰的部分亲属关系记述与《新唐书·宰相世系》又相矛盾。这不仅可能误导公众对研究对象的认识,也会给李阳冰研究带来一定的障碍。尤其是当今有些人对李阳冰身世不加考究地随意引用,然后添油加醋地进行再加工,以致李阳冰的家世越理越乱。因此笔者觉得有必要对《述书赋》的版本差异及其与宰相世系表存在的矛盾进行辨析考证,并求正于大雅君子,以便拨乱反正,从根本上杜绝各唱各调的乱象。

一、《述书赋》各版本之间的差异

作为书法理论著作,《述书赋》不仅是一部富有文学意味的评书佳作,其赋文中载录的许多书家小传,也为后世考证历史人物提供了难得的资料依据。但由于年代久远,《述书赋》底本早已亡佚,现流传的均为转录本。在众多的转录本中,主要有三个版本系统,即《法书要录》本、《墨池编》本和《书苑菁华》本。因《法书要录》是唐代张彦远最初收录本,所以被转载的较多,其内容因反复传抄以致再生差异。上海书画出版社的《历代书法论文选》载为:

通家世业,赵郡李君。峄山并骛,宣父同群。洞于字学,古今通文。家传孝义,意感风云。(李阳冰,赵郡人,父雍门湖城令。冰兄弟五人,皆负词学,工于小篆,初师李斯《峄山碑》,后见仲尼《吴季札墓志》,便变化开阖,如虎如龙,劲利豪爽,风行雨集。文字之本,悉在心胸,识者谓之苍颉后身。弟澥,澥子腾,冰子均,并词场高第。幼子曰广,勤学孝义,以通家之故,皆同子弟也。)

《法书要录》虽然是最早收录《述书赋》之版本,但在史料的抄摘上,反而不及北宋朱长文的《墨池编》的精审度高。因而,研究者多以《墨池编》为底本。其影印古籍本之文为:

一门鼎盛,赵郡李君。峄山并骛,宣父同群。洞于字学,古今通文。家传孝义,意感风云。(李阳冰,赵郡人,父雍城湖县令,家世住云阳,书日门作尉。阳冰兄弟五人,皆负词学,工于小篆,初师李斯《峄山碑》,后见仲尼《吴季札墓志》,便变化开合如虎龙,劲利豪爽如风行雨集,文字之本,悉在心胸,识者谓苍颉后身。弟澥,澥子腾,子均,并词场高迈。幼子日广,勤学孝义,以通家之故,皆同子弟也。)

南宋陈思的《书苑菁华》本基本接近《法书要录》本,除李阳冰兄弟子侄载为“弟腾,冰子澥,子均”外,文中“幼师李斯”和“词场高弟”的“幼”和“弟”,前者意义相近,后者纯为笔误。藏修堂丛书本中的“通家世旧”亦明显笔误所致。唯《佩文斋书画谱》卷九差异略大,原文为:

通家世业,赵郡李君,峄山并骛,宣父同羣,洞于字学,古今通文,家传孝义,气感风云。(李阳冰,赵郡人,父雍门湖城令,冰兄弟五人,皆附词学,工于小篆,初师李斯峄山碑,后见仲尼呉季札墓志,便变化开阖,如虎如龙,劲利豪爽,风行雨集,文字之本,悉在心胸,识者谓之仓颉后身。弟澥,子腾,冰子均,并词场髙第,幼子曰广,勤学孝义,以通家之故,皆同子弟也。)

此文明显在底本的基础上遗漏了“家世住云阳,承白门作尉”句,“皆附词学”句中的“附”应为同音字“负”之误。

上述各版本中存在的差异除传抄之误外,影响人们对内容解读的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1.首句四字。各版本中首句出现“通家世业”、“吾家世业”和“一门鼎盛”三种记录,其中“吾家世业”不仅与主题不符,也与下句“赵郡李君”无连贯关系,疑为“通家世业”之误;而“通家世业”与“一门鼎盛”则必有其一为后人篡改。

“通家”指两家彼此世代交谊深厚,如同一家;“世业”指世代相传的事业;“鼎盛”意为兴盛、昌盛,“一门鼎盛”指赵郡李氏为古代著名盛族。分析上下句语意可知,“一门鼎盛”与后文“赵郡李君”的逻辑关系最为贴切,故“一门鼎盛”当为原文首句。这也与很多学者认为《墨池编》最接近原本相吻合。

朱易的老家在湖北,2002年出生于美国一个富裕、高知家庭。父亲朱松纯早年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后赴美国留学获哈佛大学计算机博士学位,师从著名数学家戴维·芒福德。2006年,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升任正教授,是世界著名计算机视觉专家,在业界享誉盛名。小时候朱易从媒体上看到,致力于人工智能研究的父亲,曾荣获菲尔兹奖、美国国家科学奖章,更是其它多个国际顶尖科学奖项获得者。在女孩眼里,父亲是“超级学霸”“科学大神”,所以一直对他很崇拜。

2.李阳冰父名及任职地。李阳冰父亲的名字和任职地名,不仅各版本存“父雍门湖城令”和“父雍城湖县令”之异,亦有别于李澥墓志铭中的“父雍问虢州湖城县令”(穆员:《刑部郎中李府君墓志铭》,《全唐文》卷七八四)。而今人们普遍认可的是阳冰父为“雍门”,惟冯亦吾称“李氏雍门子:李氏掌秋官这一门的子弟。雍门,或作地名”(冯亦吾注:《书概释义》三十八,《书法》2012年第9期)。

“雍门”不仅用于人名,亦可指:①城门,春秋时齐国城门和汉代西安西城门均称雍门;②地名,《中国古代地名大词典》载:雍门,在陕西咸阳县南;③复姓,亦与地名相关,春秋时齐国齐顷公的儿子公子胜住在雍门,其后遂以雍门为氏。“雍城”为地名,是东周时的秦国国都,位于陕西宝鸡凤翔境内,至唐改名凤翔县至今。“湖城”为县名,《旧唐书·地理一》载:“湖城,汉湖县,后加‘城’字。乾元元年,改为天平县。大历四年,复为湖城。”上述各版本名词中,除“雍问”外,“雍门”、“雍城”和“湖城、湖县”都可作地名解,即阳冰父曾任两个地方的县令。但“湖县”为汉代县名,后改湖城;“雍城”唐代已改为凤翔县,因而生活于唐代中期的李雍门任此两地县令与历史背景不符,且所任“湖城令”也只能在乾元元年前或大历四年后。可见,赋中“雍门”应为人名。又“雍城”与“湖县”相隔甚远,且雍城早已改名,不可能存在从属关系,所以“父雍城湖县令”应为“父雍门湖城令”的词序颠倒所致。而“雍门”和“雍问”也可能是“门”与“问”的字形相近而误写,而非《大唐笔虎李阳冰》书中所称的“李阳冰的父亲李雍问,亦称雍门”。

3.李阳冰的任职地。李阳冰的仕宦地名在各版本中有“白门”和“日门”之异,地名前有“承”和“书”之别。

白门:《历史地名百科》载是南京旧时的别称,因六朝时都城建康的正南门宣阳门世称白门,故名;但在《中国古代地名大辞典》中,白门有二:其一即今江宁县;其二在云南宾川县金沙江东北,旧志谓即汉遂久县地,南朝宋改遂段县,这说明此白门唐代之前就不复存在。又《旧唐书·地理三》载,贞观九年(635)白下县“改为江宁县”。据此可知,白门原是城门之称,称白门为江宁的代称可能是因为当时南京只有江宁县而无南京之名,或因“白下”混淆所致。“日门(曰门)”查无此地名。因此可断定《述书赋》原文为“白门”无疑。地名前“承”有担任之意,与后文意义明确,而“书”则与后文搭配失当,当误。

4.李阳冰子侄。《述书赋》各版本对李阳冰子侄的转载最为繁杂,因原本无存,现已无法辨明其是非。但经归纳可推断为:“冰子垍”与“冰子均”应是“垍”与“均”的字形相近而讹误;“弟澥,澥子腾,子均”,朱关田先生根据赋作时间推断,窦臮当时不可能知道李腾儿子的情况,所以当是“子均”前遗漏了“冰”字所致;“弟腾,冰子澥,子均”疑为转抄“弟澥,澥子腾,子均”时将“澥”与“腾”之名颠倒之误;唯“澥子腾,冰子腾”似乎明显错误,但笔者以为,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长期以来,李腾为李阳冰之侄已形成共识:北宋欧阳修等撰的《新唐书·艺文志》和王尧臣等编的《崇文总目》、元代郑杓和刘有定撰的《衍极并注》、明代陶宗仪撰的《书史会要》、清代董诰等纂修的《全唐文》和倪涛撰的《六艺之一录》等,分别称李腾为李阳冰“侄”、“从子”或“犹子”。但人们可能忽视了穆员《刑部郎中李府君墓志铭》中的一句话:“贞元三年,嗣子腾,世先人之文行,仕殿中侍御史,惟周公合祔之事,得请于龟。”(《全唐文》卷七八四)我们知道,墓志是存放于墓葬中载有死者传记的石刻,即将死者名讳字号、生平事迹、卒年与年寿、葬地及妻室姓氏,上及三代世系之名讳与官爵,下及诸子出身及官衔等浓缩为一份个人历史档案。由于墓志一般都是由对亡者情况十分熟悉的朋友、同僚等亲近之人撰写,所以内容的可信度比正史还要高。李澥的墓志中明确记载的“嗣子腾”,说明李腾是李澥的“嗣子”而非亲子。所谓“嗣子”即俗称“过继子”或“承祧子”,是封建宗法家族制度下,男子无子,以近支兄弟之子过继给自己,以传宗接代、承继祖业。李腾既是李澥的嗣子,嗣之于谁需有出处。因而族谱中须载明承继关系,即嗣子的名字在宗谱中不仅列入嗣父名下,同时也要列在生父名下并注明“出继或出祧”等字样,其身份由“奉祀男”改称“降服男”。因此笔者认为,《述书赋注》中“澥子腾,冰子腾”的记载不但不错,而且表述得非常准确。对于部分版本记载的“冰子垍(均)”很有可能是后人认为“澥子腾,冰子腾”相矛盾而自作聪明杜撰出来的名字,史料中根本没有李垍或李均的记载;又据贾耽《说文字源序》中说到李阳冰时,有“犹子检校祠部员外郎腾,能嗣其业”(《全唐文》卷三九四)的记载看,影响李腾学术思想和学术风格的是李阳冰而非进士李澥,这和赋文只介绍“澥子腾”而无《唐表》中的“湜子埙”俱是李腾为李阳冰亲子的最好证明。

5.李阳冰的兄弟。《墨池编》和《书苑菁华》等版本均有“弟澥”的记载,根据“澥子腾”不能明确表述亲属关系看,原文当有此载,《法书要录》本可能遗漏了此二字。

此外还有如“承曰门作尉”和“宜父同郡”等,明显是“白与曰”“宣与宜”和“群与郡”之形近而讹。

二、《述书赋》与《新唐书·宰相世系》的矛盾

宰相世系表作为《新唐书》的一部分,对李阳冰家族世系有较完整的记录。李阳冰出自赵郡李氏南祖李晃支下,先祖李真。世系大致为:真字令才→绍字嗣宗→义深→陶駼。以下又列陶駼三子:政藻、政起、政期,政起为阳冰高祖,其曾祖行敦、祖怀一、父雍门。雍门子三:长子湜,湜子埙,三原令;次子澥字坚冰,刑部郎中,澥子腾,隰州刺史;三子阳冰,将作少监,冰子服之(附图2,文字与中华书局点校本略有不同)。但此世系不仅上系中的陶駼次子政起、三子政期以及政起后嗣,在包括新旧《唐书》在内的所有典籍中俱无记载,新旧《唐书》中“李素立传”俱称李素立父政藻而非政期,而且下系部分内容与《述书赋》相矛盾。

1.李阳冰的兄弟。史料不仅对李阳冰记载绝少,其近亲所有家族成员均不见经传,除《宰相世系表》和《述书赋》外,见于《太平广记》的李雍门也只有简单记录,《广异记》的李湜与《唐表》中的李湜是不是同一人还有疑问,惟穆员《刑部郎中李府君墓志铭》对李澥的记载较为全面:

有唐赵郡李府君,春秋四十有三,历官十有二政。以尚书郎柱下史分王命于江淮。上元元年秋八月十三日,遘疾终扬州官舍之次……贞元三年,嗣子腾,世先人之文行,仕殿中侍御史,惟周公合袝之事,得请于龟……府君讳澥,字坚水。京源宗派,冠盖功伐。史氏志其大,家牒详其细。曾祖行敷,皇朝曹州离狐县主簿。祖怀一,左千牛并州晋阳县尉。父雍问,虢州湖城县令……

从李澥墓志铭的记载看,《唐表》中李阳冰家族世系可能就是据此摘录,但其不仅无法证明李行敦(行敷)、李雍门(雍问)与李陶駼及李政起之间的家族关系存在,也难以从中看出李澥与李阳冰、李湜之间的关系,可见其世系明显缺乏有效依据,所以难以令人相信。对于《唐表》中记载的李阳冰兄弟三人和《述书赋》中“兄弟五人”之间的矛盾,缙云县李阳冰学术研讨会原会长王达钦认为:“兄弟五人变成三人,很可能是其中二个小弟夭折了”(《缙云文化研究续编》,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年)。而该研究会前会长周礼芦还有鼻子有眼地说李阳冰“两个幼小的弟弟渊(九岁)、源(六岁)送给朱姓财主收为养子”(《大唐笔虎李阳冰》,中国言实出版社2017年)。但这都与“冰兄弟五人皆负词学”相矛盾,可见二论俱难以成立。所以笔者认为,若无新的有效证据出现,除李澥外李阳冰的包括李湜在内的其他兄弟或将永久成谜。

2.李阳冰与兄弟的齿序。《述书赋》有些版本有“弟澥”的记载,但这与宰相世系表中李澥为李阳冰二兄相矛盾。

据贾耽《说文字源序》“因请腾继世父之妙,书坯山之石,藉其久,垂示将来”(《全唐文》卷三九四)之述,其中的“世父”,汉语词典解释为“大伯父”“后用为伯父的通称”,说明李阳冰应是李腾的伯父。由此可判断《述书赋》有关版本所称“弟澥”当无误。但据李澥墓志“春秋四十有三”和“上元元年(760)秋八月十三日,遘疾终扬州官舍之次”之载,反推李澥当生于718年(旧时多计虚岁),这比朱关田先生推断的李阳冰生于721年要早,那么李澥当然为兄,这又说明《唐表》所载有据。对此矛盾,笔者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李阳冰的出生时间为推断而来,有可能因依据不足而判断有误。其次,根据《述书赋》其他版本没有“弟澥”的记载看,有关版本中的“弟澥”可能属于后人添加或修改;而墓志无论由谁来写,相信必经李澥家人认可,所以不可能有误。因此,在没有其他可靠证据的前提下,李澥墓志铭的记载应该是值得采信的。也就是说,只要李阳冰与墓志铭中的李澥确为亲兄弟,则李澥应为李阳冰之兄。

另,《唐表》载雍门次子为“澥字坚冰”,但缺乏史料佐证,疑因字形相近而将“水”误作“冰”,或有意以此作为“阳冰名潮”的证据。因为影印本是原版的复制,又有墓志铭佐证,所以李澥字“坚水”是非常可信的(但中华书局点校本仍作“坚冰”)。而钦定四库全书《吴兴备志》卷六记载为李澥“字坚永”,亦应为字形相近的误写。

3.李阳冰的子嗣。《述书赋》载李阳冰有二子均(或垍)、广,而《唐表》只载有一子服之。对此,有人提出“李均(垍)字服之”或“李广字服之”的观点,这虽有可能,但不仅缺乏依据,也与古人以名取字的习惯不符,因为古人的名和字一般在意义上都存在一定的联系,或相近、或相反、或相顺、或相延,而“均(垍)或广”与“服之”之间没有任何相关性。对宰相世系表中记载的“服之”,笔者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由于宰相世系表“祗取诸家谱系杂抄之”(赵绍祖语),所记李服之有可能源自同名李阳冰家宗谱,尽管有韩愈《科斗书后记》称阳冰子服之于贞元中“授余以其家科斗《孝经》”(《全唐文》卷五五七)之述,但与李士训《记异》所称“阳冰尽通其法,上皇太子焉”相矛盾,因为李阳冰既然已将《古文孝经》“上皇太子”,不可能在他死后的“贞元中”又由他儿子送给韩愈,所以两者定有其一作假。二是由于我国一直盛行为无子者选立本支或近支兄弟之子为嗣子的习俗,可能是本为李阳冰长子的李腾被过继给李澥,并在其弟未出生之前为一兼两祧,即唐代上至官僚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普遍出现的“并嫡”现象。所谓“服之”有降服子仍须为生父“服丧”之意,即“‘凡不降者谓如其亲服服之’者,谓依五服常法服之”。正因如此,《述书赋》中才出现“澥子腾,冰子腾”的貌似矛盾记载。又据《述书赋》只载阳冰兄弟李澥一人和《唐表》中李湜、李澥两子名的用字看,笔者怀疑李埙父湜与李均(垍)父阳冰为亲兄弟,而李腾父澥与李服之父阳冰为另一对亲兄弟,是《唐表》误将两对父子混成了一人。

4.李阳冰的官阶。《述书赋》注称李阳冰“承白门作尉”(从九品上),与宰相世系表中的“将作少监”(从四品下)差别相当大,这可能是因写作时间差距造成的。但窦臮撰于大历四年(769)、其弟窦蒙于大历十年作注的《述书赋》开篇即自称其记录“迄于乾元之始”(758),而此时李阳冰正在缙云县令(从六品上)任上,而杨丹的《隋唐篆书》文称李阳冰“代宗大历初(766),擢任集贤院学士”,这也在《述书赋》成书时间的大历十年之前。所以称李阳冰“承白门作尉”与实际不符。宰相世系表所载的李阳冰“将作少监”(从四品下)及有关资料所称的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等职务均源自碣铭(缺字则凭猜测)或诗题等,并无史料记载。而宋元之际的熊朋来在其《经说》卷七《评篆》的开篇云:“李阳冰,唐书无传,宗室表无名,仕不过邑宰,仅于李白集见其为唐宗室。”这与李阳冰后裔宗谱记载完全吻合。

若将碣铭和诗题中记载的职位稍作分析就可发现,这些职位升降无绪,次序紊乱。如皎然写于大历九年春《同颜使君真卿岘山送李法曹阳冰西上献书时会有诏征赴京》的诗题和立于大历十二年(777)的陕西蒲城县《高力士碑》碑文最后落款俱称“法曹”(正七品下),而大历八年(773)《唐裴公纪德碣铭》的落款为“国子监丞(从六品下)、集贤院学士(五品以上)李阳冰篆”;《墨史》和《书小史》称李阳冰为“将作大匠”(从三品)。据上述李阳冰的任职情况分析,正常情况下李阳冰既不可能由从九品上一下子就升到从六品上,也不会由从六品上一下子又降为正七品下;然后再由国子监丞骤升八阶任将作少监,而国子监丞与集贤院学士相差四阶以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兼职;且大历八年在“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任上,大历十二年怎么可能又任“户曹参军”?从三品官阶更是毫无依据。据此判断,李阳冰在卸任当涂县令以后,应隐居吏隐山精研书法,上述其他职位抑或是碑碣字迹不明判断失误,亦或为时人表达敬意时的夸张,还有常见的名誉头衔,以及用以尊称的比附,而非实职品阶。

三、赋文内容存在的疑问

《述书赋》作者与李阳冰为同时期人,注文中作者又称与李阳冰为“通家”,所以作者对李阳冰的家庭情况应该比较熟悉,所记内容的可信性理应最高。但研读此文,发现有些内容可能由于其言词过于简略等原因而使得一些表述不够明瞭,甚至存诸多疑点:

1.李阳冰的作品。《述书赋》作为概述历代书家及其书品的著作,以介绍书家的代表作品为重点。据称赋注终于大历十年,可李阳冰刻于乾元二年(759)的《城隍庙碑》和刻于大历二年(767)的代表作《三坟记》却不像李斯、顾荣等人那样记载具体而只字未提。对于赋注中“见仲尼《吴季札墓志》,便变化开阖……”的记录,周越云:“阳冰篆势全法崔子玉《张平子碑》,不因见夫子书便变化开阖,盖窦臮之臆断也。”(陆友:《墨史》卷上)既为“通家”,难道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清楚?不知周越的否定之词有无根据,但根据赋注中的疑点,结合扶风与云阳相隔直线距离近百公里的实际分析,在那交通不便的时代,笔者认为两家为“通家”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才出现语焉不详甚至违背事实的记载。

2.赋记李阳冰的时间。从赋注所载的“承白门作尉”看,赋记时间应在李阳冰任缙云县令之前。但据称李阳冰于宝应二年(763)当涂县令秩满后隐居吏隐山,经过十余年精研篆籀才书艺大进,那么这时李阳冰的书艺就有赋中所称的那样高深?若李阳冰是在年轻时就有如此精熟的篆书艺术,那么这时他儿子怎会“词场高第”?这说明,赋记时间应该不是李阳冰“承白门作尉”时,而是在其当涂秩满之后,如此官阶记载则与实际不符。

3.李阳冰及亲属的词学成就。赋称“冰兄弟五人,皆负词学”,子侄“并词场高第”,但未闻李阳冰精于诗词歌赋的记录,除《全唐文》收录的作品外,唯一传世的《题阮客旧居》诗,其落款明显是“缙云令李”(附图3),其篆也被赵明诚否认为阳冰所书;而熊朋来则存疑道:“岂阳冰以字行抑名者?”(《经说》卷七)又除《全唐文》卷三六四收录李澥的《罔两赋》和李湜的《唐江州冲阳观碑》等词章外,并未见李阳冰其他兄弟任何信息,更谈不上什么作品;其子侄中除李腾“尝集阳冰书为《说文字源》一卷”外,余俱无任何记载。似觉赋文有言过其实之嫌。

此外,作为文言文,《述书赋》原本没有标点,现在所见标点自然是后人加上去的,只是有些标点不一定准确。但无论标点正确与否,赋注中有些句子似觉表达不够清晰。如“冰兄弟五人,皆负词学,工于小篆,初师李斯……”句,根据标点,当为兄弟五人俱“工于小篆,初师李斯……”,但实指李阳冰一人,若于“皆负词学”后点句号,那么后面的句子又缺主语;又注末“以通家之故,皆同子弟也”与上句联系,意思也很模糊;而“父雍门湖城令,家世住云阳,承白门作尉”句,若“父雍门”后无“湖城令”就很容易让人理解是“父雍门”“承白门作尉”。笔者孤陋寡闻,这里妄陈俗见,恭请行家雅教!

赵华伟在《〈述书赋〉成书及版本源流考》一文中写道:“《述书赋》数种版本的纷繁杂芜,导致了文字上的较大出入,乃使读者面临文辞抉择上的困惑。这些根本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我们将很难对《述书赋》作出更为全面深入的把握。”(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9年第2期)本文对李阳冰身世记载出现的差异和矛盾提出一些粗浅看法,旨在抛砖引玉,企盼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期望李阳冰研究有更多的发现,以还原历史上真实的李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