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在打满补丁的人间（组诗）

王志彦

伤口

把月亮当作药片的人

内心都有一道伤口

他在乡愁的灰烬里

抱紧自己

在人间暗淡的时候

露出疼痛的光芒

一道伤口

是八月的一件道具

身体内的明月

许多年了，感觉

我的身体内一直有一轮明月

或明或暗，或远或近

陪我赶赴着一条回家的路

有时候，我想把它举过头顶

照照那些也在漆黑中赶路的人

从身体里掏出的，只是一颗心的空壳

根本没有盛大的余晖

万物都在被月光祝福

戊戌中秋，有叶子落在月光中

也有蛐蛐的叫声来自颓废的暗处

有人沽酒，尽量模仿月光的样子

尽量在酒香散去时找到亲人的影子

此时此刻，我在等一个深爱的人

大门开着，红枣挂满枝头

“母亲的头发是不是涵盖了一场雪崩”

月光之夜，堆满时间的伤痕

我无力动用词语，只想大哭一场

然后把心中的陰影还给枯萎

你看，满地柔软，大地没有一点悲伤

万物都在被月光祝福

月到中秋

故乡，是骨头唯一可以

弯曲，或平躺的地方

月到中秋，一块好铁

可以独自流泪，可以让孤独拓印

过往的伤口，有余音

月色深处，还有那么多的孤灯

月，是中秋暖

那些冷冷的火焰，考验着铁的关节

月亮亘古，也有新愁

在八月

你需要一场虚无锋利的铺排

要在空壳的城市

把白皙的皮肤划出血来

在村中的一棵古槐下

被树影覆盖

月亮亘古，也有新愁

她不能照耀的部分，仍是人间的废墟

秋深了，明月还在上升

秋天从旧事物的

阴影中取走火焰的时刻

就渐渐深了

而明月和我的献辞

如出一辙——

内心浑圆，阔如悲凉

秋天深了

经过南阳坡小镇的火车远了

童年的柿子树枯坐于风中

只有明月还在上升

水中的枝条还在努力探出水面

替明月回应一声

有人邀明月草堂沽酒

山河想缪，也能同处一室

有人在辽阔的苍茫中

感叹阿米亥、巴列霍深陷命运的漩涡

戊戌中秋，光溢出农事

宜心生闲愁，宜对影当歌

只是婵娟婀娜，没有回声

它不想呼应人间遍地的磨刀声

致明月

腐烂于泥土的

有肉身、食物、一位极简主义的绝望

而爱恋扑朔迷离

切腹之人斩断归途，拒绝面包和水

当群峰从修辞中脱身

你依旧在苏轼的酒意中欲哭无泪

明月吟

1

深夜，一片又一片的月光

远远长于一列奔跑的火车

一杯酒溢出来的部分

就像年少时在南阳坡开满油菜花的地里

追丢的那只浅蓝色蝴蝶

2

群峰从四面包围

一棵枯槐抱紧月色

向东的麦田里

一只山鸡，闭目，冥想

暗含着人间的世俗

3

我还是听到了

月亮穿着衣袍走动的声音

破旧的门楼上

一只麻雀，带领草丛

潜伏于繁体的民国

4

一朵忧伤的云

被微风牵出

城市里光影涌动的街道上

没有人在意月色褪尽

云朵搬走星辰

5

我已习惯了

月光在愁绪中隐藏证据

只是，我在想

怎样在生活日渐庞大的废墟上

减轻它叙述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