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释名·释彩帛》看汉代的丝织工艺
2019-10-14李生玉
李生玉
摘 要:《释名》是我国第一部语源学词典,而其中《释名·釋彩帛》对汉代丝织类词语进行了比较科学地分类和训释,是研究汉代丝织工艺的重要来源。本文将对此篇中的丝织类词语进行意义分类,并借助于其他古代文献实际地考释名物称谓,进而考察汉代丝织品的社会文化内涵。
关键词:《释名·释彩帛》;丝织品;社会文化内涵
东汉末年刘熙著《释名》,今本27篇分为8卷。全书采用声训的方式来探寻事物命名的缘由,有“晰名物之殊,辨典礼之异”之称赞,实为词源学之开山佳作。《释名》作为我国第一部语源学词典,共释名物词1710个,真正做到了“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1]《释名·释彩帛》一篇共有36个训释词条,本人以此为依据,对词条进行意义分类,并尝试分析部分词条命名的理据,进而揭示汉代丝织品的社会文化内涵。
一、《释彩帛》释义
《释彩帛》一章介绍了汉代丝织品的生产技术,包括缫丝和染色技术。以及展示了汉代丝织品品种的多样性。从而反映了两汉时期丝织业繁荣兴盛的发展状况。
(一)汉代丝织品的生产技术
1.缫丝技术
“茧曰幕也。贫者著衣,可以幕络絮也。或谓之牵离,煮熟烂,牵引使离散如緜然也。”[2]这里描写了煮茧的过程,煮茧利于缫丝,是制丝过程中的一道关键性工序。《淮南子·泰族训》中记载:“茧之性为丝,然非得工女煮以热汤,而抽其统纪,则不能成丝。”这也证明了汉代采用的是沸水煮缫丝技术。[6]《说文解字》:“茧,蚕衣也。”[3]《淮南子·主术训》云:“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树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这说明了我国古人很早就开始人工种植桑树、养蚕,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汉代丝织业的发达。
2.染色技术
随着汉代丝织品染色技术的提高,我们可以看到汉代丝织品的色彩变得丰富多样起来。在汉代,染料植物种植很广,种植利润也很大。正如《史记·货殖列传》中所说的种植“千亩卮茜”收入可以“与千户侯等”,反映了当时对植物颜色需要量之大和染织业的发达。
(1)青色调
“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2]在古人眼里,青位于五色之首,青色是生命最初的颜色,代表一种新生的希望。如《尔雅·释器》:“青,谓之葱。”青色用于形容人时,也是我们年少的样子。现在仍有“青葱少年”一词的说法。
“缥,犹缥缥,浅青色也。有碧缥,有天缥,有骨缥,各以其色所象言之也。”[2]《说文解字》:“缥,帛青白色也。”[3]这说明了缥是一种浅青色。
“绿,浏也。荆泉之水,于上视之。浏然绿色,此似之也。”[2]《说文解字》:“绿,帛青黄色也。”[3]绿在传统色彩中,属于“青”的范畴。刘氏采用声训的方法,解释“绿”像水流清澈的颜色。
“绀,含也,青而含赤色也。”[2]刘氏采用声训的方式,释“绀”为青中带红的颜色。如《说文解字》:“绀,帛深青扬赤色。”[3]又《广雅》:“绀,青色。”总之,把“绀”归为青色的一种。
(2)红色调
“赤,赫也,太阳之色也。”[2]《说文解字》:“赤,南方色也。”据五行之说,南方属火,以赤为南方之色,故赤泛指火红色,犹如太阳的颜色。《说文》:“赫,火赤貌。”[3]因此,通言来说,赫色等同于赤色,亦泛指火红色,现在还有赫日、赫赤这类词语。
“绛,工也。染之难得色,以得色为工也。”[2]《说文解字》:“绛,大赤也。”[3]大赤,即今天所说的大红也。在这里,刘氏采用了声训的方法,在上古时期,“绛”、“工”同属东部,仿佛像我们展现了一幅生动的工人染织图。
“红,绛也,白色之似绛者也。”[2]这里运用了对比的方法,说明了“红”实指一种浅红色。如段注曰:“此今人所谓粉红、桃红也。”
(3)黄色调
“黄,晃也,犹晃晃,象日光色也。”[2]刘氏采用声训的方法,形容“黄”为日光的颜色,给人模棱两可的感觉。《说文解字》:“黄,地之色也。”[3]《论衡· 验符》:“黄为土色,位在中央。”这都说明了“黄”就是实指为黄色。
“缃,桑也,如桑叶初生之色也。”[2]《说文解字》:“缃,浅黄色也。”[3]这里采用声训的方法,释“缃”为桑叶新生的颜色,即嫩黄色、浅黄色。
(4)紫色调
“紫,疵也。非正色,五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2]《说文解字》:“紫,帛黑赤色也。”[3]刘氏采用声训的方法,意为紫色介于两色之间,使人迷惑,分辨不清。如《论语》:“恶紫之夺朱也。孔注:“间色之好者。”即指紫色易与红色相混淆。
(5)白色调
“白,启也,如冰启时色也。”[2]《说文解字》:“白,西方色也。殷用事物色白。”[3]“白”象日光上下射之形,太阳之明为白,从“白”的字多与光亮、白色有关。在这里,“启”与“白”的音义完全不相关,因而可以看出刘氏利用声训的一些不科学的地方。
(6)黑色调
“黑,晦也,如晦冥时色也。”[2]《说文解字》:“黑,火所熏之色也。”[3]《小尔雅》:“纯黑而反哺者,谓之乌。”以上都说明了“黑”本义指黑颜色。
“缁,滓也。泥之黑者曰滓,此色然也。”[2]《说文解字》:“缁,帛黑色也。”“滓,淀也。泥之黑者为滓,字亦作淄。”[3]《太玄·更》:“化白于泥淄。”注:“黑也。”故缁、滓二字都指黑色。
“皂,早也。日未出时,早起视物皆黑,此色如之也。”[2]刘氏采用声训的方法,释“皂”为早起,天未亮,万物皆为黑色之义。今天也有“不分皂白”一词。
3.刺绣工艺
“绣,修也,文修修然也。”[2]《说文解字》:“绣,五采备也。”[3]按考工记,以言画缋之事。则凡黹与画之五采备者,皆曰绣也。这里采用声训的方式,点出“绣”的内在含义,即用彩色丝线在布帛上缀成花纹或图象,即刺绣。另外,“绣”也指色彩多样的绣花丝织品。外表华丽、价格昂贵,只有官僚贵族和富人阶层才能消费得起。因而“绣”后来多用于表华丽义的词语中,如“绣口”比喻文辞华丽,“秀囊”比喻知识丰富,文辞绮丽。
“绣”作为布帛上的一种装饰物,根据绣有花纹的不同,可以将其分为不同种类的绣品,绣成不同的图案,也代表着不同的蕴意。汉代刺绣工艺的成熟,不仅标志着汉代丝织业的繁荣,也从侧面反映了汉代人的审美观和消费观。
(二)汉代丝织品的种类
丝织品种类的多样性,不仅展示了汉代丝织技术的日趋成熟,还体现了汉代丝织业的高度发达。
1.总称
“布,布也。布列众缕为经,以纬横成之也。又太古衣皮,女工之始始于是。施布其法,使民尽用之也。”[2]这说明了制作“布”是古代女工的开始、丝织业的开端,更是人类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布实是一种总称,泛指一切纺织品。
2.按价格分类
(1)廉价的品种
“练,烂也,煮使委烂也。”[2]《说文解字》:“练,湅缯也。”[3]这说明“练”指生丝煮熟后的柔软而洁白的产物,即白绢。
“绢,?也,其丝?厚而疏也。”[2]《说文解字》:“绢,缯如麦绢者。谓粗厚之丝为之。”[3]这说明“绢”实指一种廉价的丝织物。在汉代,当通货膨胀、货币贬值时,“绢”也常充作货币来使用。
“缣,兼也。其丝细致,数兼于布绢也。细致染缣为五色,细且致,不漏水也。”[2]《說文解字》:“缣,幷絲繒也。”[3]即指双丝的细绢。
“素,朴素也。巳织则供用,不复加巧饰也。又物不加饰皆自谓之素,此色然也。”[2]《说文解字》:“素,白致缯也。”[3]《礼记·杂记》:“纯以素。”以上都说明了“素”指没有染色的丝绸。
“绨,似虫之色,绿而泽也。”[2]《说文解字》:“绨,厚缯也。”[3]这说明“绨”指一种粗厚有光泽的丝织品。
“纺,粗丝织之曰疏;疏,寥也,寥寥然也。”[2]这说明“纺”是一种稀而轻薄的丝织品。
“緜,犹湎,湎柔而无文也。”[2]《广韵》:“精曰緜,麤曰絮。”这说明“緜”是一种柔软精细的丝织物。
“絮,胥也,胥久能解落也。”[2]《说文解字》:“絮,敝绵也。”[3]这说明“絮”指劣质的粗丝绵。
“紬,抽也,抽引丝端出细绪也。又谓之絓;絓,挂也,挂于帐端振举之也。”[2]《急就篇》:“绛缇絓紬丝絮绵。”颜注:“紬之尤粗者曰絓。茧滓所抽也。”说明了“紬、絓”指一种粗绸子。
“繐,齐人谓凉谓惠,言服之轻细凉惠也。”[2]《说文解字》:“繐,细疏布也。”[3]这说明“繐”是一种细而稀疏的麻布。在古代,多用作丧服。
(2)名贵的品种
“锦,金也。作之用功重,于其价如金,故其制字帛与金也。”[2]刘氏采用声训的方式,说明“锦”是一种名贵的彩色丝织品,价比黄金。后多用于指美好的事物,如“锦绣河山”指美丽的江山,“锦绣前程”指美好的未来。
“绮,欹也。其文欹邪,不顺经纬之纵横也。有杯文,形似杯也。有长命,其彩色相间,皆横终幅,此之谓也。言长命者服之,使人命长,本造意之意也。有棋文,者方文如棋也。”[2]这说明“绮”是一种平纹底上起花的丝织物,即细绫。后多见于华丽、浮艳的词语中,如“绮纨”为显贵豪门所穿之衣,后成为富贵人家子弟的代称。
“绫,凌也,其文望之如冰凌之理也。”[2]《说文解字》:“东齐谓布帛之细者曰绫。”[3]这说明“绫”指细薄而有花纹的丝织品。汉代散花绫价格昂贵,可与刺绣媲美。
“纨,涣也,细泽有光涣涣然也。”[2]《说文解字》:“纨,素也。谓白致缯,今之细生绢也。”[3]这说明“纨”指白色的细绢,洁白而有光泽感。
“罗,文踈罗也。纚,簁也,粗可以簁物也。令,辟经丝其杼中一间并一间疏疏者苓苓然并者历辟而密也。”[2]宋·张俞《蚕妇》:“遍身罗绮。”这说明“罗”是一种轻软的丝织品,与“绮”等同,价格昂贵。
“縠,粟也,其形足足而踧视之如粟也。又谓沙縠亦取踧踧如沙也。”[2]《周礼》疏:“轻者为纱,绉者为縠。”这说明了“縠”是一种质地轻薄、纤细透亮、表面起皱的平纹丝织物。汉以后又称“纱縠”,为贵重衣料。
“纶,伦也,作之有伦理也。”[2]《说文解字》:“纶,青丝绶也。”[3]这说明“纶”实指青丝绶带。为古代官吏系印所用,也用来借指高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二、汉代丝织品的社会文化内涵
(一)“男耕女织”的社会生产模式
在春秋战国时期,我国已经开始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男耕女织是古人生活的常态。采桑养蚕作为古时女子的专职生产劳动,正如《诗经》记载:“妇无公事,休其蚕织。”这证明了古代女子的生产劳动以养蚕纺织为主。
汉代确立了“农桑并举、耕织并重”的国策,使我国古代丝织业的发展在汉代达到了高潮。如《盐铁论·本议篇》记载:“一女不织,或受之寒。”表明了当时的妇女都会纺织。汉代丝织品的丰富多样,不仅展示了汉代丝织业的发达,更是古代中国“男耕女织”的社会生产模式的最好证明。
(二)古代神话的崇拜
中国是最早开始种桑养蚕和治丝纺织的国家。到了汉代,中国丝织业的发展日趋成熟,丝织品的制造,使人类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而丝织业繁荣发展的背后,却反映了古代先民对神仙的信仰。与之密切相关的就是古代的蚕女神话和织女传说。
蚕作为丝之母体,这一天然的吐丝者,提供了纺织的原材料,为古代人民解决了衣食温饱问题,因而古人对蚕日渐崇拜,他们认为蚕是一种通天的动物,并逐步对它们进行神化。赵丰认为:“在认识蚕蛾为通天之物的同时,人们也认识到蚕茧是蛹羽化的基地,茧丝服用的最初目的是利于人与上天的沟通,是灵魂升天的必由之路。”[5]由此可见,古人养蚕纺织并不仅仅为了生活和生产,更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表达了古人对原始神话的崇拜。
(三)原始宗教的信仰
汉代丝织业发达的背后,又体现了古人对原始宗教文化的信仰。在古人的树木信仰中,桑树被看作是生育和繁衍子孙的原始母神。由于桑叶生生不衰、精细纤长的特点,因而古人会把桑树和蚕丝与再生不死的原始宗教信仰结合在一起。
汉代人对丝织品的喜爱,深受我国本土宗教—道教的影响。古人向来追求长生不老,因此丝织品被人们赋予了长寿的意义,这也侧面反映了我国先民的生死观和价值观。如应劭《风俗通义》记载:“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名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4]这里提到,在五月五日这个特殊的日子,用五色丝不仅可以驱鬼辟邪,还可以延长人的寿命。这自然是汉代人民赋予了丝织品一种异样的宗教文化色彩,也体现了汉代人对丝织品超自然力量的崇拜。
参考文献
[1] 王先谦.释名疏证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 刘熙.释名[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 许慎撰,徐铉校订.说文解字(附检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
[4] 吴方浪. 汉代丝织业研究[D].江西师范大学,2013.
[5] 赵丰.丝绸起源的文化契机[J].东南文化,1996(01):67-74.
[6] 吴方浪.丝织品消费与汉代城市经济[J].消费经济,2015,31(01):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