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纪事

□沈吉庆

台儿庄城楼

驱车前往济南，途经台儿庄，决定留宿一天。

记得30年前去过台儿庄，也曾住过一晚。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座普通民房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同行的山东朋友动情地说：看，当年打得多惨烈！多少年来，此情此景一直深深留在脑海中。以后看了电影《血战台儿庄》，对这场战争有了更完整的了解。前些年看到报道，说台儿庄古城经过大规模整修，恢复了历史上的风貌，便促成了此次旧地重游。

进入台儿庄古城，已是日落时分。可进城的道口依然人头攒动，有跟着小旗子前进的旅游团队，也有三五结伴而行的散客，把个进口塞得满满的。

古城四周已利用河道和重建的城墙，封闭成一座孤城，留下东、南、西几个通道进出，原住民已经全部搬走了，凡进城观光者均需买门票，普通成人票价是160 元一张，老人和儿童有不同程度的优惠措施。

我们从东门进城，随着蠕动的人流鱼贯而过高大的城楼，行进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街巷两侧排列着鳞次栉比的酒家、饭庄、茶楼、歌厅、客栈、卡吧，飘散出各种菜肴和小吃的香味。这些建筑大都是新建的，有民族的，也有西洋的，风格多样，错落有致，尤其是那条船街，紧挨宽阔流畅的运河，在街心中间驻泊着一艘扬帆远航的古代船型建筑，颇有创意。这些房屋都经过用心的做旧打磨，看上去还真有些“修旧如旧”的感觉，平添了古城的不少韵味。

古城源于汉代，盛于明清，因为地跨运河，处于东西南北交通要冲，历史上十分富庶繁华，有“一河灯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的盛况。据载，乾隆皇帝南下途经此地目睹繁华景象，留下了“天下第一庄”的御笔，刻写在高高的牌楼上。

当地人介绍，古城重建于2008年，前后花了整整3年，差不多用去了当地一年财政收入的一半。现在已形成8大景区，29个景点，恢复和保留了古城墙、古街巷、古码头、古商埠，实现了运河古城、江北水乡、大战故地、时尚生活融为一体的构想。

古城中保留了偌大一块当年战争的遗址，辟为“台儿庄大战遗址公园”，入口耸立的字牌介绍了台儿庄大战惨烈的情景。遗址的中央空地上陈列着数十幅当年参战老兵的照片和事迹，他们是尚健在的不多的老兵，都到了耄耋之年，让人肃然起敬。在这些照片的背后是保留完好的几栋灰色老房子，好几堵屋墙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孔隙，其中“义丰恒商号”墙上镶嵌着一块铜牌，上面清晰地刻写着：这是当年鏖战的弹孔痕迹。台儿庄大战足见“无墙不饮弹，无土不沃血”。参观的人群莫不怀着沉重而崇敬的心情，或抚摸这些弹孔，或留影存念。

台儿庄大战是抗战以来正面战场上规模最大最激烈的战争之一，也是取得辉煌胜利的一场战争。这场大战从1938 年3 月持续到同年4月，整整一个月，双方投入几十万部队，从地面到空中，从城外到城内，从野战到巷战，从火炮枪械到大刀刺刀，进退拉锯，拼死厮杀，中国军队以沉重的代价歼敌万余，击溃日军两个精锐师团，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表现了英勇无畏的气概，极大鼓舞了全国人民抗战的信心，在世界上树立了中国军队视死如归的形象。毛泽东对这场战争予以很高评价，西方将台儿庄与波兰首都华沙并称为同遭二战战火摧残而幸存重建的两座英雄城市。

这场大战中方的前线总指挥是国军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先生，副总指挥是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将军，蒋介石也3次到徐州前线乃至台儿庄外围视察与督战。炮火连天中，王铭章师长身先士卒孤军奋战，身中数弹以身殉国；池峰城师长毅然炸掉浮桥，断绝退路，带领将士背水一战；王震团长与部下用盐包垒起掩体，坚守阵地五天五夜……当池峰城师长率众拼死鏖战兵员不支要求增援时，孙连仲的回答是：“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而今站在展示墙前，面对这回肠荡气的铿锵之声，依然让人热血沸腾，潸然泪下。

中国军队顽强抵抗、死战到底的决心，就连日军也大为感叹。日军《步兵第十连队战斗详报》记载了中国第二集团军27 师的死战：“全部守兵顽强抵抗直到最后……于狭窄的散兵壕内，重叠相枕，力战而死之状，虽为敌人，睹其壮烈亦将为之感叹。曾使翻译劝其投降，应者绝无。”中国军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谱写了一曲又一曲悲壮不屈的民族凯歌。

入夜，古城灯火齐亮，游人依然络绎而来。街巷两侧璀璨的灯光勾勒出风格迥异的建筑多姿多彩的轮廓，河中泛动的水流在两边艳丽的彩灯映照下染成五彩缤纷穿庄而过，陪伴古城的大运河上满载灯火的游船缓缓游动，整个古城在火树银花中展现了不夜庄的意境。

徜徉在古城灯火灿烂的街头，伫立在古城高高的城墙上，眺望眼下桨声灯影里的繁华景象，不由思绪万千。据悉，当年蒋经国先生看到《血战台儿庄》的电影拷贝后，作出了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的决定。台儿庄古城重建落成时，国民党名誉主席连战还专程率团前来庆贺。台儿庄在台海两岸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分量。

抚今追昔，台儿庄历史上的兴盛得益于大运河的哺育；而获得了新生，是那些许许多多抗日将士的不畏强暴、流血牺牲，才好不容易换来的。那明亮的灯光，不正是他们闪亮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