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哺育我成长的土地
2019-10-14□吴敏
□ 吴 敏
秋天的新疆,是一年中最令人陶醉的金色季节。天山麓下,辽阔的南北疆沙漠中的绿洲,处处呈现一片欢快的、喜气洋洋的收获景象。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我缱绻地躺在沙发里,窗外豆粒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屋里听到的是犹如清脆的金属声。呼啸而过的狂风裹挟着雨点,在空中翻滚着飞舞着,于是,一曲带着边陲气息的撼人心魄的交响乐,开始冲击我的耳鼓,撞击我的心灵。
吴敏与助孕成功的宝宝合影
这样的声音,我太熟悉了!它豪迈、雄浑、博大,似乎带着戈壁滩的野性。然而我喜欢它,因为它带着我的眼泪和辛酸,带着我的回忆和感念,也带着我的喜悦和期盼。此时我的思路信马由缰地奔腾着——超过半个世纪的边疆生活,我的父辈和我、我的子女与孙代,我们在新疆的四代人,被人俗称“疆一代”“疆二代”“疆三代”“疆四代”,都是在这暴风雨中跋涉、成长,谱写着一节又一节的生命的乐章。
也许我真的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嘛!说不清是怀旧情结,还是美好联想,每当我看到这气势磅礴的暴风雨,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故乡纷纷扬扬的春雨。
我1946 年出生在有厚重历史文化的古都南京,成长于长江之滨的江阴市。每年,当春风又绿江南岸,春雨就会随之而来。江南的春雨富有个性,它是那么轻柔,那么温润,那么缠绵,轻轻地飘荡在空中。这是生命的乐曲,也是奋发的篇章。
我终于在江南如期长大了,1965 年我在江苏南菁高级中学毕业后离开了家,离开了温柔的故乡,满怀憧憬地来到上海,就读于著名的上海第一医学院。从第一眼看到这心仪大学的白漆黑字的大门校牌,我就暗攥紧拳头:我既然选择了学医,就一定要当个能解决病人实际痛苦的好医生,我要对得起这所名扬国内外的著名学府。
我和我的同学,在古朴典雅而又肃穆的校园里,像海绵一样饱吸着水,传承记忆着老师讲课内容,像偶蹄类的动物,如饥似渴地咀嚼反刍着:白天上课时我们皱着眉头快速地思索着,飞速地在书上标记着;在精密的天平秤上,小心翼翼、精细地加减着砝码;晚上对着在福尔马林池里泡了多少年的紫红色、腊肉状的尸体,对照着解剖图谱,聚精会神地用小镊子提起神经和血管识辨着……
但是“文革”的飓风也不可阻挡地来临了:1966 年我们被迫中断刚开始一年多的学业,1970年我们被提前一年毕业分配,就此割断了与上海学业与知识联通的脐带。我和同学们,坐了四夜三天的火车和三天的汽车,来到有整整两小时时差的辽阔的西北边陲。
新疆呀,新疆!这里有完全不同于江南的气候、地貌、人情、语言、生活习惯……但是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面积占国土的六分之一,远在南疆阿克苏的还有新中国成立初期从南京来援疆、长大后仅见过14 天的我的父母亲。一提起“新疆”,我就有一股亲切感。
在美丽的伊犁巩乃斯大草原,经过一年多的野战部队解放军9901 农场的再教育,我们来自全国各地的400 多名大学生们,硬是靠着青春的热血,生生挺住了魔鬼式的体能训练,从思想上奠定了“吃大苦、耐大劳”的厚实基础,开始了正式踏向社会前的思想和体能准备。
踏上祖国这片美丽而又神奇的土地,至今已49 年了,我虽早已退休,却还在以“生殖专家”的名义忙碌着。从古到今,“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我是一位妇产科医师,大医无界,我在此拼命啃噬书本知识(因在母校时未学全),关心国内外的医疗前沿动态,一站手术台连续十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我不忘自己的“医生”身份,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初心。我在新疆这片辽阔土壤上茁壮地成长了:我接生的婴儿可坐满一座电影院,我解除了50 多例妇女“二病”(子宫脱垂、尿瘘)痛苦,我助孕诞生了700 多例“可爱的宝宝”……国务院也给我们团队发了锦旗,我个人也多次被授予全国和自治区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从学生到医生,从年轻到古稀,从女孩到母亲,从理想到现实,我就像江南的一棵翠竹,又仿佛“千年不亡、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胡杨一样,在这广袤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天地里顽强地扎根、发芽、拔节、成长……江南的春雨滋润了我,边疆的暴风雨锤炼了我。在生我和育我的两个同样重分量的家乡,我努力着,坚持着,挣扎着,拼搏着。
我不是哲学家,没有深入理性地探究过生命的意义。但我认为,人的一生应该活出精彩来。在生命的每一个节点上,我总是不忘初衷、竭尽全力去演绎自己的故事,并力争让每一个段落都是一份精彩、一个传奇。生命的轨迹无法复制,我们这一代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我和我的祖国一起成长!
对我来讲,此生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有人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归故里?我还是用著名诗人艾青的诗句作为结束吧:“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眼泪?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