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花草
2019-10-13汤佳佳
汤佳佳
红花草在现在的乡下已很难见到。
幼年时,初春的江南乡村田野间,红花草随处可见。沟渠边,一丛丛,一簇簇;田野里,一丘丘,一片片,密密地生长着,三四十厘米高的茎叶上,盛开着一朵朵珊然可爱的紫红色小花,星星点点。
早春乍暖还寒时,倔强的红花草从隔年的稻茬周围,爭先恐後地生长出来。近观红花草:葱绿的羽叶,嫩茎上开着一朵带霜缀露的小红花,花色红中偏紫,宛如袖珍版的莲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曳;远看红花草:成片绿叶红花,连绵不绝、铺天盖地,似一套色泽鲜艳的衣裳,将大地母亲装扮得分外妖娆。
红花草又名紫云英。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这样写到:“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称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後,播种田内,用作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採取嫩茎瀹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
当红花草开遍田野时,和煦的春风中弥漫着红花草醉人的芳香,三五同伴或徜徉在紫红色的花海里捉蜜蜂、追蝴蝶、嬉笑打闹;或躺在柔软如地毯的红花草上,看蓝天白云、听布谷鸣叫;或摘下几朵小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串在手上;或将一朵朵紫红的小花朵整齐地夹在书页中,用它的香气遮掩书本的油墨味。依稀记得有一次採摘了很多红花草,一朵一朵穿成一长串,挂在房间的床头上。瞬间,整个房间弥漫着红花草独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红花草最茂盛的季节,也是蜜蜂最忙碌的时候。这时,紫红的花海里总会突然间冒出一两个帐篷房,那是养蜂人寻着花开的足跡来放蜂採蜜。那些褐色的蜂箱在田埂上一字摆开,成千上万的蜜蜂展翅簇拥,在花瓣和花蕊间时而驻足、时而遊动、时而採蜜、时而歌唱,嗡嗡的叫声和潺潺的水声此起彼伏,汇成一曲美妙的田园交响乐,给静谧的大地增添了动人的音韻。
待到暮春时节,农民们吆喝着耕牛,耕牛牵引着犁铧,犁铧翻动着泥土,把一簇簇美丽的红花草埋入地下当绿肥。每每凝视着这稍纵即逝的美景,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忍痛割爱的失落感。红花草生前用青春和美丽装饰大地,死後又回归大地,用宝贵的生命换来大地的丰收。
红花草看似弱不禁风,其實生命力极强,秋天孕育,冬天长成幼苗,春天舒展腰枝,穿上绿衣,撑开红伞,在田野中亭亭玉立、摇曳多姿。从秋到春,从小到大,红花草不畏寒雨,不怕风霜,不需施肥,不用呵护,只要有充足的雨露阳光,她就能破土而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长,绽放出纯真的笑靥,展示出美丽的姿色。
红花草是平凡的。她用羸弱的身躯,抵御残酷的寒冬,迎接烂漫的春天。待百花齐放,她将一朵朵紫红色的小花高高地举起,将大自然装扮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红花草是伟大的。当万物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美好春光时,她义无反顾地扎进泥土里,如破茧成蝶,似凤凰涅盘,化作春泥,为迎接秋天的丰收甘愿牺牲自己。
红花草是普通的。她没有牡丹雍容华贵,没有玫瑰娇艳欲滴;不如荷花高风亮节,不如茉莉清香宜人,默默无闻地扎根生长。
红花草是高尚的。数九隆冬、万物萧疏,她迎着风雪顽强地生长;春暖花开、百花爭艳,她无意爭春,静静地盛开在乡间田野;暮春临近、落英缤纷,她奋不顾身地化作春泥。
红花草是无名的。在古今诗词长河里很难找到对她的讚美之词,文人墨客面对烂漫春天、面对花团锦簇诗兴大发,唯独对开着紫红色小花的红花草不屑一顾。
红花草是有名的。她一生短暂绽放的美丽由蜜蜂酿造成甘甜醇香的蜂蜜,这就是驰名的紫云英蜂蜜。一匙琥珀色的蜂蜜,带着大自然清新宜人的草香味,甜而不腻、物美价廉。
恍惚间,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和同伴一起奔跑在田野间那片紫红色的童话梦境里,呼吸迎面而来的清新草香。这一刻,人世间的喧嚣嘈杂早已抛之脑後,或许你我的人生亦如红花草一般,无声地开,悄然地落,最後化作泥土,溶入乡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