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研究

张宝文 高凯* 何沁遥

童寯先生在《江南园林志》中以古体字“園”的图解方式分析风景园林的构成要素：“囗”者围墙也；“土”者形似屋宇平面，可代表亭榭；“口”字居中为池；“衣”在前似石似树，因此构筑园林的要素为山、水、建筑和花木。童寯先生的独到分析影响深远，风景园林也被认为是上述四大造园要素在空间上的排列布局。其实，动物在风景园林之中也起着重要而独特的作用，是风景园林中的独特要素，而这却往往被风景园林师忽视，并且缺少相关研究。

1 动物在古典园林中的应用

1.1 历史沿革

囿是中国古典园林的源头之一，动物作为风景园林中的独特要素自商周起贯穿于整个中国古典园林的历史。直至秦汉时期，园林中动物要素的主要功能仍多为生产、食用、田猎、祭祀等。如《汉官旧仪》记载：汉上林苑“以养百兽禽鹿，尝祭祀百客，用鹿千枚，鹿兔无数”。魏晋南北朝时期，动物在园林中的主要功能逐渐过渡为观赏、娱乐、审美等。伴随隋唐时期古典园林进入全盛期，动物要素在园林中的应用呈现兴盛的局面。如隋炀帝兴建西苑，“诏天下境内所有鸟兽草木驿至京师，天下共进花木鸟兽鱼虫莫知其数”，六年后苑内“草木鸟兽繁息茂盛，桃蹊李径翠阴交合，金猿青鹿动辄成群”。

宋元明清时期园林中动物要素的组景技巧逐渐成熟，应用方式多种多样，动物作为园林要素的作用日益重要。如宋皇家园林艮岳中雁池“池水清泚涟漪，凫鹰浮泳其面，栖息石间，不可胜计”。明拙政园卅六鸳鸯馆，临池“植五色睡莲，养鸳鸯三十六对，望之烂若披锦”，体现造景主题。

1.2 文化内涵

1.2.1 君子比德

君子比德是把自然现象看作是人的某种精神品质的对应物，反映了儒家的道德感悟，如“岁寒三友”松竹梅、梅兰竹菊“四君子”等。君子比德也同样体现在动物方面，例如孔雀有“九德”美誉，是大贤大德的象征，因此是中国传统私家园林中常见的风景园林动物；鹤是高雅纯洁的象征，故文人园林常有白鹤徜徉其中，以暗喻自己清纯高洁、超凡脱俗的人格精神[1]。

1.2.2 宗教信仰

佛教和道教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深远，其不仅传承众生平等、不杀害动物、保护与拯救动物的宗教教义，而且赋予了虎、狮、象、鹿、鹤、龟等动物特殊的宗教文化内涵，这些影响了动物在传统园林之中的应用。

1.2.3 美好寓意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某些动物具有幸福、富贵、好运、长寿等特殊的美好寓意，为人们所喜闻乐见，故常被应用至园林之中。例如，与“福”谐音的蝙蝠、与“禄”同音的鹿、寓意喜事临门的喜鹊等，不仅是私家园林中的常见园林动物种类，而且常被用作铺地、建筑等的主题形象。

1.2.4 精神寄托

由于动物的固有生活习性及性格特征，某些动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形成了特定的精神含蕴，常被园主人用来寄托自己的精神追求和理想寄托。例如，由于鹰之性情威武、矫健，翱翔长空，雄飞万里，园主人常在其私家园林中利用鹰来寄托自己“鹰击长空，志在千里”之追求。又如鸳鸯“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故谓之匹鸟（《古今注》）”，江南私家园林的水面常设置鸳鸯以寄托园主人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的人生夙愿。

2 风景园林动物种类

2.1 鱼类

中国古典园林“无园不水，无水不鱼”，鱼类是古典园林中最常见的动物种类之一，其应用有着悠久的历史（图1）。江南私家园林中规模较小的宅园多以水池为中心，鱼翔浅底，飘逸灵动，各式建筑围绕水池依次展开，出现在水池中的鱼类则是园主人及宾客在周围建筑中的重要观赏对象，“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写道：“语鸟拂阁以低飞，游鱼排荇而径度，幽人会心，辄令竟日忘倦。”寺观园林的放生池也是鱼类经常出现的场所之一。另外，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美好的寓意，“鱼”是“余”的谐音，“莲”是“连”的谐音，用金鱼与莲花的组合象征“连年有余”。现代风景园林中鱼类多应用于城市公园、广场、居住区绿地和室内园林的水体景观之中，也存在于农业观光园中的垂钓、摸鱼等娱乐项目中。

2.2 禽鸟类

禽鸟类在中国园林中同样有着悠久而广泛的应用。高空及远处的飞鸟增加园林的空间，悠扬的鸟鸣增加园林的深度，是风景园林的重要动物要素种类。现代园林中应用较多的鸟类包括城市广场的和平鸽，城市公园和风景名胜区中的海鸥、喜鹊、麻雀、燕子、鸳鸯以及湿地公园中的白鹭、野鸭、天鹅、丹顶鹤等野生鸟类（图2）。鸡、鸭、鹅等家禽类伴随着人类的生存繁衍，为游人所喜闻乐见，也是农家乐、渔家乐、农业观光园、郊野公园等的重要旅游资源。

2.3兽畜类

风景园林中的兽畜类动物包括林间跳跃的松鼠、草坪及花丛间游荡的猫、狗、鹿、兔、猴、牛、马、羊等。这类动物要素在园林中的数量通常不多，但由于其跳跃性、好动性、鲜明性和独特性，极大地增强园林的动感，是园林中的重要点缀（图3）。

2.4 昆虫类

蛐蛐、蟋蟀、蝉等体型较小的昆虫类动物要素从视觉上对园林的贡献有限，其主要作用是从听觉上给予园林补充，拓展园林空间，创造园林中的声景观，即“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清初陈淏子在其著作《花镜》中也认为，昆虫类动物要素是园林必不可少的，“花开叶底，若非蝶舞蜂忙，终鲜生趣。至于反舌无声，秋风萧瑟之际，若无蝉噪夕阳，蚤吟晓夜，园林寂寞，秋兴何来?”蜜蜂、蝴蝶、蜻蜓等昆虫不仅是某些园林植物繁殖的重要条件，更是同花姿绰约、花色缤纷、花香阵阵的众多园林植物共同创造优美、生动的景观。

3 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

3.1动物在古典园林中的历史局限性

在中国古典园林的生成期，动物常被作为狩猎食用和祭祀通神的用品。此后，古典园林中的动物通常被以圈养、笼舍、绳索等方式禁锢自由，充当园主人把玩娱乐、托物言志的对象。此种处境下的动物通常因为限制其自由、违背其生活习性、管理不当等原因难以长久存活。在封建社会萎靡奢侈的社会氛围影响下，古典园林中的动物还是园主人炫富斗奇和互相攀比的手段之一，过于看重外来新奇物种，极易造成这类动物因不适宜的生存条件而死亡，这些都不符合当今风景园林学科的趋势和时代背景。现代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已不仅是停留在简单的供人欣赏、娱乐的层面，而最主要的目的是保护动物、保护动物生境和维护生物多样性，贯穿一个动物保护、和谐共处的科学理念。

3.2 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要点

3.2.1 纳入风景园林规划设计体系

在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实践中，应科学筹划、综合考虑，将风景园林动物纳入风景园林规划设计方案，并兼顾其在园林施工、管理、造价等方面的科学性和可行性。

3.2.2“有意而为之”与“无为而设计”结合

现代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一方面以直接应用的方式，将动物引入风景园林，使之成为其构成要素，即“有意而为之”。例如在园林水景中放置鱼类、鹅、鸭、鸳鸯、天鹅等观赏动物，在林中筑巢引鸟、放养松鼠，在城市广场放飞和平鸽等。另一方面，通过营造良好的生态环境、提供必要的栖息设施等措施吸引动物进入园林之中，使之成为一道和谐、优美的生命景观，“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即“无为而设计”。

3.2.3 保护为本，生态优先

在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以保护动物、推进动物福利为根本出发点。风景园林中应用的动物应符合动物区系，从整个生态系统出发，研究其生态位，综合分析食物链和食物网，所应用的动物在园林中应能生存，不能造成“生物入侵”，并可发挥其病虫害防治功能[2]。在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的调查与分析阶段应重点考虑基址所包含的动物栖息地，保护其生境的完整性，注重景观连接度，维护生物多样性。规划基地现存的动物应得到重点考虑和尊重，以科学合理的方式引至风景园林之中，达到动物保护与景观营造的双赢目的。

1. 古典园林水体中的鱼群

2. 昆明翠湖公园的红嘴鸥

3. 日本奈良公园因鹿闻名

3.2.4 符合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的立意

动物在风景园林中的应用应符合立意，以园林情境决定所应用的动物，避免给游人造成生硬、突兀的感觉。如将白鹭、野鸭、天鹅等水禽应用于湿地公园之中；鸡、鸭、鹅、羊、兔等家禽家畜类应用于农业观光园中。

3.2.5 体现地域特色和传统文化内涵

动物具有地域特色和文化内涵的属性，风景园林规划设计时应充分考虑动物所具有的这些属性。具有吉祥的寓意、体现地域特色和地方特产及盛产的乡土动物适合当地生境，为市民所喜爱和接受，并体现其地域特色，可以以不同形式应用于风景园林之中。狮子、孔雀、鹤、鹿、龟、蝙蝠、喜鹊、虎、象等祥瑞动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美好的寓意和特殊的文化内涵，可应用至仿古园林、寺观园林等，并且是重要的造景题材来源。

3.2.6 娱乐科普，寓教于乐

快速城市化进程下，居住在钢筋混凝土灰色空间中的少年儿童接触动物的机会非常有限，因此，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在保证少年儿童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增加其对动物认知方面的内容，并配合文字、图片、视频等多媒体方式开展科普活动，发挥风景园林的寓教于乐功能。

3.2.7 与其他园林要素组合应用

4. 禽鸟类和鱼类的组合应用

风景园林中的动物应与园林植物、水体、建筑等要素组合应用，如避暑山庄中“松鹤清越”景点以丹顶鹤和松树为造景要素，表达松鹤延年、松鹤同春的文化内涵。风景园林动物规划设计也应考虑不同动物的组合应用（图4），“鸟戏翻新叶，鱼跃动清漪”。除此之外，适应时代的发展，在公园绿地及居住区绿地中可设置宠物乐园及相应设施，作为宠物主人的聚会、交谈、交流的专用场所，并可避免宠物对他人的侵害。

3.2.8 繁殖易控制，管理耐粗放

虽然计成在《园冶》中记载“好鸟要朋，群麋偕侣”，但动物作为园林灵性的点缀，除某些需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营造规模景观的特殊场景外，动物的数量不宜过多。动物在风景园林中的繁殖应易控制，不能无限制繁衍而超出环境容纳量。动物在园林中能自由自在的生存、生活，所需管理极少或者不需要人为管理。

3.2.9 栖息场所设置与卫生防疫

对于风景园林中应用的某些动物应为其提供栖息设施，以提供动物存活的必要条件，提高动物的成活率和生命力，如在公园树林中设置人工巢穴为鸟类和松鼠等提供栖息、繁殖设施等。在风景园林中应用动物，卫生防疫工作至关重要，对动物的管理应纳入园林管理系统中统筹兼顾和综合考虑，避免因施用农药等管理措施对动物产生危害，对动物进行必要的卫生防疫，避免某些疾病在动物之间或动物与人类之间产生相互传染等，对动物的栖息场所应定期消毒。

4 结语

林中无鸟，山中无兽，水中无鱼，这类园林枯燥无趣[3]，也不符合生物多样的科学理念。园林中的动物要素以其灵动显园林之静，以噪衬山林之幽，带给园林无限的生机和活力[4]。风景园林动物丰富的文化内涵增加风景园林空间的意境和深度，并可作为雕塑、铺装、建筑与园林小品的主题。本文通过分析动物与风景园林之间的深层次关联，完成风景园林动物的系统性研究。基于当前时代背景，将风景园林动物纳入学科体系，是风景园林学科发展的需要和趋势之一，也是全球热门课题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