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棵牙树
2019-10-09王蔚
王蔚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羡慕的人就是阿婆!
这话一定谁也不会相信。第一,我妈就会瞪起眼睛,“小孩,又发神经!”
是啊,一个小女孩,羡慕一个老太婆?羡慕她什么?没别的,就一个字——老!
阿婆跟人家的阿婆不一样,她并不是爸爸的妈妈,她究竟是爸爸的奶奶还是太奶奶,也没人说得清。
反正阿婆的年纪就连她自己也稀里糊涂,有时候我猜,她是不是有100岁啦?或者101岁?
阿婆很老很老,瘦瘦小小,白发盘成一个小小的发髻,脸上笑眯眯。
人老了有多好啊!白天不上学,晚上没功课,平常没测验,假前不考试,她一年到头都放假,寒假、暑假、春假、秋假,星期天放假,星期一放假……
想想星期一早晨吧,我们全家都一脸坏脾气,除了阿婆。她当然心情好啦,只要帮我们做点儿早饭,然后就没事啦。你看我阿婆,高高兴兴地出门晒太阳,活动她的老手老脚去了。
放学回家,我最喜欢蹑手蹑脚进院,瞅个空儿吓她一跳,可惜十有八九都吓不着她。阿婆是老手老脚,可我没说她笨手笨脚,她鬼着哪,老耳朵倍警觉,常常倒是她躲在背后偷偷瞅我,反把我吓得不轻。你看她豁着没几颗牙的嘴就笑开了,结果我就跟她闹起来疯起来。
爸爸经常指着我们,“小小孩,老小孩!”
凭我阿婆这么老,早就有资格让人把她供起来大享清福了,可阿婆最讨厌一动不动坐在家里享福,她还恨不得跟我一样蹦蹦跳跳,跟我一起去上学哪。
有时候,我倒恨不得自己一夜变个老太婆,你说,当小孩子有什么好?每天背这么重的书包。想着想着,心里就绝望起来,唉——狠狠叹口气吧。
你听我阿婆叹过气吗?你要是听到过哪怕一回,我都敢把童年输给你,假如你是个大人,碰巧又怀念小时候的话。
说说我自己吧,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爱疯爱闹,爱蹦爱跳。
妈妈老说:“死抱鹅,就怪阿婆起的名儿,你真是没出息哦!”
我不喜欢被她叫成死抱鹅,我叫常抱鹅,我喜欢这个名字!谁让我是阿婆的铁杆同盟嘛。
不过,今天出了一点儿事。阿婆突然牙疼起来,捂着嘴唉哟唉哟的。你不知道,这是阿婆最后一颗老牙,她可心疼它了。
我围着她转来转去,“阿婆你疼吗?阿婆你还疼呀?阿婆你不疼了吧?”
“去拔掉呀——”妈妈说。
爸爸也说:“早就叫你去拔掉嘛,装一副假牙不就省事了吗?”
“哎哟!我不装假牙!你敢叫我去装假牙!哼!我不要在身上装假东西!”
“真是老顽固!老顽童!”爸爸气得不讲话了,装假牙的好处,他实在讲过太多。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们休想……”话没说完,她嘴里忽然滚出样东西,我忙一伸手,接住了——最后一颗牙,她的牙白晶晶,半透明的,像块古代的小玉石。
阿婆哭了起来,眼泪滴滴答答掉在手心里,“好像有个小偷,一颗一颗把我的牙偷走了……”
妈妈说,“好啦好啦,你看你眼睛看得见,耳朵听得见,脑筋还跟小孩子一样,你看你多有福气!”
阿婆听听就又高兴起来,一高兴,脑子就不安分了,“是啊是啊,谁说我不福气呢?”她都笑起来了,“你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抱鹅,抱鹅你看哪,这牙多像一颗玉米种子呀,把它种在院子里,让它长一棵牙树,它不就能……”她看着我,兴奋得说不下去了,正好让我替她把话说完,“对!它就能结出许多新牙,就像那个……豆荚!石榴!那个那个……”
阿婆看着我,“对对对!”我俩高兴得互相摇着对方,沒完没了说,“种!种……”
爸妈不起劲得像两根老茄子,“又来了,又来了……”他们懒得理我们,走了。
趁着爸妈午睡,我们在院子里忙开了,找出一小块空地,又挖坑又备水。
我跟阿婆讨论着牙树会长成什么样,一面把这颗最后的“玉石”放进坑里,悄悄种上,我们对牙树满怀希望。
一到学校我就把种牙大事说了出来,结果我就成了笑料,不过有一个人没笑我,周醒醒——我的好朋友之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