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尧,对“港独”大声说“不”
2019-10-09杨学义李洁琳
杨学义 李洁琳
何君尧 1962年生于香港,籍贯广东惠州,香港立法会议员,屯门区议会议员,岭南大学校董,曾任香港律师会会长。
“我比较老实、比较笨,没那么机灵。”在电话的另一头,《环球人物》记者感受到何君尧谈吐间有一种可爱的怨气,但他话锋一转,语速瞬间迟缓,一字一字地强调:“但是,不机灵、笨,并不代表不可以爱国!”似乎是表达完整后,如释重负,他紧接着抛下一句“就这样”,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这一番自我评价,与他口才好、反应快、舌战群儒的公众形象大相径庭。当何君尧做出一番补充,《环球人物》记者才明白了这一番自我评价的真实含义。“面对危机,很多人有自己的考虑,他们有自己的投资、财产,要考虑家人的安全、个人的命运,不一定要选择冒出来”,何君尧却冒了出来, 大声向“港独”说“不”。为此,他付出了办公室被冲击、父母墓地被损等惨重代价。
“把头抬得更高一点”
9月14日晚间,何君尧位于荃湾的议员办事处遭到暴徒纵火,这已经是两个月以来该办事处遭遇的第二起严重破坏事件。第一起破坏事件发生在7月21日。
7月21日晚间,几乎所有国内媒体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件事情上:极端激进暴徒在结束游行后,偏离路线,冲击香港中联办大楼,并涂污国徽。这激起了各界人士的愤慨,香港特区政府强烈谴责相关行径。
与此同时,身着黑色服装的极端激进暴徒试图“转战”元朗地区,但遭遇守护当地、身着白色服装的市民反击。当晚11点,“黑衣人”和“白衣人”在香港西铁线元朗站爆发冲突。此前早些时候,有人拍到了何君尧与“白衣人”握手,并向其道了声“辛苦”。视频迅速在网络流传,有人据此怀疑何君尧是这场冲突的策划者。
次日,何君尧接受了媒体采访,澄清自己居住在元朗区,当天是晚饭后经过,见到“白衣人”中有认识的居民,于是上前打招呼。何君尧向《环球人物》记者还原了事发当晚的一些细节。20日他参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撑警”活动,在香港市民中引发了强烈反响:“这里的居民对我表示支持,说‘您是我们的英雄,我很客气地说‘你们也是我们的英雄。”当时,“白衣人”已经提前知道了“黑衣人”要到元朗闹事,于是就在街头做一些防范性的工作,“我说你们要以防范为主,要小心,依法办事,不要搞出大事情来。”
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这样被暴徒揪住不放,并肆意扭曲、放大。何君尧的澄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黑衣人”与“白衣人”的冲突持续到22日凌晨3点钟以后才结束。令人蹊跷的是,凌晨四五点钟,开始有区议员在社交媒体上传播何君尧议员办事处的位置,并暗示“我们一起去拜会一下”。何君尧意识到可能发生的危险,立刻将重要资料搬离荃湾地区办事处。当天下午,办事处果然被“黑衣人”袭击。手持黑色雨伞遮挡面部的“黑衣人”用金属重器砸开了办事处的玻璃窗,其中一个“黑衣人”搬走了办事处内的一台电脑主机。
恶劣事件并未停止。就在有人曝出何君尧办事处位置的同时,也有人曝光了他父母坟墓的位置,并称如果对香港历史感兴趣,可以到何君尧家的祖坟了解一下,将大有裨益。23日下午,何君尧父母坟墓的墓碑被损毁、喷污,其上有鲜花及杂物燃烧,涉事者在坟墓四周用黑色喷漆写下“官黑勾结”“何君尧孝子”等侮辱性文字,更有狂妄暴徒对着坟墓做出不雅手势,上传社交媒体。
这一时段,何君尧与同为立法会议员的朱凯迪参加电视节目,由于朱凯迪支持“黑衣人”活动,因此何君尧与他爆发激烈争论。通过电视画面可以看到,何君尧怒斥朱凯迪:“你就是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面对朱凯迪呼吁释放被捕的袭警暴徒的要求,何君尧再也无法忍受:“你现在威胁政府放人?否则继续‘光复?你是立法会议员,却将暴力带入议会,现在暴力从议会扩大百倍到各个社区,你简直是个人渣!”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在极度愤怒下终止了节目录制。
何君尧父母墓地遭暴徒破坏。
何君尧前往墓地查看。
离开节目现场时,一群来历不明者守在场地外,并冲他叫嚷、扔鞋。他没有回避和退缩,主动迎上去对话。几个小时后,他就收到了父母坟墓被损毁的消息。
在《环球人物》记者同何君尧对话时,事件已过去将近两个月。再次复盘,何君尧还是会用“人神共愤”来形容那段经历,还是会自责没有保护好父母坟墓,同时也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也是中国人,否定中国人的身份,否定中国内地和香港的关系,是很愚蠢的!”就是这样一位何君尧,堂堂正正喊出做一名中国人,代价竟如此惨重。“在他们所谓的‘民主口号下,根本不允许一些合理价值觀的存在。”何君尧说,在维护香港、维护国家利益的过程中,他强烈感受到恶势力在背后的强大阻力,“但是,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还是要站起来,并且要把头抬得更高一点!”
2019年7月21日,香港西铁线元朗站被“黑衣人”占据,引发暴力冲突。
大是大非面前绝不让步
“您孤独吗?”面对香港的复杂局势,《环球人物》记者追问何君尧。“我只是站在最前面,但绝对不是孤独的!”议员和律师的双重身份使然,何君尧开始摆证据:“我做了一个简单、粗略的调查,在香港,‘反中的人大概占10%,如果按照730万香港人口来算,这也不少了。持爱国爱港立场的人,大约占20%,这些人虽然敢于发出声音,但不是随便讲话,可以说是沉默的一群人,埋藏在心里比较多。剩下大约70%的人,好像是羊群,会被‘牧羊犬牵着走。我们要保护、争取这些人,不要让那10%的人牵着他们鼻子走。”
基于现实情况,何君尧的内心憧憬一个“放下成见”的香港。同《环球人物》记者对话前一天,何君尧来到屯门公园视察区议会活动,在这里偶遇了一群模型船爱好者。看到他们在湖边玩得开心,近来诸事缠身的何君尧心情舒畅起来,自拍数张照片分享到微博,写下:“其实大家不论是穿蓝衣、白衣、黑衣,还是喜欢其他颜色的衣服,只要放下成见分歧,才可以开好这条船。”
为了开好这条“船”,何君尧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原则。“在务实工作上,我跟任何人合作都没有问题。”他认为,作为一名立法会议员,完全可以和他人“和而不同”“群而不党”。不过,何君尧有自己的底线,一旦涉及大是大非,他毫不让步。比如,朱凯迪自参选立法会议员时,就一直主打环保议题,何君尧作为环境事务委员会主席,与朱凯迪在减少碳排放等环境议题上看法一致。“但是,只要他搞‘港独,我们就势同水火!”
8月12日,香港警方向前来参观的立法会议员和媒体演示了“水炮车”的“火力”。在演示活动开始前,8名香港反对派议员在“水炮车”前大喊口号抗议。何君
尧向《环球人物》记者回忆,当时同为律师的郭荣铿一再诬陷他与“白衣人”握手是有勾结。“我就拿出手机,对着他录像,要他再说一遍,他瞬间怕了。”双方都是律师,心知肚明一旦拍下,郭荣铿就会以涉嫌诽谤的罪名被告上法庭。何君尧现场怒斥郭荣铿:“我怀疑你懂不懂法律!勾结‘美国佬,做美国‘走狗,Shame
on you( 以你为耻),所有中国人都会唾弃你!”
2016年,何君尧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加香港立法会议员竞选。何君尧当时参选有三个期盼——彰显法治精神、纠正乱局、改善民生和经济。“我是无政党、无背景,相比其他候选人,我少了政党的帮助,他们赢的几率比我要高很多。”但最终何君尧以35657票,即5508票的优势取代了寻求连任的李卓人,成功当选立法会议员。“三年的时间里头,我从来没有懒惰,也没有开小差,花大量的时间做好我的立法工作,也在我的选民区做好分内工作。”无政党、无背景,这个劣势始终伴随着何君尧,“但我是个硬骨头,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问题,我的力量都是很坚定的。”
同何君尧对话的全程,《环球人物》记者都能感受到一名香港绅士的修养,以及出色律师的清晰逻辑。而在一些网络和电视视频中,何君尧是另一番形象,只要面对言辞激烈的环境,他经常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导致对方无法应对。“我当时的竞选口号是‘拨乱反正,破格求变。”何君尧说,他的这种对抗性是“拨乱反正”的需要,“我当时也是一边做一边学,在博弈的过程里,会有种种情况的出现,要有心理准备,做好各方面准备应变的措施。”另一方面是“破格求变”,“我做律师,知道用词要小心,什么地方有危机要格外注意。但是在某一些情况下,你的对手根本是不可理喻的,用什么样的方式处理?让对方太想不到,才可以‘破格求变。”
何君尧说:“如果坐下来理论,我一整天都没有问题,但如果对方的手段太不合理要如何做?”现实环境逼着他面对各种极端情况,“你一定要超越对手,才可以战胜对手。”何君尧说,“最后我们还是要依法办事,只不过这个过程中,言论过激一些无所谓,因为对方连粗话都可以讲!”
让人心回归
何君尧是一名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他家曾是新界屯门的望族,父亲曾任屯门良田村村长。“我来自农村,香港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良田村是一个偏僻的地方”。9岁那年,何君尧随家人搬到城市中,“我虽然来自农村,但我从没有务农,不用下田,可以说是属于比较幸运的一代年轻人,有机会可以到海外继续念书。”
何君尧受到了农村淳朴环境的影响。“城市里头的人想法就比较复杂一点,农村的人想法淳朴一点。”何君尧在英国取得荣誉法律学士学位后,回到了香港。1988年,他取得香港执业律师资格。“跟现在不同,律师以前属于贵族和上流社会的一个行业,是精英行业,掌握着社会里比较重要的脉搏。”何君尧进入律师行业后,一直承担为市民服务的角色,“特别是香港的社群,我给他们提供很多义务的法律工作”。与一些上市融资、急功近利的律师事务所不同,何君尧的很多工作带有公益性质,“就算需要帮助的人没有那么多钱,我也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
何君尧很早就在家庭的熏陶下接触慈善活动。“我的太公曾经参与新界屯门的一个慈善组织仁爱堂的工作,后来它重新改造的时候,我爸爸是其中一名发起人。”再后来,何君尧的哥哥和何君尧本人都担任过仁爱堂主席。仁爱堂主要为社群服务,这给了何君尧耳濡目染的环境,也影响了他后来当律师的从业理念,“从一开始就关注平民基层的声音,为他们提供援助。”9岁那年,何君尧还接触到自己的一位堂叔,“他是我们村第一个考律师资格的,做得蛮不错,他也教导我们要力争上游。”让何君尧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堂叔告訴他:“做律师好,可以帮助自己,也可以帮助别人,更可以参与社会的构建。”家族中一位长辈的成功,往往可以成为指引后辈的明灯。“我的确受到了他良好的影响。”何君尧说,“我是一个普通人,但要做不平凡的事。”在和《环球人物》记者的对话中,何君尧第二次笑出声来。
对于何君尧这样的香港原住民来说,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意味着找到了归属。但今年6月以来的香港乱局让人不禁产生疑问:香港回归祖国22年了,为何还有此类事件发生?在接受央视采访时,何君尧一针见血地指出:是人心还没有回归。
“像我们这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有过被歧视的情况。但是英国人当时管制还算到位,从上世纪80年代起,这种歧视就慢慢淡化了。”与此同时,原住民的国家观念始终存在缺憾,“这种缺憾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很愿意有国家归属感,香港回归中国,就是我们集体的期盼。只有香港回归祖国,我们才能变成完整的中国人。”
不是所有人都和香港原住民一样。有的人对祖国感情更深,“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有一批从中国内地移民过来的,他们就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在何君尧的印象中,这些人大多对内地怀着深厚的感情,人心始终有重要的一部分留在内地,“如果香港做得好,内地做得更好,他们都不会有怨言的,还会很高兴”。但也有极少数人,“无论香港得到内地多少照顾和优惠政策,都没有用,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以及西方国家的利用,他们对内地始终是仇视的”。
近几年,随着国内外和香港本地形势日益复杂,一些年轻人的心偏离了正常轨道。2014年,香港爆发“占中”事件,何君尧的女儿当时是一名大学生,也参与其中。何君尧并不避讳这段往事,“我们爆发过激烈的辩论,但是她短时间改不过来。”何君尧说,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感染女儿,“人最重要的是言行一致,当她看到老爹是怎样为社会服务,怎样在议会中辩论,看到报刊上对我的不好评价,而回到家中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就慢慢懂得怎么分辨事情的真假了。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以前‘占中的那套思想是不对的。”
何君尧说,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陪伴三个孩子的时间很短。“但我觉得自己还是够幸运。像我女儿这种转变,只有经过人生的某一阶段,经历一些突破性的时刻,才能真正领悟到,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这种机会。”这一刻,《环球人物》记者感受到的何君尧,是一个惜福的人,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有的年轻人家庭支离破碎,有的父母忙于养家没有时间教育陪伴,有的父母离异,有的甚至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他说起来隐约有种悲伤的情绪。
“我们中国人,先要正心、修身、齐家。”何君尧说,作为议员,他在对外呼吁怎样协作各方、怎样帮助改造社会的同时,最基本的自我要求是将自己的家庭搞好,“这样才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将多出来的精力用来协助社会、协助他人。”
2016年4月,何君尧(中)在湾仔金紫荆广场参加集会,号召香港成为一个热情、友善、好客的城市。
“那么,您相信这些身着黑色衣服的年轻人,心灵有朝一日回归祖国吗?”《环球人物》记者问。何君尧停顿了几秒,若有所思的语气里透出坚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一起往前走”
《环球人物》:在这次香港乱局中,您付出惨重代价,您认为应该怎样对待制造乱局的暴徒?
何君尧:还是要诉诸法律。我从不认为香港有哪个成功范例,是建立在“以暴制暴”的思想之上。我们是以法治精神理念,来成就了现在的成功。我对法治理念、法治精神,依然有坚定的信心。
《环球人物》:香港作为东西文化交融之地,在寻求“和而不同”的文化环境时,有哪些现实困难?
何君尧:最大的阻碍是,从回归到现在,香港存在两套思想,需要打破隔膜。英国的殖民统治在香港存在了150多年,虽然人口中有95%是华裔,但香港回归以来,通识教育依然错乱。加上新一代青年对本土的依恋,不认同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港独”就拥有了市场。再加上,由于价值观的不同,一些明明是犯法参加暴乱的人士,量刑和判罚比较轻微,有一些就算被判也不用坐牢,他们几乎不用承担太多后果。历史、司法、教育等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共同构成了香港目前的现实困难。
《环球人物》:您怎样看待中国内地和香港经济的发展,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
何君尧:中国内地改革开放40多年走过的路是成功的,14亿人不是说停下来就停下来,要继续往前走,这个力量不可小看,很庞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单纯以香港一个小地方来看,说中国内地把我们比下去了,这就是“井底之蛙”的看法。不要把个别利害看得太重!
如果从宏观角度来讲,应该看到整个中国在改变。我们香港也有幸坐在同一条船上,坐在同一辆“复兴号”高铁列车上,一起往前走。尤其是粤港澳大湾区、深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等一系列新政策的出台,香港将有机会分享中国内地发展的更多机会。